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约在校门口等怡贞。
    过了好久好久,离放学应该已经超过30分鐘了。
    我觉得很奇怪。
    难道是她放我鸽子?
    梁怡贞应该不会这样对我才对,是我想太多。
    于是我继续等。
    寒冷的风,打进我的皮肤里。
    一阵哆嗦,我看了一眼手錶,又过了20分鐘。
    梁怡贞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让我等别人吗?更何况还是梁怡贞自己约我的。
    突然,我看见梁怡贞班上的一个女生从遥远的地方走过来。
    我赶紧跑过去问她。
    「请问梁怡贞还在教室吗?」
    那个女生似乎是吓到了,她的嘴巴颤抖着。
    「她…..她早就走了。一放学就衝出教室了。」
    蛤?
    走了?
    「喔….」
    我随即转身。
    这算什么?
    这样耍我很开心吗?梁怡贞你让我感觉我自己好像个傻瓜。
    所以你很讨厌我是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就好?还要搞这些小举动告诉我你讨厌我?
    梁怡贞你变了。
    有必要这样让我难堪的推开我吗?感觉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嘲讽我,你对我说话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同情?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用那种虚偽不堪的同情的表情看着我吗?
    你忘记了吗?
    梁怡贞你真的真的真的变了。
    双肩一阵颤抖。
    不知道是为了风还是…..
    算了。
    连你都放开我了我能说什么?
    我这个人就是天生招人讨厌。
    我现在好想要大叫大吼大笑大哭。
    谁都不要我。谁都不留我。谁都对我失望。
    我不是好人。
    这我从来就知道。
    我加快速度跑进一片黑暗的世界里。
    原来要让人窒息是那么容易的事。
    只要你可以毫不留情面的从他的身上或心里掏空一些他所珍重的东西,就会让他感觉很想死。
    我一无所有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我的世界里?
    我觉得好孤单、好空虚。
    都是你们。
    都是这些对我来说无比重要的人把我的心彻彻底底的掏空了,一点也不剩。我感觉我变得很轻盈,似乎随时都可以飞上天空。
    我想飞上天空。
    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远远的。
    不想再参与任何会伤到我的事情。
    不要伤害我。
    不要再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举动。
    也不要爱我。
    不要让我对你做任何伤害你的举动。
    现在的我很疯狂。
    随时都可以从天堂跌入地狱,重重的。
    我很想哭。但我发现眼角乾涩涩的,我是不是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浪费了?
    眼泪很珍贵吗?
    又是模模糊糊的世界。
    像是隔着水看着的世界,各种色彩的浮影摆动,浅浅的浪波层层堆叠。
    空气瀰漫着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水味,涨满了我的肺部,我觉得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沉痛。
    黏黏的、湿湿的,挥之不去的水一直覆盖着我,喘不过气。
    我想游上岸,但我觉得好难。明明天空蓝蓝的折射在我眼前,我却觉得手脚被綑绑住了,没有办法施力。
    我想我很清楚明白心痛的感受。
    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要这么不留情的伤害我?
    为什么你们都….你们都这样对我?
    耳朵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我却迷茫了。
    脑袋空洞的。
    什么事也不想想了。
    所有为什么的为什么都不再是为什么。
    我不想再去想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小朋友,我会学会放空。
    我以最放松的姿态舞动我的身体,好空旷,我的四周都没有什么人。
    我的心跳的好快,快到我都呼吸不过来。
    无数个以前的回忆向我涌来。
    小姑姑她没死,她在我身边陪着我参加运动会,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跑了操场一整圈。
    虽然没有赢,但小姑姑还是花了大钱犒劳我,我还记得我们吃的是那个时候最高档的牛排。
    牛排好软、好嫩,入口即化,微微血腥的味道更衬托肉的鲜味。
    他也没有飞走。
    炎热的午后,他不准我开冷气,两个人窝在我那小小的书桌上算数学,我真的快要热死了。
    过了不久,他好像很疲累得趴在桌上,我推了推他,却已然入睡。
    他的呼吸很轻很缓慢,长长的眼睫毛微颤,他有着世上最柔和的味道,总是能让我放松的味道。
    我慢慢的低下头,将嘴巴贴到他的脸上……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咖啡厅,是我偶然巧遇。
    我带怡贞去,她非常喜欢老闆做的生巧克力蛋糕,我也很喜欢。
    我们会坐在角落的酒红色沙发椅上,我不喜欢靠窗户的位置,但我知道怡贞喜欢,她喜欢有亮度的世界。
    我们会聊聊学校、聊聊她自己、或聊聊曹正衍。
    但我们永远都不会说我。
    还是很快乐,记忆中,都是快乐的笑的样子。
    我知道那时候我们很开心。
    但现在没有了。
    没有了小姑姑、没有了他、没有了梁怡贞。
    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跟我们心目中想像的一样美好?
    为什么真实的世界是如此的现实和残酷?
    那么伤人的世界,总是伤了我。
    我是不是一个永远都得不到快乐的人?
    我的快乐倏忽即逝,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去追、怎么去抓紧?
    抓
    紧
    我发现体重减轻了,我看着镜子里的我,瘦骨嶙峋。原本雪白的皮肤上泛着不自然的腊黄,好奇怪呀….我的身体。
    已经不像是原本的我的身体。
    我握住及腰的长发,它也失去了光泽。我还记得它在阳光下闪闪动人的样子,可是现在我只能用想像的方式,去想。
    我是不是在这些日子中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什么。
    嘴角渐渐的习惯了不上扬,眼神也没有了应该要聚焦的方向。
    深邃如幽谷的,隐隐晕着咖啡色的光的瞳孔,如今却黑的像一层漆涂上去,刮也刮不掉的厚重。
    好丑。
    真是丑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看了。
    好噁心。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被彻底的践踏了。
    我不能很高傲的假装我还是以前的我,假如我是,但我不是。
    我想起了从医院回来的那天…..
    爸妈神情忧鬱的不说话,忧鬱个屁呀?那种表情真的让我感觉超烦躁。
    似乎是看到我不爽的脸,爸爸微微咳了一声,妈妈突然被惊醒。
    他们两个互看一眼后,很有默契的对我一笑。
    是妈妈先开口:「书书,那个……医生说,你要按三餐吃药,别忘了喔!」
    「嗯…..我知道啊,为什么?不就只是催眠我然后我醒来就突然开药给我,什么鬼啊?」
    妈妈为难的看了爸爸一眼,爸爸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书书,你….生病了,是类似精神上太过疲累的病,常会產生一些幻觉或假像。不过那并不会怎么样,你要乖乖按时的吃药,那种病很快就会好的喔。」
    「幻觉?假像?什么东西?我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难道目前我看到的画面就全是假的吗?况且医生怎么可能跟我聊一聊就知道我有病?疯了吗?我才不相信呢!」
    妈妈的手覆上我的手说:「书书,其实生病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吃个药,休息个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
    我迅速的抽走我的手,站起身来:「帮我?怎么帮?帮什么?」
    「书书…..你别激动好吗?我们只是想跟你说说你现在的状况,你现在真的很不好…..需要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挑眉:「噢!所以我真该感谢我生病了不是吗?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会看见我!才会关心我和照顾我!我活了17年,第一次感受到你们的关心竟然是在这种时候!你们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有自己的小孩,那我呢?我是你们的小孩!你们两个共同的!但却因为你们的自私而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里生活!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来关心我,这17年来没有你们我也可以照样活得很快乐!你们的出现只会让我更发现自己不过只是你们不要的东西!被遗弃的,那个东西!」
    妈妈眼泛红眶,爸爸一怒站起来作势要打我,妈妈及时拉住了他。
    「你不是我们不要的…..我们爱你啊…..书书,你怎么不懂呢?」妈妈说。
    「懂?」我停顿。「我怎么能懂呢?妈妈,你说你爱我,你对我是哪种爱?你根本来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不爱看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我不是你们不要的吗?那你们为什么要把丢在小姑姑家?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在一起?你们为什么要各自成家,然后还带他们到我面前,叫他们喊我一声姐姐?那种感觉,你们不也不懂吗?总是说我不懂,我就是因为不像你们这种人,所以才不懂!像你们这种人既噁心又猥褻…….」
    爸爸拍桌子,对我怒吼:「够了!你说完了没?我们好歹也是你父母,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说我们?你还有礼貌吗?啊?」
    「你们不是我父母!不是不是不是!」然后我跑走了。
    还不争气的流下眼泪。
    你们信誓旦旦的说你们是我的父母,但你们从来没有尽过父母的责任,你们只会给我钱,而我最不需要也最不想要的就是那冷冰冰的东西。
    我想要的,你们永远也给不起。
    我突然发现了…..原来摧毁我的不是张仁匡….也不是我自己。
    是你们。
    是你们敷衍的爱让我崩溃了。
    像一座山倒塌般的,崩溃了。
    为什么我是你们的女儿呢?
    为什么?
    第八眼,敷衍是无边无际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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