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雷云滚动,数道天雷携着毁天灭地之势,骤然劈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只听一道沉闷巨响,只见金凤与昶吟二人瞬间爆射而出,他们的面上沾染着血色,形容有些狼狈。
    然而此刻,他们皆是神色阴沉地看向来人,眸底带着丝杀意。
    察觉到那道熟悉的气息,顾南挽当即眼睛一亮,只见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侧。
    随即,她的目光一滞,只见戚无宴面色苍白,他的唇角仍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黑色的衣袍早已被天雷烧毁,松松垮垮地落在他的身上,隐隐可见点点血色自他的袖中滴落。
    顾南挽看着他的模样,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在渡劫?你怎么现在……”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刺目的雷光瞬间照亮了整片海域,只见数道天雷接连坠落,狠狠地劈在他们所在的方向。
    那些海族亦有片刻的愣怔,下一瞬,庞大的灵阵倏然碎裂。
    顾南挽只听耳边传来阵阵沉闷巨响,数道炸雷瞬间在她的耳边接连响起,震得她识海之中都有片刻的空白,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翼。
    在那连绵不绝的沉闷雷声中,她似是听到了耳际传来了他低低的闷哼声。
    顾南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
    她的凤眼一颤,便觉更多的水渍稀稀落落得滴在了她的颊边,入目满是刺目血色。
    顾南挽一怔,却已被戚无宴推到了一侧,几道刺目雷光撕裂黑暗,径直劈向了戚无宴所在的方向,他的周身瞬间溢出大片的鲜血。
    顾南挽微微睁大了眼睛,却已被大祭司扯着躲到了一旁,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戚无宴几乎已经变成了个血人,她几乎可以看到他胳膊上的皮肉撕裂,金色的雷光游走于他的伤口之中,疯狂地破坏着他的血肉。
    然而,那天雷却是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时间,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接连坠落,雷声轰鸣,天光闪烁。
    顾南挽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雷劫,也从没见过戚无宴如此狼狈的模样。
    大祭司看着那恐怖的雷劫,面色凝重,半晌,她忽的问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天雷似是要直接将他自这世间抹杀一般,根本不给他留半点活口,哪怕是她见过的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亦未曾遇到过这般恐怖的雷劫。
    就连金凤与昶吟亦是停下了打斗,他们有些诧异地看向那雷劫之中的人,哪怕是他们,渡劫之时也未曾见过这般的阵仗。
    二人正疑惑之时,昶吟却是猛地瞳孔一缩,却见那男修竟是带着满身的雷光与血气,迅速地向他逼近,昶吟面色微变,面上没了先前的懒散之色。
    他下意识地便要离开此处,却见戚无宴带着满身的雷光,已然挡在了他的身前,空中的雷云剧烈地翻滚着,雷声大震,整片天空似是都要坍塌一般,本就恐怖的金雷越发的凶悍!
    众人面色周变,他们几乎是齐声惊呼道,“他疯了!”
    修士渡劫之时,若是有人擅自闯入,这雷劫便会将他视为入侵之人,天雷的威力便会成倍增加,这天雷本就恐怖,若是再多一人,到时莫说昶吟,恐怕戚无宴可能都自身难保!
    昶吟亦是面色阴骛地看向面前浑身是血的男修,却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亦是直勾勾地看向他。
    他的眸底尽是森森杀意。
    他却不知,这人对他究竟从何而来这般浓郁的杀意,以至于他拼的性命不要,都要拖他一起下水。
    哪怕是昶吟这般的人,都忍不住冷笑了声,他冷声质问道,“为什么。”
    戚无宴却只神色冰冷地看向脚下的海域,他面上的妖纹色泽越发的浓郁,额心的纹印随着光影明灭。
    他微微侧首,只见一道蛰伏的巨兽虚影缓缓自他的脚下浮现,他周身的气息不断地攀升着,暗色的妖纹缓缓地自他的颊边蔓延。
    狂风暴雨大作,海浪滔天,无数的海族邪物在那天雷之下瑟瑟发抖,空中晕染着浓郁墨色,死气沉沉,只偶尔的闷雷阵阵落于耳际,无端地令人心悸。
    在昶吟陡然紧缩的瞳孔中,刺目的雷光已带着不可抵挡之势骤然劈向二人,无边的水色落于他的身侧,在那一击之下,水色倏然溃散。
    然而其他道天雷已接连而至,天空似乎都被那漫天的落雷染成了金色。
    戚无宴却只静静地立于原地,似乎忘了反击,任由漫天的金雷接连落将他吞没,只那蛰伏于他脚下的凶兽,却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神色冰冷地窥探着世间的一切。
    刺目的雷光穿透厚重云层,顾南挽不可置信地看向空中的景象,金色的雷光宛若奔走的巨龙,暗色雷云剧烈地翻滚着,宛若蛰伏于天际的凶兽,随时准备冲破云层择人而噬。
    大片的海水瞬间蒸发,那群海族当即狼狈地四散逃去。
    她的指尖擦过颊边,却见她的面上尽是戚无宴的鲜血,他粗/重的呼吸尤在耳际,想到先前那转瞬即逝的怀抱,顾南挽眼睫一颤。
    感受到那雷云可怕的威力,金凤倒吸了口气,“这小子真的是疯了,他这是不要命了?雷劫岂是儿戏!怎么这样乱搞!”
    顾南挽却知晓,他没疯。
    眼见空中的雷云翻腾,他们所在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被殃及其中,金凤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算了不管他了,咱们快离开这里,这里不能再呆了!”
    “跟我走!”
    话落,眼见顾南挽还死死地看着虚空之中的雷云,金凤连忙拉着顾南挽跑向远处,震耳的炸雷声陡然响起。
    空中雷声轰鸣,刺目的雷光遮蔽了其间的景象,鲜血裹挟着破碎的鱼鳞落了满地,顾南挽心底一颤,她几乎不敢再看那空中的惨状,云层之中时不时传来凶兽沉闷的嘶吼声。
    落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隐隐可见黑色的巨兽蛰伏在云层之间,他的周身缭绕着无尽的黑炎,他目光阴骛地看着空中翻滚的雷云,而后咆哮着撞上了自空中坠落的金雷,黑炎瞬间溃散,那巨兽周身的灵力皆是一颤。
    直到逃离那片海域,金凤方才停下脚步,三首将方才从暗处跳了出来,他龇了龇牙,连声问道,“你们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这天雷简直吓死人了。”
    “神君呢?”
    顾南挽却只定定地看着墨色的雷云,三首将沉默了片刻,忽的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众人沉默地看着海域之上的阵阵雷光。
    越来越多的修士察觉到海域之上的异样,纷纷前往此处,见着满地的狼藉,空中那声势恐怖的雷云,他们警惕地躲藏于暗处,遥遥窥探着此间的状况。
    三首将想问问那雷云中人是不是戚无宴,然而看着顾南挽苍白的面色,他有片刻的沉默,似是已经知晓了答案。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接连坠落,每一道,都仿佛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胸前,顾南挽呼吸微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近窒息之时,沉闷的雷声方才停歇,浓郁的墨色渐渐散去,那片海域几乎已被毁了大半,满目皆是淋漓血
    顾南挽见状连忙站起身,想要向着先前的地方跑去,却见原本静静落在一侧的遮日棺却是倏的光芒大作,暗色的流光宛若潮水般涌向远处。
    顾南挽脚步一顿,只见那遮日棺却是缓缓地浮于空中,周围的灵力疯狂地涌向其中,那悬棺周身的暗色愈浓。
    察觉到那遮日棺上突如其来的异样,众人面色骤然大变,他们连忙向后退去,目光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悬棺。
    只见那悬棺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灵力,一道足有百丈的灵力漩涡缓缓浮现于遮日棺之上,其中散发着阵阵诡异的气息,周围的草木缓缓地被那悬棺吸入其中。
    古朴而又厚重的鸿蒙之气迅速地蔓延至这壹方天地,察觉到那漩涡中的气息,那群邪物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人性化的恐惧,他们尖啸一声,越发疯狂地向着周围四散逃窜,然而,他们根本逃无可逃。
    巨大的灵力漩涡缓缓地浮于空中,蛛网般的裂纹缓缓地向四处蔓延,只见无数个邪物尖叫着被那灵力漩涡吸入其中,漫天皆是拼命挣扎的身影。
    这画面诡异而又庄严。
    大祭司几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遮日棺,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一人放肆地大哭出声,他们方才如梦初醒,他们眼底闪过丝惊喜,“是外域的第四道封印!我们有救了!是第四道封印!”
    待察觉到那暗色的灵力漩涡中气息时,原本躲在暗处看戏的角狼几人瞬间面色大变,角狼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他的面色蓦地沉了下来,“他娘的,我们才刚出来,怎么又要回去了!”
    他们出来一趟,连屁股还没捂热。
    早知道这么快便要回去,当初他们也不至于那般拼命地想要逃出来。
    巨齿犀看着那灵力漩涡,他咬了咬牙,低声咆哮道,“我死都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了!”
    几人面面相觑间,连忙想要逃离此处,然而那暗紫色的光晕却是如影随形纠缠于他们的身侧,不论他们逃到哪里,那光晕皆是紧随其后。
    三首将死死地抱着巨树,他的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被那漩涡吸入其中,他在外域呆了数千年,自然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一直藏在顾南挽和戚无宴的身边。
    顾南挽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却见一道暗色的光辉虚虚地落在三首将的周身,他的身体竟随之缓缓地浮了起来,连带着他环抱的巨树亦是被瞬间连根拔起。
    顾南挽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是什么!”她的话音未落便已瞬间面色大变,只觉一股巨力扯着他们飞向虚空,顾南挽脚下暗暗用力,于地上落下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金凤见状,亦是下意识地攥住了顾南挽的胳膊,“你干什么?你快放手!”
    三首将感受着身后那股越发可怖的气息,他咬了咬牙,只觉得骨头都似是要被顾南挽与那漩涡扯断了一般,他龇了龇牙,有些吃痛道,“松手吧,咱们有缘再见。”
    三首将重重地出了口气,眼底有解脱,亦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好在这辈子能出来看两眼,他也不亏了。
    三首将挣开顾南挽的手,扬声道,“趁现在,你去再见他一面吧……”
    顾南挽一怔,待反应过来三首将口中之人是谁后,她的面色微变,她再顾不得眼前的三首将,连忙向着那雷云所在的方向跑去。
    金凤见状,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那里危险!”
    离得近了些,这周围的狂风越发喧嚣,那炸雷似是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耳际,震得她头皮都有些发麻。
    顾南挽撑着长剑艰难地向着海域飞去,狂沙乱舞,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顾南挽深吸了口气,却见八方鬼祟乱舞,整个海域宛若人间炼狱,遍地皆是暗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雷声乍歇,四处一片昏暗,满地皆是落雷留下的深坑,整片海岛几乎皆被那天雷夷为平地。
    顾南挽心下一跳,她有些急切地四处搜寻着,只见地上落满了破碎的鱼鳞,满目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汹涌的水流缓缓地抹去礁石上的痕迹,顾南挽脚步一顿,连忙顺着地上残存的血迹追去。
    巨浪凶狠地拍击着礁石,水花四溅。
    戚无宴静静地靠在焦黑的巨石之上,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巨石,他周身皮肉尽数撕裂,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漂亮的毛发早已被烧的焦黑。
    金色的雷光游走于他的伤口之中,疯狂地破坏着他愈合的血肉。
    昶吟气息微弱地躺在深坑之中,周身的鳞片几乎尽数脱落,腰腹间鲜血淋漓,似是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察觉到远处迅速靠近的气息,昶吟强忍着断裂的鱼尾,他坐起身,径自落入了海水之中。
    戚无宴微微掀起眼皮,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鲜血不断地自他的伤口涌出,他的眼前一片昏黑。
    不论是这漫天金雷,亦或者是这世间的法则秩序,都不会允许他这么个怪物的存在。
    他能察觉到,他能停留在这世间的时间已然不多。
    他必须得在这段时间内,为她除掉所有的障碍。
    他直勾勾地看着空中缓缓退却的雷云,天地间一片昏暗,就当他即将失去意识时,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蹲在了他的身侧,她的红裙飘扬,宛若绽放的红莲,灼灼其华,戚无宴剧烈地喘息着,他微微侧首,便看到了顾南挽焦急地捂住他胸前的伤口。
    戚无宴低低地闷哼了声,殷红的鲜血自他的嘴角滴落,他的眼前略有些模糊,无数的光点缓缓地跳跃在他的面前。
    顾南挽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她从袖中取出灵丹塞入他的口中,想要查看他周身的伤口,却见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完好的地方,腰腹之处的伤口深可见骨。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细白的指尖轻轻擦去他面上的血迹,她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戚无宴,你再等等,我马上带你去看医修……”
    顾南挽正要带着他离去,却见不知何时,方才那紫色的暗芒再度洋洋洒洒地落了他的满身,诡异的暗芒落于他的半张面容之上,为他平添了几分邪肆与神秘。
    顾南挽心下一颤,一丝不妙的预感缓缓地爬上她的心间,她连忙将他扶起身,想要带着他离开此处。
    却见那暗芒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周围藏匿的邪物尽数被那漩涡吸入其中,四处皆是他们愤怒而又凄厉的惨叫声。
    想到先前三首将的模样,她的喉间有些酸涩,她死死地攥住他的长袍。
    顾南挽扶着戚无宴,却不知该走向何处,海域之上尽是暗紫色的流芒,那悬棺明明是她所有,此刻却根本不听她的吩咐。
    顾南挽红唇紧抿,却觉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越发的沉,落在她耳边的呼吸渐重,微凉的血滚落在她白皙的颊边,长长的眼睫一颤,她几乎不敢去看身侧之人。
    哪怕方才她并没有亲自去渡那雷劫,只看着满地的狼藉,都能知晓那天雷的厉害,顾南挽抓着他衣袍的手微微用力。
    戚无宴微微掀起眼皮,目光阴骛地看着空中暗色的灵力漩涡,他能察觉到其中传来的隐隐的吸力,熟悉的气息缓缓地于这片天地间蔓延,胸口剧痛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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