叶乐乐连忙一偏头躲过,这小家伙看着虽然漂亮,但是混身粉扑扑的,又想到它的前身是条虫,她素来是不喜欢与它玩耍的。
    符儿却咯咯笑起来:“她喜欢叶娘子呢。”
    叶乐乐也笑,站起身来躲避,却怎么也避不过,它契而不舍的围着叶乐乐飞。
    先时两人还觉得有趣,但渐渐的从窗口又飞来了数只色彩斑斓的大翅蝴蝶,目标十分明确的朝着叶乐乐飞来。
    叶乐乐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这是怎么回事?符儿,快将窗子关上!”
    符儿似乎看得痴了,没留心她的话,只喃喃的道:“叶娘子,瞧着像您与蝶共舞一般,真是漂亮!”
    叶乐乐心中一跳,顾不得深思,瞬息之间一群一群的蝴蝶有如乌云一般飘了过来,挤进了窗口,这时看起来便不是美丽,反倒密集得令人恶心。
    符儿这才惊慌的把窗子关上:“这是怎么回事?”
    但屋里的蝴蝶已经够多了,叶乐乐被蝴蝶包围着,只觉呼吸间全是它们翅上的鳞粉,眼睛都被迷得睁不开,她一边拼命的用手挥开它们,一边跌跌撞撞的朝门口扑去。
    这些蝴蝶如影随形的围住她,她冲出门去,用袖子掩住嘴,闷闷的叫了一声:“庄莲鹤,庄莲鹤!”
    庄莲鹤正同诸人商议明日面见太非王事宜,听到她的声音,面色一变,快步冲了出来,待看清被蝴蝶团团包围的叶乐乐,连忙边走边解了自己的外衫,奔到她面前,将她兜头罩住,再拔了长靴一侧的匕首,利落的前后回旋,将一团蝴蝶都削成两半,似风中落叶似的,飘飘荡荡的落了地。
    只到解决了最后一只蝴蝶,他才掀开了叶乐乐头上的外衫,只见她眼中因落入异物而泪光盈盈,不由托起了她的下巴,低下头去轻轻的替她吹了吹。
    叶乐乐感觉到他的气息,连忙偏过头去,掏了帕子来擦脸:“也不知怎的,就有这般多的蝴蝶。”
    庄莲鹤神色自若的收回手,只指尖还有她下巴的余温。
    他想了想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是新近才得的?”
    叶乐乐一怔,从腰侧扯下一个香囊:“柏神医说,这个给我防蛊毒。。。。。。”说到这里,也觉自己蠢,柏隐这神经病,岂是这么宽厚的人?这是报复来了。
    一惊之下连忙将香囊扔出了老远。
    庄莲鹤点了点头:“先前一路民宅众多还不觉,现在这使馆就在园林当中,自是显出它的作用来,还好发现得早,若是来日我们在外游玩时召来了灭之不尽的虫蝶,倒也是桩头疼的事。”
    叶乐乐愤愤的叫人将香囊拿去烧了,符儿凑了过来,因是自己贸然开了窗子,便有些怯怯的赔罪:“都是奴婢的错。。。。。。咦,您这脸上,怎么起了疹子?”
    叶乐乐先低头看了看手,手上果然起了一片豆大的疹子,先是浅浅的粉色,隐隐有越来越红的架势,看着十分可怖,可以想像脸上是怎么样的情形了。
    她叫了一声:“这蝴蝶鳞粉有毒!”
    又见庄莲鹤看着她的脸,连忙扯过他手上的衫子复又罩住自己的脸:“快帮我请大夫!”
    焦急之下,语气就带了三分骄横。
    庄莲鹤却受之若怡,伸手扶住了她:“莫怕,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即刻令人去请此地的大夫”。
    叶乐乐有些生气,她再怎么,也不过是个世俗女人,但凡是女人,那有不爱惜自己的脸的,偏被他说成小事一桩。
    不由哼了一声,甩开了他,要自己摸索着回房。
    庄莲鹤像是十分乐意看到她使性子——这代表她越来越不畏惧他。
    快了,他对自己说。忍不住嘴角逸出一丝笑,大步一迈,再一次扶着她的手肘,扶她回了房。
    过了一阵果然请了当地的大夫来,这大夫一见,就知道她这是犯了什么毛病,只没见过犯得这般厉害的,当下开了几副药,让她一边内服,一边用来浸浴,只说不消两日就能好了。
    第二日,大黎众人都被迎往太非王廷去了,只留下了叶乐乐和符儿、福生,庄莲鹤另又留了一队侍卫,令他们护卫叶乐乐的安全。
    叶乐乐浸浴完毕,拿了镜子照了照,果见诊子消退不少,便也不像先前那般心焦。
    符儿一边看见,讨好的道:“已是看不太出来了呢,想来明日就无碍了。”
    叶乐乐将靶镜倒扣在妆台上,从大铜镜里看着她:“怎么,后悔窗子关得太早了么?”
    符儿吓得一哆嗦。
    叶乐乐嘿嘿冷笑:“我是不敢再用你了,原先想着,你也不过是拉个皮条,如今看来,你心里有怨气,竟是巴不得我倒霉呢。”
    符儿结结巴巴道:“没,没有的事,叶娘子空口白牙的,莫要无凭无据就这般冤枉奴婢。”
    叶乐乐道:“我同你,难不成还要讲证据?只要我心里认定了是你有意拖延关窗,那你便是有意。我就是要冤枉你,谁还来替你伸得了冤不成?”
    符儿急得说不出话来,她确实也心虚!因总见叶乐乐对着庄莲鹤一副回避的模样,又不知两人有何前情,不免替庄莲鹤不值,当时想着这蝴蝶不过令叶乐乐慌乱一阵,也出不了大事,这才有意拖延了,孰知竟是有毒的!
    当下眼中泛出泪光,直挺挺的跪在妆台前:“叶娘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往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敢擅做主张搓和您同庄大人,求您原谅婢子这一次。”
    叶乐乐一言不发,任她跪着。只管自顾自的叫了个通译来打听情况。
    这些大黎的后裔,大多是祖上犯了事,这才飘洋过海来了太非的。
    不管怎么说,大黎地大物博,百姓的故土情节又深厚,若不是不得已,是绝不肯远离故土,安家他乡的。
    正经的通译已是随着庄莲鹤一干人等去了王廷,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个半调子小通译,名叫郑南生的,才十三四岁年纪,瘦瘦小小的,他已是在这太非地上出生的第四代大黎后裔了。听说他们仍是与同是大黎后裔的人家通婚,并没混淆了血统,虽然在这岛国日照充足,皮肤黑了一些,但轮廓上与太非人还是有区别。
    虽则他们现在已不属大黎管辖,但骨子里,对于大黎来的官员,仍是饱含畏惧,也因此对着叶乐乐,这名小通译勉强按捺住脱跳的性子,毕恭毕敬的答着话,只一双眼睛直转悠。
    郑南生的大黎话也并不太流畅,连比带划的,勉强也能让叶乐乐明白他的意思。
    叶乐乐笑着问他:“我瞧着这里的女子大半都戴着面纱遮面,可是民风保守之故?”
    郑南生摇头:“不是,怕黑。”
    叶乐乐想了想:“怕晒黑?”
    他忙点了点头,又接了句:“遮着,也不如您白。”
    他还真敢说,叶乐乐听着也高兴,就对他道:“我也想遮面出去走走,你替我向侍女要块面纱。”
    郑南生高兴的跑去传话,一会儿使馆内服侍的太非侍女就用托盘拿了一叠面纱来供她选。
    这些面纱做得跟连头罩起的纱帽也差不多,只露出双眼睛来,但前面的这块纱是用挂勾固定的,需要时也可以解下来。上头的绣纹不如大黎的绣品精致,但花色却是完全不同的。叶乐乐便起了心思多收集几块,来日回了大黎,拿出去也是些新鲜的花样子,若要在内宅中打开局面,这倒是个趁手的道具。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愣了。
    原来她自己潜意识里都认为,迟早是逃不开庄莲鹤的,不过是时日问题!
    这个意识令她心中烦闷,再不去挑花色,顺手就抽了块面纱套在头上,又拨下刘海来挡着前额,这么一来不细看的话,几乎发现不了她面上的红疹。
    收拾妥当,便任符儿跪着,只带着福生与小通译郑南生一道出门,侍卫们并没接过命令阻止她外出,因此侍卫队长拿了主意,远远的跟在后边护卫着也就是了。
    太非的民风比之大黎,彪悍了不止一点两点。
    女人在路上走,显见不是常事,甚至在大路上就撒泼的女人,众人瞧着也不见奇色。
    叶乐乐一路上走着,就见着好几个提着嗓子骂骂嚷嚷的女人。
    她一边四处看着,一边就在小摊上买了好些新奇的小物件,钱是早让小通译给兑好了,金银满世界都通用,只是造的式样不同,虽要舍些本去,但以十兑九,还是可行的。
    她远远的见个小摊上摆着些黑黑的袖珍小瓦罐,就心中一动,也不管周遭人听不懂她的话,仍是压低的声音问郑南生:“那些小罐里是蛊吗?”
    郑南生怪笑两声,笑过之后,却是更活泼了一些,好像对她的敬畏少了许多。
    “您怎么想到,嗯,想到蛊来了?太非有是有,也只是个,嗯,传,传说中的东西。”
    叶乐乐一愣:“你没见过罗?”
    “没有,我家人也没一个见过的。”
    叶乐乐想了一圈,也就明白了,从太非过去的人,往往就要被问太非有些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少不得就要说一说这传说中的东西,以讹传讹,慢慢就演变成大非人擅蛊毒了。
    她想通这节,就更觉自己白遭了这一番罪,大夫还真是得罪不得,什么时候想整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郑南生见她一时惊,一时怒,忍不住就把这当笑话说来给她听:“听说,大拇指上戴着个,雕蛛纹的戒指,那就会施蛊。”
    叶乐乐咦了一声:“是么,竟不想着掩藏身份,反倒标识出来?”
    “听说,是蛊神,怕旁人无意冲撞,滥杀无辜,入这一行,就必戴的。”
    叶乐乐点了点头,既知有了标识,那末也不是不可回避的了。
    正如此想着,就见前方远远来了一群队伍,乌泱泱的几要将街道堵住。
    来人皆穿着灰色兜头长袍,双手前举,横托着半截竹竿。
    但见路边众人皆向两边让去,郑南生也拉着她让向一边:“快让让,这是家祭,冲撞了不好。”
    待让到了路边,他才和叶乐乐结结巴巴的解释,总算让她明白:太非人风俗是不一样的,每当死了人,都要扔去山中,令传说中的吉安兽享用。虽则这吉安兽并没人当真见过,但这尸体一夜之后不见踪影是肯定的了。太非后人祭祖,也是全族皆动,手持四节的竹筒,细心的在侧面掏开孔洞,慢慢的往里填祭品,大多是一节装着酒,一节装着菜,一节装着米饭,一节装着瓜果。然后齐齐奉着往山上去举办仪式。
    这种家祭最是不能冲撞,若有人无意冲撞,被这族人当场处死,便是伸冤无门,官府也是不管的。
    叶乐乐听了,忙招手叫身后尾随的侍卫们也都让到路旁,见他们都避开了,这才安心来看这家祭队伍。
    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她仗着太非人听不懂,低声询问:“这家祭,妇孺可要不要来的?”
    郑南生点头:“都要的,七岁以上的童子,和六旬以下的老人,不管男女,都是要的。”
    叶乐乐听了不免沉吟——这队伍中人整齐划一,看上去跟齐头庄稼一般,别说老幼,就是女人都没得一个,全是青壮男子。这可不对,谁个族中能全是青壮男子呢?
    叶乐乐又耐着性子等队伍从身边走过,这队伍很长,直走了一刻钟才算看到了尾。
    叶乐乐眉头皱得更紧了,仍全是青壮男子!
    她心思急转,对着郑南生道:“呆会儿我倒在地上,你就用太非话喊我,只说‘你怎么晕倒了?’,明白了吗?”
    郑南生似懂非懂,叶乐乐已是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把郑南生吓了一跳,赶紧要去拉她,就连福生听郑南生说过后,也知其中凶险,一脸惊色的抢上前了几步,
    叶乐乐却是往前一扑,晕倒在地,正落在队伍最后一人的脚边。
    郑南生连忙大叫了声来:“你怎么晕倒了?”
    那人皱了眉略看了一眼,因为并没碰到他,队伍又在还在前行,便也不理会,转过脸去继续走。
    郑南生和福生忙把叶乐乐扶了起来,郑南生还好,只是疑惑的看着她。福生就有些埋怨:“姑奶奶,您这是唱的那一出,没听说不能冲撞吗?这么一大队人,赶得上一队士兵了,咱们随行的这几个侍卫,可真不看。”
    叶乐乐站起身来看着那队伍远去,低声道:“这不对,这不是家祭,只怕是详装家祭,实为调兵呢!”
    福生啊了一声:“这怎么看出来的?”
    叶乐乐招手让那几名侍卫靠近,问了领头之人韦群:“你瞧这些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军人之气?”
    韦群一想:“是极,难怪我觉得有些怪异,虽则他们极力掩示,但走路的姿势,挺直的脊背,都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了。”
    叶乐乐就道:“他们明明是军人,却装着不是,我故意靠近,并没闻着酒菜的香气,可见竹筒中八成另有其物,倒在地上看其袍角,内边却是鳞甲鲜亮,这般遮人耳目又全副武装,必是有异动,这里又是王城,怕就怕他们要对王廷动手。咱们得赶紧去船上,通知鲁大人。”
    众人一惊,鲁大人鲁肃荣,是此次随行大黎水军的统领,此次随行大黎水军共有两万五千余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怕放到太非这个小岛国来,也要令其震三震。
    韦群便面露不屑:“叶娘子难不成还要干涉他国内乱?”虽说她是庄大人护下的人,但毕竟不是庄大人,怎么会如此轻狂,以为能指挥得动鲁统领?看来是庄大人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叶乐乐像是没听出他的讽意,只郑重的道:“庄大人一干人等,此时正是在王廷,这两军相争,刀兵无眼,庄大人武功高强自是没事,但其余各位大人难免要落个不好!如此一来我们大黎船队才刚到第一站便损了兵折了将,二来便也辜负了陛下要与沿途诸国交好的意愿。不如抢先告诉了鲁统领,由他拿个主意,是要威慑乱军,伺机迎出庄大人一行,还是干脆就相助于太非王了,也好提早打算。”
    韦群等人一听,不由冷汗淋漓,韦群连忙一揖至地:“是我等愚鲁!就让兄弟们护着叶娘子寻处避静地方躲着,小的脚程快,这就回去通知鲁统领。”对叶乐乐服了一半,连称呼都变了。
    叶乐乐又道:“你和鲁统领说明,这是我的猜疑,他还需再查探才行。”
    韦群领命而去,几名侍卫拥着叶乐乐从巷子里穿进去,寻了间民居,花了点银钱,便避入其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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