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有一种冲动,一点一点地从心底涌上来。
    ——为什么不答应呢?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呢。
    就在眼前的这个人,正握着手安安静静等他点头的这个人,明明已经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男人了。
    你不是想被爱吗,你不是想要爱情吗,池鸦,你自己也知道,勇敢后不一定有结果,但怯懦一定是没有用的。
    不如,就赌一把。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像以前一个人那样,依然一个人过完余生而已。
    是可怕了些,可……
    “池鸦。”顾怀章眉眼微紧,叫他的名字。
    池鸦:“啊?”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声,”顾怀章语调沉沉,眼睛紧紧盯着他,道,“你拒绝也是没有用的。”
    池鸦:“……”
    他抿了抿唇,然后说:“好、好吧。”
    顾怀章呼吸一滞:“什么?”
    “反正你这么、这么霸道。”池鸦很快地瞄了他一眼,就低下脑袋去,双颊微红,声音很轻,“那、那……随便你好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可……他相信面前这个人,是值得他赌一次的。
    筹码不过是余生。
    顾怀章紧紧盯着他看,半晌之后忽的笑了一声,然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淡色的薄唇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修长的眼尾笑得聚起了好看的细纹。
    他一直在笑,好像高兴极了,手里还紧紧抓着池鸦的手,大拇指不停在他手背上摩挲,力道有些失去克制的重,一下又一下,池鸦的手背渐渐红了。
    池鸦抿着唇,抽了下手,没抽动,被顾怀章牵到唇边去,爱不释手似的重重地吻。
    池鸦有点害羞,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他从没有见过顾怀章笑成这个样子,笑得那么得意,一向冷淡深沉的眼眸褪尽了阴霾,亮晶晶,竟然透着孩子得到糖果一样的开心,纯粹得近乎天真。
    那么好看,那么叫人……目眩神迷。
    “池鸦,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顾怀章笑着问,眼中尽是纯粹的喜悦,“你说的是真的吗?”
    池鸦被他看得脖子都泛出粉红,结结巴巴地:“好话不、不说二遍。”
    顾怀章笑着,跪上床来摸他的脸,说:“我心里不踏实,你再说一次。”
    池鸦想偏头避开,却被顾怀章大手扶着脸,低头来轻轻吻在他嘴唇。男人含笑的声音低醇而磁性,像最会蛊惑人心的魔咒,一遍遍地亲,一遍遍地问:“再说一次,好不好?”
    唇舌轻触,双倍梅子酒醇香的甜味儿,后调是熟悉的清淡的沉香,顾怀章很快无师自通了一点接吻小技巧,比如用牙尖轻轻磨着柔软的唇瓣,力道不轻不重,勾人欲发狂的瘙痒。
    池鸦晕头转向:“不……唔……”
    “小磨人精,小坏东西,你就折腾我吧。”顾怀章像是叹息,眼中却盈满喜悦的笑意,“乖乖,听话,你再好好说一次,就一次。”
    池鸦狼狈躲避,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不给他亲,磕磕绊绊地:“不、不行……我们、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
    顾怀章动作一顿,眼中笑意微退:“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啊……对,”池鸦心虚点头,“还、还没有呢……”
    顾怀章撑着身子往后退了退,微微皱起眉:“为什么?”
    池鸦睁大眼睛看他:“男人太、太轻易得到,就不会、不会珍惜的!”
    “什么胡说八道。”顾怀章板着脸,“你听谁说的?”
    池鸦眼神躲闪:“不、不告诉你……”
    顾怀章冷笑:“是秦家老三,还是那个姓许的?”
    他清楚地逮到池鸦眼睛里一瞬间掠过的心虚。
    这双眼睛澄澈纯真,情绪无处遁形。
    “……很好。”顾怀章神色微沉,道,“那你可以告诉姓许的,让他别太着急顾氏的投资。”
    池鸦:“啊?”
    顾怀章无限温柔地摸了下他的脑袋,唇角挂着冷冷的笑意:“毕竟男人太轻易得到,就学不会珍惜。”
    池鸦:“……”
    池鸦愤怒地指指点点:“你、你怎么能、这样!”
    顾怀章抿唇:“我怎样?”
    “你、你公报私仇!”
    “我不管。”顾怀章沉着一张英俊严肃的脸,说着无赖至极的话,“谁叫他妨碍我追老婆。”
    池鸦:“…………”
    池鸦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锁骨上。
    顾怀章眼底藏着笑,指尖忍不住抚弄他粉红的颈侧,说:“随便你怎么折腾我吧,池鸦。”
    “但是……”他托着池鸦下巴把他的脑袋抬起来,神情专注而严肃,“你是我的初恋,手下留点情,行不行?”
    啊这啊这。
    “你是我的初恋”……男人严肃着脸说着这样的话,怎、怎么就这么该死的纯情啊!
    这个老男人!
    池鸦感觉心脏上被戳了一刀,噗的一下,爆出了漫天的粉色花瓣。
    他眨着眼睛看着顾怀章,忽然鬼迷了心窍,抬手抓着男人的胳膊,凑过去在顾怀章的脸上轻轻一吻。
    “你放心。”池鸦的声音里敛着抑制不住的羞意,几乎轻不可闻,“你也是……我的、我的初恋呀……”
    顾怀章定定看着他,忽的一下把他按倒在被子里,紧跟着整个人都压上来。池鸦学聪明了,眼疾手快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失措地叫:“不、不准亲!”
    顾怀章按着他肩膀,眼中阴晴不定,好半晌,低下头恨恨地咬了口他的手指头,力道很克制,咬牙切齿:“我要把投资再延迟一个星期!”
    池鸦瞪大眼睛,控诉地望着他。
    “……行,就延迟到这周三。”顾怀章忍无可忍,像一头求偶失败的暴躁雄狮,“既然不给亲,就不准再这么看我了!”
    池鸦眨眨眼,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
    一切大家长都是纸老虎呀!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清澈澄亮,从未拉窗帘的玻璃窗外懒洋洋踱入安静的房间,好奇窥探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顾怀章被阳光的暖热烘醒,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冷气依然在静悄悄地吹拂,空气微凉,衬得怀里暖融融的身体是那么舒服惬意,叫人满足,顾怀章初醒的神情微微茫然,却在看清怀抱里的小青年时瞬间温柔了眼眸。
    几十年来他第一次生出赖床的念头,认真注视着池鸦的脸,连呼吸都放轻,怕惊动了怀里安睡的小孩儿。
    池鸦面朝他侧躺,身子猫一样地蜷起来,脸蛋睡得微微晕红,嘴唇丰润柔软,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脸颊边,另一只胳膊舒展着,搭在男人的侧腰上。
    阳光正好落在他的手腕上,鲜红的玛瑙珠串折射出晶莹的宝石一样的亮光,阳光下的池鸦的手细长雪白,精致得近乎脆弱。
    顾怀章默默地看,目不转睛地看,眼神温柔而虔诚,一遍遍无声地描摹过池鸦秀致昳丽的五官和脸庞。
    一股陌生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冒上来,微微饱胀微微酸楚,又像冒着热气的暖汤,一个泡泡一个泡泡起承转合不疾不徐,散发出叫人忍不住落泪的温暖香味。
    顾怀章从来没有见识过,可即便从没感受过他也知道,这个,就叫做幸福。
    真好啊。
    真好啊。
    一个人孤独冷寂地走了那么久,终于有一天,有一只结结巴巴的小乌鸦扑腾着小翅膀,一头栽到他的怀里来了。
    他是被父母诅咒的孩子,他也是,这么有缘,小乌鸦命中注定是他的。
    他抱着池鸦,胸膛里满满当当,都是陌生而甜蜜的幸福和满足。
    池鸦在香甜的酣梦里哼唧了一声,把一条腿也搭在了顾怀章的身上,脚趾头玉雪可爱,透着粉,无意识地勾蹭了下他的小腿肚。
    想落泪的冲动瞬间没有了,顾怀章腰腹肌肉紧紧绷起,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他什么也没想,除了计划该怎么才能把姓许的丢去外太空。
    ·
    “姓许的”狠狠打了个喷嚏。
    莫失头也不回地抛来包纸巾,关景扶了下眼镜,关切道:“谁又骂你了?我想跟他交朋友。”
    “去你大爷的。”老板抽了纸巾狠狠擤鼻涕,“我这是忧思过重!是不堪劳累!顾氏说好的投资到现在还没动静,老子我快愁死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没心没肺!就知道说风凉话,就知道旷工泡男人!——池小鸦,说的就是你!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干嘛?还不麻溜儿的进来!”
    “早、早上好……”池鸦若无其事地扯了下衬衫领子,进门把手里拎的一堆鸡蛋灌饼和豆浆放到小桌上,“给你们带、带的早餐……”
    老板一直盯着他看。
    池鸦有些心虚地躲开了他审视的视线,轻咳一声:“趁、趁热吃……”
    “池小鸦,”老板忽然问,“你昨晚在哪儿睡的?”
    莫失过来拿了一个鸡蛋灌饼吃,淡淡道:“夜不归宿。”
    池鸦:“我……”
    老板说:“还换了衣服。”
    莫失嘬一口豆浆:“x家夏季新款。”
    关景扶眼镜:“单价上万,你穿了一身。”
    池鸦:“呃……”
    老板走过来往他身上嗅了嗅:“红枣糕的香气。”
    莫失:“热烘烘的,刚出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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