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莘这才松了口气。
    她生怕没发挥好,或者张礁在这儿用神问怎么办。
    可这样看来,至少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张礁是没办法用神问控制她的。
    她有了闲心回味宋臣溪刚才说的话,佩服他张口就来的本事,“你刚刚说十年前就想跟我约会,你知不知道我十年前什么样子啊,你这种小少爷看见我都会躲得远远的。”
    “那可不一定。”
    宋臣溪看她杯里的酒没怎么动过,招呼侍应生给她换了一杯苹果汁,“你还是喝这个吧。”
    卿莘赞同他的举动,“这个的确比酒好喝。”
    这时,场内灯光渐渐暗下,悠扬的小提琴声也换成了更为隆重的风格。
    宴会这才进入正题——庆祝寰升的新材料即将上市。
    就在昨天,寰升已经对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发布会,宣称自己发明了可以引发医药界变革的材料。
    今晚的宴会则是请了更加靠拢上层圈子的人士,前来一同庆祝,顺便展示一下在发布会上还未亮相的资料和试验情况。
    上台展示的人是寰升的技术人员,张礁也在。
    早早从安樾那里拿到数据的宋臣溪对这些过场不感兴趣,完全一窍不通的卿莘也听得脑袋发困。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一会儿回去我们再吃点别的吧,这儿东西都冷了。”
    “嗯,我给你做沙拉。”
    “不要……我想吃火锅,或者烤肉。”
    “回去都大半夜了。”
    宋臣溪没答应也没拒绝,卿莘明白这就是默许了。
    她还在纠结到底是火锅还是烤肉,突然听到台上的人提到了宋式。
    “……在此之前,我们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X材料。这种材料是由寰升和宋氏共同享有专利,当年也正是由我们的创始人安强和宋氏的宋长明董事长主导发明。大家可能疑惑,我为什么要突然提到这个呢?”
    戴眼镜的主持人讲到这里,顿了三秒,快速观察下面观众的反应,吊足了胃口,“因为就在我们研发出新材料的同时,我们发现了X材料的秘密。”
    “众所周知,X材料需要用到五种动物以上的组织结构,包括血液、骨骼和一些器官。”
    “但鲜少有人知道,它的诞生和二十年前的三百孤儿失踪案有着密切联系。”
    三百孤儿,失踪案?
    卿莘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振了下。
    之前那种恶心恐慌的不适感在消失许久以后突然席卷而来。
    失踪了。
    她也是孤儿,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下意识这样想。
    无论如何,卿莘身体发颤,已经听不进去台上的话。
    宋臣溪马上发觉她的不对劲,双手连忙按住她臂膀,“怎么了小莘?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她不语,她目光继续朝台上看去,一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颤颤巍巍上了台。
    宽眼皮、有些暗淡的眼白,宽鼻、方嘴。
    是那个潜入庄园的男人。
    宋臣溪也看出来,他不顾周围眼光,抱了抱她,“没事,小莘,别怕。”
    卿莘习惯性想去摸枪,去摸了个空。
    今天她临走前跟许若琳通了电话,许若琳听说她今天要去宴会,除了祝她玩得开心,还再三叮嘱她不要在会上开枪。
    她不明白是为什么,正在犹豫要不要带时,宋臣溪也让她别带,一来这条裙子里不好装,二来他准备了挺多自家的保镖,让她不必担心。
    没有熟悉的令人安心的东西,卿莘眼中更加无光。
    她直愣愣看着台上的主持人讲到精彩部分,“而当年的寰宇和宋氏正是踩着这些孤儿的血肉取得了成功,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当时的见证人。”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他们震惊这位员工胆敢在这种场合拆自家公司的台,比起正义的伸张,不少人猜到的是更深层次的内斗。
    身为话题中心的宋臣溪马上被大家注视。
    而他依然不慌不忙,没有任何想要辩解的意思。
    更加奇怪的是,身为主办人的安樾在开场以后就再也没有现身。
    台上,查寻到这一过去,又控制到见证人的张礁一把夺过了话筒,“除了我身边这位老人,其实在场还有一位见证人!那就是宋臣溪身边那个女人!她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且加害者!只是她被灌过药物,失去了很多记忆,也对她的大脑造成了长期影响!”
    张礁的嗓音因为极度想要宣扬正义变得颤抖而狂热,他甚至开始庆幸卿莘毫无预料地出现在这里,为他精彩的表演再增添了可靠性和戏剧性。
    “她很可怜,她根本不知道,当年正是站在她旁边那人的父母害了她,害了她那些亲如手足的同伴!”
    残忍的话语简洁明了地揭开了过去。
    记忆像被拦截了多件的潮水顷刻间奔涌而入。
    这不是可以承受的重量。
    卿莘的脑子就像被人从高空抛下,狠狠砸落在地,又揉成稀烂一摊,还沾满了尘土。
    枪。
    慌到极点的她只想要这个。
    只有枪是她唯一的真正的同伴。
    “……而你,宋臣溪,你自以为能代表正义去惩罚过去参与这件事的人,去残害犯过罪的人,殊不知你也只是个罪犯!”
    张礁还在继续他的发言,这是他用尽心血才收集到的成果,只为和那些人一同将宋臣溪扳倒至深渊里头,让这位天之骄子绝无翻身的可能性。
    陷入漩涡中心的宋臣溪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潜伏其中的保镖马上会意,先拉走了还在发愣的卿莘。
    虽然已经预料到现在的场面,但宋臣溪在此之前毫不知晓卿莘也曾与此案有关。
    在场只有那位老人清楚,当年卿莘的资料早已被领头人毁得一干二净,因为还牵扯到药物控制,又是更深的罪名。
    当年最具潜力的孩子,也是最善良最富有爱心的孩子。因为很难被人为洗脑和诱惑,还试图联合其他孩子反抗,所以只能用药物让她变得充满瑕疵,就算停药多年自然恢复正常,也会有偶尔出现故障的时刻。
    宋臣溪本来是想让她来看张礁如何垮台,也配备了足够的安保力量保护他们。但要知如此,他绝不会带她过来受罪。
    此刻他心乱如麻,表面上还要按照原定计划,不慌不忙地朝台上走去。
    早已被秦瑜瑜父亲锁在房间的安樾也奇迹般地重新出现在场内,为宋臣溪接下来的陈述加以佐证。
    “……材料都是孤儿院以前的院长和员工提供的,我的父母和安樾的父亲最开始的确毫不知情,以为是动物样本。后来发现以后,就算取得了重大进展,也立即终止了此项实验。”
    “真正继续利用这些孤儿的人是安樾的舅舅,也就是现在寰升的执行董事。比起刚才的捕风捉影,联系上下文的臆测,以及利用神问去强行获得一些所谓的证据,我会为大家展示更可靠的证据……”
    “不可能……”张礁始料未及情况会如此急转直下,“他在骗人!”
    “只有当事人不会说谎!”
    他挣脱想要阻拦他的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那个老人,还想让他把当年的事再重复一遍又一遍。
    “卿莘,你看到了吗!你居然喜欢上了差点害死你的人的儿子!”
    他的焦急、他的愤恨也浸染至他的神问,间接影响到被控制对象的思想。
    被保镖护住的卿莘听到呼喊,神色动了动。
    她眼中没有神色焦急的张礁,只剩下那名老人。
    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包括他让她抽掉那一根根小腿胫骨时的神色,也笑得像现在这样和善。
    “好孩子。”
    当年他总用鞭子抽她,让她服气。
    他说她是个疯子,喝了药以后大家都怕她,再也不会有人喜欢她,只有她愿意干活,愿意杀人,他们这些大人才会喜欢她。
    现在,这个人老了,她正值青年,他怎么还敢对着她这么笑。
    “好孩子。”
    他盯着她脸,像以前那样称呼她,无疑是在明晃晃地挑衅。
    卿莘状似回避地低下头,眼神斜向旁边的保镖,轻而易举就看出他手枪藏在哪里。
    她趁他不注意,迅敏地拿过去,快速给子弹上膛。
    在这短短几米的距离,面对一个行动不便之人。
    这很简单。
    她不用神问,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枚子弹可以射击他的胸膛,直达他的心脏。
    他一定会死。
    明知结局的老人表情不变,眼神中似有嘲弄。
    在卿莘松开扳机之时,胸口尖利一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太急切地想要复仇,忘了许若琳重复无数遍却无法给出原因的忠告。
    这等忠告正是为她这样擅长狙击和杀害他人的人所专门准备的。
    传言有的人神问是反射。
    他向神询问。
    得到肯定答复后。
    三分钟内。
    攻击他的对方一定会遭受相同程度的反噬。
    他伤她伤。
    他死她死。
    她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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