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弃暂时看不破其中端倪,索性冷眼旁观变化。
    金猊反手握住剑柄,将剑高高举起,透露后仰,张大了嘴欲将剑身往口中送去——
    是同张文一样的情况。
    沈弃奇怪地“咦”了一声,眼见锋利的剑尖已经快要送进金猊喉咙,他才让红风动了。
    红风振翅卷起细细风柱,正打在金猊眉心。
    表情呆滞的人身体一阵抽搐颤抖后,忽然如梦中惊醒般一震。
    无神的眼珠缓慢转动,金猊茫然地眨动眼睛,费劲地思索他刚才要做什么,但紧接着他就看见了手里紧握着的剑。
    神色骤然大骇。
    混沌的大脑拨开云雾,逐渐清明,金猊回想起自己之前要做什么了——这把剑出现的怪异,他想把它重新放回箱子里,再同大师兄说一声。他怀疑是那个偷剑贼潜入过他的房间,还故意将藏起的灵剑找了出来朝他示威。
    但他拿起剑后发生了什么?
    金猊反复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记忆里多了一段空白。
    这种糟糕的感觉让他神色蒙上阴霾,不由想起了张文梦游时的情形。也是这样浑浑噩噩,也是醒来后毫无记忆。
    心中逐渐浮现出另外一种可能性……
    金猊看了看手中的灵剑,表情逐渐凝重——他想起孔余和沉海钧今夜也都各带回了一把灵剑。
    他霍然起身出去,敲响了隔壁孔余的房门。
    屋里响起清晰的脚步声,孔余随意披了件外袍来开门,脸上满是困倦:“金师兄,有事吗?”
    金猊打量着他,并没发现不妥,又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一阵怪声,怀疑是那个潜藏的偷剑贼,你听见了吗?”
    孔余疑惑摇头:“没有,我都睡下了。”
    金猊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屋子,正想着用什么借口进去查探一番,却忽然发现了不对——
    他眯起眼看孔余,问:“你的灵剑呢?”
    第66章 大不祥
    兵器架上只有孔余日常使用的那把配件,却不见他带回来的灵剑。
    孔余随着他的目光回头往屋内看了一眼,接着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道:“啊,我收起来了。”
    金猊盯着他的眼睛,突兀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孔余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对。但金猊对上他的目光时,总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违和感,就好像和他说话的并不是孔余一样。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若要他具体去说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太出来。只能本能觉得危险。
    他没有再和孔余纠缠,退后一步道:“那我再去问问沉海钧,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金师兄慢走。”孔余直勾勾看着他道。
    金猊没有回头,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后颈的鸡皮疙瘩才退了下去。他如法炮制敲响了沉海钧的门。
    沉海钧的情形与孔余差不多,金猊忍者鸡皮疙瘩应付了几句,便匆匆去寻大师兄。
    经过自己房间时,他本想将那柄古怪的灵剑也带上,但想起孔余和沉海钧的情况,后颈又冒出一片片的鸡皮疙瘩,便也没有再回屋,直接去敲慕从云的门。
    这些情景都通过赤隼的眼睛,落在沈弃眼中。
    瞧见越来越近的金猊,沈弃不满地将脸埋在慕从云颈间蹭了下,轻嗅着清清冷冷的草木清香,心想早知道他这个时候还要来烦人,便不救他了。
    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金猊在外面压低了声音唤:“大师兄,你睡了吗?”
    修行之人睡觉少有睡实的,几乎是脚步声一近,慕从云就醒了。
    他轻推了下靠过来的沈弃,轻声道:“金猊来了。”
    沈弃抬起脸,迷迷糊糊地抱怨道:“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慕从云摇摇头,起身披上外衣去开门。
    金猊风风火火进门,谨慎地转身关门:“师兄我跟你说,万剑冢中的灵剑恐怕有问题,孔余和沉海钧都——”他说到一半转过身来,正看见从屏风后出来、只穿着单薄里衣的沈弃,顿时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一样哑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愣愣地问:“小师弟怎么也在?”
    慕从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还是沈弃接话道:“张文师兄的事有些吓人,我心里害怕,就来寻师兄了。”
    张文的事不是昨晚发生的?
    金猊心中闪过疑惑,但他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胡乱点了点头,又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万剑冢带回来的灵剑好像有些邪性。”他将自己差点被灵剑蛊惑,之后又去寻孔余和沉海钧查证的过程说了:“我怀疑昨夜张文吞剑,根本不是梦行症犯了,而是受了灵剑蛊惑。还有孔余和沉海钧那不见踪影的灵剑,怕也是昨夜张文事件重演。”
    只是他们都是独住,这一次无人拦着,那灵剑说不定已经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至于一个大活人怎么将一柄数尺长的剑吞下腹中而毫无妨碍,还需要他们去查证。
    这事实在有些奇诡,但金猊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慕从云凝眉沉思片刻,道:“先去看看孔余和沉海钧的情况。”
    三人结伴去寻人。
    “金师兄还有何事?”再次被叫醒,孔余面上倦色更浓,还有一丝被吵醒的不快。但他看清随行的还有慕从云后,神色顿时严肃起来:“慕师兄怎么也来了?”他看向金猊道:“难不成金师兄说的是真的,那个偷剑贼真的出现了?”
    慕从云暗中打量他,无论是神情还是气息都看不出异样来。
    他没有否认孔余的话,而是道:“确实出了点事,需要和大家确认一下。”
    他侧脸让金猊去将其他人都叫起来。
    所有人齐聚在孔余的屋里,神色困倦中夹杂着疑惑。
    本来休息之前大家帮着村里人搜寻偷剑贼的下落就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大半夜眼才阖上的功夫又被叫起来,精神都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江棂撑着下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慕从云将金猊编得那一套说辞加工了一下:“金猊替张文保管的那柄灵剑险些被盗,当时屋中还残留着另一人气息,金猊追了上去却没找到人,我们怀疑是那偷剑贼来过。”扫过几人腰间,慕从云看向孔余和沉海钧,例行公事一般问道:“你们二人的灵剑可还在?”
    “我的还在。”孔余道:“被我收在了隐蔽处。”
    沉海钧附和:“我的也是。”
    金猊道:“那偷剑贼来去无踪,说不定就我们小聚的这会儿功夫,灵剑就已经没了,你们还是回去确认一下,将剑随身带着为妙。”
    他说得不无道理,江棂也附和了一句:“你们还是将剑带在身边为好,说不定后头还能做饵引蛇出洞。”
    铸剑村一向依附问剑宗,如今闹了贼,江棂身为少宗主还是十分关心的。
    见他们都如此说,孔余和沉海钧便没有再推辞,起身回去取剑。
    片刻之后,两人便带着剑折返回来。
    灵剑就挂在腰间,两人并没有遮遮掩掩:“剑未失窃,屋中并没有外人行迹和气息。”
    金猊伸长了脖子去看,连眼睛都瞪大了。
    慕从云演这一出,本来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地检查他们的灵剑,眼下见他们将灵剑拿来,确认是万剑冢中带来的那一把后,他就不再纠缠,嘱咐几人小心,便各自散去。
    金猊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等人都走了之后,才小声道:“师兄,我没骗你,他们刚才的表情举止真的很古怪,灵剑也真的不在。”
    佩剑就是剑修的半条命,就算睡觉的时候,他们也会将佩剑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以两人对灵剑的在意,把灵剑抱着睡那才正常。但方才金猊一眼望去,确认屋子明面上并不见灵剑踪影。
    金猊仔细回忆之前的细节,思来想去,觉得并不是自己多疑了。
    那种叫人毛骨悚人的违和怪异感觉绝非错觉。
    他怕慕从云不信,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将那种怪异感描述了一遍。
    慕从云颔首道:“他们确实有些古怪。”
    金猊刚才只顾着去分辨灵剑真伪,却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神情。在金猊伸着脖子去瞧他们腰间的剑时,孔余和沉海钧不约而同地用手臂将剑挡了下,面上闪过异色。
    那种神色变化非常微妙,但慕从云向来对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敏感,便留意到了。
    ——那是种夹杂着不快、担忧,以及防备的微妙敌意,就像是怕金猊会去抢夺一样。
    但金猊的佩剑远比那两把灵剑要上乘,且以他这些日子的观察,孔余和沉海钧都不是这样小肚鸡肠暗中揣测他人的性格。
    眼下忽然生变,必有蹊跷。
    但今夜太晚,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慕从云便去金猊房中取了张文的灵剑,暂且先回去休息,明日再从长计议。
    担心灵剑有异,慕从云将灵剑放在屏风后的兵器架上,自己则在旁运功打坐。
    沈弃不快地瞥了那柄灵剑一眼,只能神色恹恹地独自入睡。
    *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日早晨用过早饭后,慕从云便寻到了江棂,将昨夜的猜测同他说了。
    能蛊惑人心的灵剑,很容易就叫人联想江棂之前所说的那个传说——万剑冢下其实镇压着一柄魔剑。
    不论传说真假,如今他们掌握的信息不多,但凡能搭上边的都要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些线索。
    江棂摸了摸下巴,道:“我还没真没有把这个传言当真过,不过老村长应该知道得多一些,找他打听一下或许能知道些东西。”
    慕从云来找他也是正有此意,一行四人便去村头寻老村长。
    老村长年事已高,如今村里的很多事情都交由长孙金衡在处理,他自己则趁着清闲时候,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书籍记录等整理登记成册。
    这倒是正好方便了慕从云他们行事。
    老村长趁着日头好,将一些发霉的老书拿出来晒。
    江棂走近,看着那些落满尘灰的古书,起了个话题和老村长聊了几句,接着就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顺嘴提起了万剑冢的传说:“万剑冢下镇压着的魔剑到底是真是假?村里留下来这么多古籍文书,上面应该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吧?”
    老村长回忆了片刻,说:“是有些记载。”
    江棂神色一振:“书上怎么说的?难道真有魔剑?”
    老村长正色摇头:“非是魔剑,那只是一柄生了灵的灵剑罢了。以乌铁为基、地心火炼制,经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出炉,甫一出世,便引发了天雷……”他神色痴迷,露出向往之色:“但九天劫雷亦只能为它淬锋,是千百年才能炼出一把的绝世灵剑……”
    说起魔剑时,他的语气慷慨激昂,就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亲手所铸一般。
    就连举止神态也与平时判若两人,而他自己似乎浑然不觉。
    江棂目睹他诡异的变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慕从云朝他摇了摇头。
    老村长的状态显然也不对劲,充满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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