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莫要说笑了!您是涂煜命里的贵人,涂煜不欢迎谁,也断不敢不欢迎王爷。”涂煜面拢薄笑,目色从容不乱,一番恭维的话被他说得十分坦然。
    司徒桀被涂煜直率无欺的神情打动,口气由恶转善道:“本王怕半月后带兵入城时,会出什么乱子,故才提前而来,想要打探下孟良崮的地形,到时也好以不变应万变。”
    “王爷说得极是。”涂煜说到此处顿住,脸上现出些为难,道:“只是……那宋友鹤为人固执、固执。现下各方局势吃紧,他已下令——除了运送物资的兵士,及手持特令的商旅,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孟良崮。王爷若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查看,恐也只能在城外看看了。”
    司徒桀“啪”一声拍在帅案之上,怒火顷刻纵横眉宇间,粗鲁地道:“涂煜!你休要骗我!你当初费尽心机,从那坦洲富户谭家的冰窖里,把宋友鹤的儿子宋琦救出……我听说宋友鹤对你可是感恩戴德!就差跪地上认你当爹了!故由你出面,他又怎会不允?!”
    涂煜笑了笑,道:“宋友鹤是感激涂煜不假,但也并非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夸张。况且,涂煜已用他儿子的命,为王爷换取了一次宋友鹤开启城门的机会,至于其他的嘛……宋友鹤却是不会同意的。”
    司徒桀脸色紧绷,显然十分不喜,但对于宋友鹤这个人九头驴也拉不回的固执,他的确早有耳闻。
    不再为难涂煜,司徒桀缓了半晌怒气,始才贪婪地说道:“孟良崮是进入垠州的重要门户,他宋友鹤虽同意放本王通过,但届时本王可不保证—只是单单打城里过——那样简单!”
    “这个就但凭王爷做主了。”涂煜眼中笑意氤氲,指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骨道:“王爷放心,涂煜早已是王爷的人,不管到时王爷想做何事,涂煜自当鼎力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顺带提到一点孙昭了。
    想起在第一篇文里写到静持的时候,她已是位老人……
    第35章 香溢
    因未曾开战,并无甚伤员,一个谭菱留在梁成介处帮忙已是足矣。于是闲不下来的谭蜜,就主动请缨去了伙房帮忙。
    伙房里的那几个四五个火头兵,都比谭蜜生得高大,又因涂煜吩咐在先,他们并不好意思让谭蜜真的干什么活。结果几日下来,谭蜜除了打打杂,就只负责给涂煜送三餐,日子过得甚是清闲。
    这一日,她用托盘盛了一碗菜羹,及两样简单的小菜,并几个馒头,往帅帐中来。
    涂煜不在。
    谭蜜本欲将托盘放在案上就离开的,然当看到不大的一张案台——被凌乱的各种典籍、卷册所占满时,她轻轻叹了口气,只得把托盘暂且放在了一边,动手整理起帅案。
    忙活了好一阵,谭蜜才长长嘘了口气,可刚一直起身子之时,就觉得腰间一紧。
    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哪个抱住了自己,她红着脸,嗔了声“登徒子。”
    “你好香。”涂煜迷醉地凑在她颈间,深深吸入一口她身上的味道,问:“可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香脂?怎么之前不曾闻过?”
    糟了!
    谭蜜忽然想起今日是该服用龙酥果的日子!
    昨晚睡下前,她尚且提醒自己第二日醒来要吃,然而今早谭菱赖床,她尽顾着叫她起来,后来竟就这么忘了!
    她急急忙忙地想要推开他,可涂煜却只当她是害羞,并不顺从她的意愿撒手。
    涂煜语声向来中气十足,这会儿却是沙哑和迷乱的,“真的好香,乖了,你再让我闻闻。”
    抱了一会儿,他将谭蜜的身体转向自己,然后撩开她的领口,径直对着她凸出的细小锁骨咬下去……
    好像……有许许多多的小虫子在咬她,麻酥酥的奇异感登时顺着她的锁骨蔓延至全身,谭蜜忍不住“嘤咛”一声。
    身体虽受用,心里却急羞至极点。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帐外倏响起急迫地通传声——“当家的,岳军师求见!”
    涂煜被这声音惊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失态,极是后悔,匆匆为她掩好领口,几句安慰的话未来及说出口,谭蜜已经推开了他,似一阵烟似的,溜出了帐篷。
    ——
    跑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谭蜜从身上摸出一粒小小的龙酥果吞咽下去。
    以前她也遇到过类似的状况,身体会提前一两日释放出香气,但幸好都不至于太过浓烈,只要及时啖入龙酥果,香气即可得到压制。
    上次在木屋里,那两个女人受梅曳凡指使,强迫给她换衣服,匆忙之下,她只来得及从旧衣里掏出四枚龙酥果……她刚吞了一枚,故现在身上只余三枚,这个数量不足以帮她撑过两个月。是以谭蜜想近期。她必须回一趟谭家了。
    他娘亲过世后,她大娘便将她娘住的那处院子锁了起来。自那时起,院子中的那些龙酥草,就无人打理了,但还好它们是比牵牛生命力更强大的小草,每年都可独自生长荣枯。
    如今谭家已形同荒冢,不过那一片别无亮眼之处的龙酥草应该乏人问津。是以她若能回去谭家,那么从枯萎的草壳中,收集下几百颗龙酥果,应该不是难事。
    但难的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回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将这个秘密告诉涂煜。
    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还有十日,涂煜即要引司徒桀进入黛妃崮在这特殊的时刻,她着实不想因自己的事乱了他的心。
    **
    谭蜜离开后,岳卿安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进入了帅帐。男子一见到涂煜,就立即扑了过去,把鼻涕和眼泪全都蹭在了涂煜肩膀布料上。
    男子呜咽着叫了声,“涂大哥!”
    涂煜拍了他下后,把人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撩开挡在男子前额的头发,皱眉问道:“怎么搞成这样,田颂?”
    “我……我……”往日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太岁小爷,现在却落魄得还不如乞丐。
    半晌方止了抽泣,田颂哽咽着道:“那日,为救小瘦子,我同梅曳凡那个混蛋闹翻了!他将我和鹅雪关了起来……我趁机逃出来去找我舅舅救我们……结果舅舅我没找到,寻只找到了外祖母,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涂大哥,你明知道我一直向着你这边的,你瞒着梅曳凡也变罢了,如何连我也要一同欺瞒?”
    涂煜下颌骨微僵,眼底有复杂的愧意,过了许久,方才闷闷地道:“就你这冒失劲儿,我告诉你,你恐怕立刻就抄家伙去找梅曳凡算账了!到时候不仅是你我几人难活,就连金峰寨那几千兄弟性命也要落入梅曳凡手中……”
    岳卿安叹了声,也道:“小少爷,你别怪三当家,这是寨主临去前的意思,三当家他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听了二人的话,田颂并未反驳,仅仅是木僵僵地站着,整个人仿佛没了灵魂。
    末了他瘫坐到地上,颤声道:“……涂大哥,鹅雪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人乍看轻浮,但在男女之事上却并不风流。宋鹅雪是他正式迎娶入门的妻子,田颂对她的情谊之深厚,外人皆看在眼里。
    涂煜将田颂托到椅上,本想劝他一句“大丈夫不要过分沉溺于儿女情长”之类的话,然他将心比心地思索了番后,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末了,惟把手掌重重地落在了田颂肩上。
    **
    涂煜先谭蜜所在的帐篷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谭蜜居然在整理包裹。堆叠在一处的衣物落在他眼中,他默了瞬,眼底涌起怒意,但并没有发作,只是侧了身子,露出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冷道:“你要找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阿苦!”谭蜜看清人后,欣喜地叫了声,“太好了,你没事!”
    阿苦跑过来,和谭蜜抱在一起,哭道:“嗯!谭蜜,我真想你。好几次我都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幸好岳军师发现了我和老夫人,我才能活着来见你!”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
    涂煜在一旁看得心又酸又寒。
    这对小姐妹见面,他本该留下给她们相处的时间。但一瞅见谭蜜身后凌乱的包裹,他就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听见涂煜的咳嗽声,谭蜜才和阿苦分开。
    谭蜜擦了擦阿苦脸上的泪,道:“阿苦,我和我妹妹就睡在这里,你也累了,你现下就留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下。我现有些事和……三当家说,等下再回来看你。”
    阿苦看了看侧身而立、神情冷漠的涂煜,又看了看神色苦涩的谭蜜,及草垛子上凌乱的包裹,她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没有挑破,只笑着对对谭蜜点了点头。
    ……
    ——
    出了存放辎重的帐子。
    涂煜并不和谭蜜多说一句话,只一味得往前走。谭蜜叫他也不应,无法只能拼命交迭着脚步,落了四五步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晚霞之中,有不少兵士看见了这奇特的一幕。他们的首领涂煜走在前面,全身散发着野兽在攻击前才会具有的凛冽气势,而那瘦小的火头兵,则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
    涂煜入了帅帐后,谭蜜亦撩帐跟入。来不及往帐子深处多走,她甫一进入,就如同一只小鱼落进了等候着她的大网里。
    惩罚似的吻,重重落在她的唇上。
    她不张嘴,他就咬得她张嘴……灵活的长舌在她口里凶猛掳夺,已经不是在亲吻她,而像是……要把吞进自己肚腹中一般。
    谭蜜像一只服帖乖巧的小动物,一声不吭,一下也不推得承受着来自他的全部愤怒。
    现在看来,涂煜会这么生气,肯定是误会了。可她收拾包裹,不过就是心太乱了,想提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真的没有不告而别的意思。
    ……
    上衣被涂煜撕扯开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不是不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只是不想是在这种境况之下……
    泪水在她光洁的脸庞打了个出溜儿,最终低落在他的眉心。湿热热的触感另他终于平静下来,或者,更加不平静。
    他望着她,许久,不言。
    她的头发被他扯得乱七八糟,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而斜襟的领口被撕得大敞,皱巴巴的肚兜歪斜……
    谭蜜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方才慌忙去掩自己的衣服。她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蜷作小小一团,形同那种在遇到危险时,会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虫子。
    涂煜听不见她哭,但能看见她肩膀一耸一耸的,于是——之前他的滔滔怒气,混同着此刻的悔恨和自责,最后竟凝合成了一股极难言喻的愤慨。
    “噗通”一声,是上好的楠木案被他的铁拳震得支离破碎!
    因有意惩罚自己,他未曾运内力自保……
    而当鲜血自他虎口处迸出的同一时刻,他受伤的手也被一只凉呼呼的小手牵了过去——
    谭蜜把他的手捧在眼前看,然后哭得急了……
    在她眼里,不爱惜自己是这世上最无法谅解的罪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使罹难了再大的不幸,也应当好好活下去,如果可能,断不该让自己受一点伤。
    而且,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她其实比他还要痛?!
    涂煜唇际漫出一缕苦笑。心爱的人就这么衣不蔽体地站在自己身边,但他心里却升不出半分杂念。
    “涂煜。”他比自己要大了好多岁,不论是因年龄,还是因身份,她连名带姓叫他的时候,其实很少。
    他微不可闻地低应了声,望向她,等待她的后话。
    “涂煜——”谭蜜哽咽,“以后别这么伤害自己了……”
    他轻叹了口气,把浑身皱巴巴的她轻轻收进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也不许不告而别。”
    生命中已经承重过一次这样的痛苦,故他实在不想承重第二次。
    涂煜记得那年,他才八岁。
    父亲嫌他读书不用功,和他生了很大的气,把他写字的毛笔折断。他赌气,躲在书房里哭了一整天,谁拉也不出去。最后还是他母亲,蒸了他最爱吃的豆沙包,肿着眼睛端到书房里哄他,他才好了。
    热腾腾的豆沙包,沾在嘴皮上,差点烫出水泡,八岁的涂煜轻叫了声“真烫”。虎头虎脑又贪吃的模样,把他在一旁的爹、娘都给逗乐了。她娘劝他等会儿再吃,他就真的听话的“等会儿再吃”。
    结果等到豆沙包凉了,屋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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