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黎被腹部的伤口痛醒。
    他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顶的金龙玉雕。血还在一阵阵不断往外冒着,腹处疼得钻心刺骨,如同蚂蟥在啃噬血肉。
    尤黎暗自嘲讽道,母亲下手也是真重,这是根本不想让自己活啊。
    李川过来伺候时,惊喜地发现:“陛下!您醒了!快快快郑太医。”
    尤黎揉着眉头,无比烦躁地说道:“别聒噪了,扶朕起来。”
    “奴才该死!奴才一着急就忘了规矩了,陛下恕罪!奴才这就扶您起来。”
    太医一直在外候着,一传立刻就过来了。他小心仔细地为尤黎诊脉了一番,松了一口气道:“启禀陛下,毒大部分都已经解了,体内余毒不足为惧,臣下去后为陛下开一幅药方,陛下只要按时喝药便可将此毒彻底清除。”
    “那伤口呢?”尤黎询问。
    “腹处之伤,微臣也仔细检查过了,虽没伤即五脏六腑,但伤口太深,恐感染,期间要每日早晚换药两次,再配合着止血滋补汤服用,陛下只要好好静养,别让伤口再次绷裂,半月左右便能好。”
    “那便好,朕记得当时祝美人与朕同用午膳,她如何了?”
    郑太医答说:“微臣已为祝主儿把过脉了,祝主儿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微臣已经为祝主儿开过安神补气的药,现正于暖阁休养。”
    尤黎不解道:“查出来是哪的毒了吗?”
    “回陛下,微臣查验了一番您的饮食,发现别的菜品倒没有问题,倒是您用了许多的那道五味酒酱蟹,被人掺了胡蔓藤茎磨成的粉。”
    “胡蔓藤茎的粉?”
    “是的,此毒又名为钩吻,误食后,先是浑身无力,五感不通。慢慢地便感觉呼吸困难,如果不立刻解毒便会停止呼吸、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
    “是吗?”尤黎自嘲道。
    母亲就这么恨自己吗?死也要让他死得这么痛苦。
    “你下去吧,管好你的舌头,若有人问,你知道该怎么说。”
    郑太医立马跪下叩首:“微臣明白,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半字。”
    郑太医刚走,有个小太监过来禀报。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说忧心您的龙体,想过来探望探望,现正在宫门前候着。”
    尤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皇后怎会知道?”
    李川立刻解释着:“陛下,自您遇险之后,奴才便封锁消息,派去请太医的是奴才的徒弟小石子,不会出岔子,咱们宫内太监宫女们都是从东宫就跟过来的,嘴是最严的,何况奴才也提前嘱咐过了,断也不会是。”
    尤黎疑惑道:“那是母后的人多嘴?可话怎会这么快传到皇后耳边?”
    “回陛下,娘娘癔症发作之时是玉雁姑姑亲自捂着娘娘的嘴,咱们宫内侍卫一路护送的,自是出不了差错,想来应是一路上撞见的不懂规矩的小太监小宫女传的,传着传着便传到皇后娘娘耳边了。”
    “罢了。”尤黎嘱咐道:“李川,你去查查,崇华宫内有没有谷氏与岑氏安插过来的人。”
    “是陛下,那皇后娘娘……”
    尤黎叹息着按摩太阳穴:“让她回去吧。”
    他望着窗外的落日,时值黄昏,太阳已经染得大地通红,如同自己流得满地的鲜血一样红,风吹暮云、山衔落日。这么美的景色,却看得他只剩寂寥。
    “你们全都下去吧,朕想自己待着。”
    宫人们都退下了,室内一片静谧,光彩四溢的宫殿变得黯淡无光,安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尤黎的心悲痛地跳着。
    他想起了被父皇的无端斥责,想起了同父兄弟冷嘲热讽自己的身世,想起了总是落泪的母亲,想起了出嫁前强颜欢笑的姐姐……
    他想起了很多。
    从前不敢面对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跨越时间之距,逼他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一直是懦弱的,面对和母亲的关系。
    尤黎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也恨自己。
    当时和亲,原是不用姐姐去的,大臣们力荐的是有皇室血脉的宗室之女,但是尤黎不同意。
    尤黎坚持让姐姐和亲,一是希望她能入皇室族谱,别人关于自己身世上的嘲讽也能少着。
    二是,他嫉妒姐姐。
    他嫉妒姐姐拥有母亲全部的关爱,他天真的想着,若是姐姐远嫁北乾,只剩自己在母亲面前尽孝,那是不是有一天,母亲或许能像对待姐姐一样对待自己。
    他这一念之间的想法毁了姐姐的一生。
    也毁了母亲的后半生。
    现在尤黎才彻底明白,无论姐姐在与不在,母亲都不会喜欢自己的。
    因为他姓尤。因为他是父亲的孩子。
    而他现在才愿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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