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说是发绳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不是用来绑头发,而是……
    凝珑把圆圈往他身上一甩,冠怀生连忙接住。发现这圆圈环上有些湿,想是提前往热水盆里泡了泡。
    凝珑慢慢凑近,趴在他耳旁,暧昧道:“这是绑你的……”又凑得更近,几乎是亲着他的耳垂说了两个无耻的字。
    冠怀生瞬间把眼睁大,“你这是想疼死我还是废了我?”
    凝珑笑吟吟的,“试试嘛,这么多次了,你还不肯信我呀。”
    冠怀生说哪能呢。他对这新玩法又是恐又是惊又是喜,到底随了她。
    白光久久未消,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不错,记到玩具红榜上。
    凝珑累到脱力,躺在他身边,“怎么都是红榜?黑榜上有没有东西?”
    冠怀生轻声道:“黑榜嘛……不结实的东西都在黑榜上,只不过我没留,都扔了。”
    凝珑嫌他败家,“说人家不结实,你应该自己反思一下!那束带一用就废,都是被你这身板撞的!”
    所以有时肌肉虬结也不好。
    不知怎的,凝珑又想起文质彬彬的袁温。那清瘦身板,在芷怡口中,可是能受很多鞭呢。
    哎呀,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凝珑往冠怀生怀里滚去,“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玩具馆。你去找找新物件,有机会再试试。”
    冠怀生自然说好。后来再一番耳鬓厮磨,终于套出了话。
    彼时他已经抱着凝珑去沐浴,他给她揉着酸痛的肩膀,笑道:“真没想到我与何兄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凝珑羞道:“这事你可把口风藏紧了,本就是私事,说出去多叫人难堪。”
    冠怀生回自然。
    到了她生辰这日,白天与来送礼的各家应酬,日暮时分才吃上一口饭。
    忽地,所有灯都灭了。
    膳堂里昏暗一片,凝珑下意识地往冠怀生身旁躲了躲,却躲了个空。他不知何时走了。
    凝珑又试探地喊了喊程瑗的名字,没人回她。
    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慢慢抬起脚往外走。
    慢慢推开门——
    “砰——”
    一刹那,黑暗的天空上烟花绽放,五光十色。
    再抬眼,冠怀生与程瑗推着一车玉刻的麒麟走过来。那麒麟上挂着各种颜色的花灯,螃蟹灯,鲤鱼灯,羊角灯,红的,粉的,蓝的,黄的……
    仿佛刚才所有意外熄灭的灯光都一齐在此刻重新点燃起来。
    麒麟车后是由四个婢子一齐扽展的麒麟百戏图,上面用最细的金丝线双面绣了无数针,正面是玩蹴鞠球的麒麟,背面是麒麟的各种神态,酣睡着、打盹着、开心着、安静着……
    阖府仆从“嗖”地从一旁的草丛中窜出,脸挤着脸,大声地喊道:“生辰吉乐!”
    凝珑愣愣地接来冠怀生塞到她手里的一个按钮,她无意识地轻轻按下去。
    同时,藏在麒麟车里的几个专做幻术的师傅按动车上的机关。
    那一尊白生生的玉麒麟里倏地蹦出一道月魄色的麒麟幻影,绕着飞在天空上,这个蹦跶几下,那里蹦跶几下。
    幻影越飘越高,最后融进灿烂盛大的烟花里,消失不见。
    而一方院内,流光溢彩仍在。
    这是凝珑记事以来,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辰。
    她愣住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菜都凉了!”
    大家哈哈大笑,互相闹着玩乐一夜。
    快至子时,凝珑仍无睡意。冠怀生坐起身,“我去给你煮碗长寿面。”
    凝珑嘴里的“不必”还没说出,他就已经窜了几里远。
    最后,他把一碗精心准备的长寿面端在她面前。
    面是长而韧的阳春细面,汤底用老母鸡和银耳熬出胶质,浓香憨厚。面上撒了把葱花,放了个荷包鸡蛋,滴了几滴香油,还有她爱吃的醋。
    凝珑挑起筷子夹了一捧细面,这面不能咬断,叫她一直低头吃着。
    冠怀生很喜欢看她吃的两腮鼓鼓的模样,像只觅到美味的小仓鼠,这也能让他感到看得见摸得着的一种幸福。
    吃完面的那一瞬,正好子时。
    她这人,吃面从不爱喝汤。擦过嘴,把碗到冠怀生面前一推,“你把汤喝了。”
    冠怀生拿着她用的汤匙,一勺一勺舀着喝。
    凝珑:“你怎么用我的汤匙?”
    她爱洁,让她用冠怀生噙过的汤匙是断然不肯的。偏冠怀生用得熟稔,“吃过也是我刷碗,这不是少刷一个汤匙嘛。”
    凝珑没理,“好好,你爱用就用。”
    饭后歇息对身子不好,所以夜里俩人又披着衣裳到外面散步消食。
    冠怀生要邀功,见她迟迟不提那幅麒麟百戏图,便主动提道:“那幅麒麟百戏图你可看了?”
    凝珑回忆着。那绣法烂到极致,她知是冠怀生绣的,又故意逗弄他,“不好看。”
    说东说西,就是不说一句赞赏。
    冠怀生心急如焚,“当真不好看?”
    俩人走到一棵桂花树下。夜里,桂花香更浓。她明明没吃酒,却觉得自己醉了。
    干脆把他抵到树上,牵起他的手。
    他的指腹被扎出许多红点,每个手指头都有。
    凝珑垂下眼睫,“笨死了。”
    只这一句,冠怀生就已明白她的心意。
    “我比你强多了,”冠怀生调侃道,“你还分不清针线盒和储物盒的区别,可我已经会缝双面绣。”
    凝珑“啪”地把他的手拍落,“没脸没皮。”
    他这张嘴就爱说逗弄她的话,对此她又爱又恨,不过恨也没恨到哪里去。
    冠怀生黏着她:“都这么久了,你也没说一句‘喜欢’,更别提说‘爱’了。”
    凝珑说哪有,“在床上分明说过很多次。”
    冠怀生:“床上的话怎能作数?何况你每每半推半就的,说得很不情愿。”
    凝珑当真是说不出口。仿佛说喜欢说爱会背叛她自有的尊严,她的脸面桎梏着她的嘴,仿佛只要说出就是低下了头,弯下了腰,自此再也无法俯视他,令他臣服。
    这是她的别扭所在。
    她有些气,兀自朝前走去,“你就一直逼我好了!”
    冠怀生知道说错了话,便服了软,不再逼她。
    说喜欢说爱从这时起变成了一道禁忌。俩人默契地各自不提,勉强算揭过了篇。
    孝期甫过,程瑗与袁祁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冬月定下明年春三月举婚仪,程瑗跟着兄嫂享受做姑娘的最后一段时光。
    也是在这时,她把自己与袁祁之间的故事说给兄嫂听。
    最初是程拟牵线搭桥,后来他走了,袁祁嘘寒问暖。
    程瑗性子刚烈,说话直来直去。袁祁却是个慢性子的,做事慢吞吞,说话也慢吞吞。
    一人耿直似烈火,一人温吞似细流,偏偏就能凑到一起去。他懂她的心思细腻之处,她也能看到他面对问题时果断的一面。
    孝期三年,俩人幽会许多次,最过火的举动竟是先牵手再拥抱。
    程瑗笑眼弯弯:“他想抱我的时候,会勾勾我的手指。第一次拥抱,他脸红得像是熟石榴!抱我像抱一棵树,手脚僵硬,面发虚汗。即便是现在拥抱,他也羞得很。”
    袁祁在爹娘面前提起程瑗时,话声也总是坚定温和,“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之人。”
    袁家爹娘自此放下了心,欢天喜地地准备婚仪大小事项。
    年后,凝珑给程瑗准备嫁妆。程家虽与袁家是老相识,但嫁妆万不可备轻,免得叫人看不起。
    程瑗的嘴格外甜,左边搂着凝珑,右边搂着芷怡,这一口嫂嫂,那一口嫂嫂叫着。只不过一个是娘家嫂嫂,一个是将来夫家的妯娌。
    芷怡被叫得心花怒放,直接给程瑗塞了个大红包,“只盼这春三月早点来,日后府里的娘儿们可得一起约着去打牌!”
    一声声催着,终于到了三月里。
    春风涤荡,早春晴朗,迎亲送亲队伍有条不紊,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
    把程瑗送到袁家后,凝珑与冠怀生皆是喘了口气,不过随后又各奔东西,一个去袁家前院喝酒应酬,一个去后院陪新娘子。
    推门进去,芷怡与另几位妯娌都陪着程瑗在说话。见凝珑走来,大家起身去迎,一帮女眷说说笑笑。
    程瑗与兄嫂不同。兄嫂都喜静,她却喜欢热闹些。袁家正是个热闹的大家族,她在妯娌身上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也在袁祁身上初尝了一次情.动。
    红烛热帐,月儿轻柔。兜兜转转,终于寻到圆满。
    回去后,已是深夜。凝珑与冠怀生大眼瞪小眼,彼此心里都有些惆怅。
    “刚把她送走,就有了许多想念。”凝珑感慨道。
    冠怀生说是啊,“真是不见的时候想得慌,见了面又觉这丫头没大没小,烦得慌。”
    大抵兄弟姐妹间都是如此想。
    凝珑靠着冠怀生,她心里寂寥时,窝在他怀里才能感受到几分活着的真切感。
    所以人这一生走走停停,不是在送人,就是在送人的路上。幸好还有个伴作陪,不至于无时无刻都那么寂寞孤独。
    这个伴,是心里的安慰,是身里的共鸣,是让人知道,无论如何,都有个人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或是在后面给你坚定撑腰。
    无论如何,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总有人陪着你,并温柔地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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