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清讶然,“这你都想好了!”看来李承珺当真一早就在谋划安排,“不过苏衡那孩子被宠坏了,是该好好教导一番,你没瞧见,我教他射箭之时,他那学得有模有样的,甚是有意思,然后说不准还当真能成了第二个我。”
    再抬头时,便见李承珺已背着她往别院外走去,“我们这是去哪儿?”
    “带你去庄子,我还有要事处理,你在庄子里好好养伤等着我就是。”
    “好。”
    “王爷,王爷——”匆乱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呼吸声由远及近。
    宋幼清转过身,见到来人,她撇撇嘴,拍了拍李承珺的肩,揶揄道:“晋王殿下,您的老丈人来了。”
    李承珺毫不客气地嗔了她一眼,“老实点。”
    陆清远匆匆跑来,“老臣参见晋王殿下。”
    “许久不见,陆大人还是这般精神奕奕。”
    “老臣听闻殿下噩耗之时每日惶恐不安,茶饭不思,忧虑至极,如今见着晋王殿下还活着,自然欣喜若狂,气色都好了许多。”
    宋幼清毫不顾忌地“啧”了一声,这陆清远在朝堂叱咤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般不要脸的,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宋幼清这一声并未刻意避忌,陆清远自然是听见了,他面色一沉,“晋王殿下,老臣有要事相商。”
    李承珺淡淡回应:“嗯。”
    陆清远见李承珺站着未动,有些为难,“殿下,老臣有要事相商。”他有意将“要事”二字着重,又瞧了宋幼清一眼。
    宋幼清装作没瞧见,将李承珺搂得更紧了,趴在他肩上闭眼小憩。
    “陆大人有事便说,本王还有要事。”李承珺转而对宋幼清温声细语道:“你去马车里坐着可好?外头风大,别冻坏身子了。”
    “好。”宋幼清极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见宋幼清入了马车,陆清远这才开口,“殿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抬头见李承珺脸色阴郁,一想到他是什么脾气,立马道:“老臣觉得还是应当讲的。”
    他生怕李承珺一开口便是“既然陆大人觉得不当讲,那便闭嘴吧。”
    陆清远一脸正然,“王爷,如今别院尽毁,众人乱做一团,危机时刻,怎可让儿女情长乱了阵脚,侧妃这般,分明就是过于骄纵,实为不妥,晋王不该纵容,还请晋王定夺。”
    李承珺眉尾微蹙,“骄纵?”他回过头看了眼紧阖的马车,知晓方才那些话宋幼清定是听得一清二楚,“如今本王如何做事,还需得陆大人来教了?”
    “陆某不敢。”陆清远低下头来,“但于情于理,这皆为不合,苏澜虽是侧妃,可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妾,这趴在王爷背上招摇过市,实为不——”
    “陆大人!”
    马车中传来的一道清丽的女声生生打断了陆清远的话,马车帷裳被一把先开,宋幼清探出脑袋,“陆大人一口一个妾的,尽是鄙夷,我怎么记得陆大人的母亲也是一位妾室。”
    陆清远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的,“侧妃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陆某可未曾鄙夷过娘娘,只是娘娘应知王爷是什么身份,行事言语更应得体些,让旁人瞧见了方才那一幕,王爷的威严何在!娘娘说到底也是苏家人,想来苏大人应当也教过娘娘不该如此……”陆清远顿了顿,“缠着晋王殿下。”
    “陆大人想说什么?恬不知耻?”宋幼清撑着下巴看着陆清远,“我再不济也是被李承珺拿轿子抬进晋王府的,算起来也是晋王府的人,可陆大人一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不觉得更不妥吗?陆大人这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儿与我说话?”
    “你——”陆清远一噎,他神色一重,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当真与往日大相径庭,若非模样不变,他差些以为这是换了一人,“侧妃娘娘莫不要忘了,若涵才是正妃。”
    “正妃?”宋幼清无辜了看了眼李承珺,“殿下,此事你知晓吗?”
    李承珺冷哼一声,“本王瞧着陆大人这户部尚书做了许久,也做得老眼昏花,不明是非,是该回乡颐养天年了。”
    陆清远吓得腿一软,立马跪下,“老臣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本王还未寻上陆大人,陆大人倒是先找上本王了。”李承珺将栓马绳解下,抚了抚马身,“昨夜不管是梁九公还是怡妃,又或是其余宫人尽数被捕,陆大人可知为何只有你没事?”
    陆清远抹了一把虚汗,“臣……臣不知…… ”
    “本王念在你只是太.子.党,对其真实身份并不知情,这才放了你一马,却不想陆大人却眼巴巴地冲上前来。”李承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你这是准备逼着本王取了令爱?”
    “臣不敢!”陆清远一脸犹豫为难,“可正妃之事是皇上御赐,臣不敢不从。”
    宋幼清听得忍不住翻了白眼,话说的好听,可不就是在告诉李承珺,陆若涵是皇上赐给他的,这是谕旨,他不想娶也得娶。
    李承珺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上前了两步,“本王能明白陆大人的苦衷,可这世上皆难有两全之事。”
    陆清远抬起头来,“晋王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知晓,陆大人今日前来,便是想要提及正妃之事,本王今日也将话搁在这儿了,若是陆大人依旧想让你女儿嫁入王府,那陆家可就不复往日了,陆大人这尚书之位保不住不说,陆家世代亦不可为官,陆大人想要哪个,可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陆清远震惊,“晋……晋王殿下……”
    李承珺这话他明白了,若是他想让陆若涵做晋王正妃,那便只能让他告老还乡,举家迁离京城!
    他今日眼巴巴地来寻李承珺是为的什么!还不是瞧着皇帝快不行了,如今能继任皇位的也就只有李承珺一人,若是陆若涵能做正妃,那她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便是国丈,到时候他还要区区尚书之位做什么!谁都要敬他三分。
    “老臣不知晋王殿下这是何意?”隐忍了这么久,陆清远哪里肯放弃,“殿下方才可是说了要放过老臣的。”
    “本王可未曾说不论罪,陆大人虽不知细作身份,可依旧做了不少事,虽不至诛九族,可陆府上下可皆是要发配边关的。若是陆大人心疼女儿,不想让她过苦日子,那大可送到我晋王府中,如此一来,也只需陆家其余人受苦了。”
    “殿下……”
    “但若是陆大人觉得此事不妥,倒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毕竟陆大人这些年劳苦功高,信服陆大人的可不少,若是当真做不成尚书,也是可惜。”
    陆清远神色一亮,“晋王的意思是……还有回转余地?”
    “陆大人可以留在京城戴罪立功,陆家人若是安分守己,那自然也可留下。”
    陆清远跪拜叩首,“多谢晋王,老臣永远记得晋王的恩情。”
    “可是——”
    陆清远一怔,“殿下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臣定当尽心尽力!”
    “如此一来,便需陆大人舍弃自己人了。不如便将令爱送至南城,让她在那儿寻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陆大人意下如何?”
    陆清远面色苍白,“晋王殿下……”
    “本王话放在这儿了,就看陆大人如何抉择了。”李承珺说罢,牵过马车缰绳,径直坐在车板之上,驱车而行,“本王也不急,明日等着陆大人给本王答复。”
    “是……”
    不等陆清远再说什么,他便驱着马车行远。
    陆清远目送着马车离去,眼眸愈发晦暗,他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一道身影自拐角处急切而来,“父亲,此事如何?晋王殿下可有说什么!”
    陆清远咬了咬牙,回望了一眼离去的马车,“若涵,日后父亲会替你寻个好夫婿的。”
    陆若涵面色一沉,“父亲,您这是何意?”
    “还能是什么,晋王不愿意娶你。”
    “可这是皇上赐婚,哪里是他想不娶就能不娶的!”
    “你瞧瞧殿下对那苏澜,他既能亲自背着她出府,又做车夫亲自驾马车而行,那苏澜如今正得晋王恩宠,眼里又怎可能有你,你莫要自讨没趣!”
    陆若涵气得咬牙,方下李承珺将宋幼清背出来时,她瞧得一清二楚,她何时见过李承珺有过那般缱绻情深的神色,又何尝见过他堂堂大梁晋王会愿意背一个妾室!
    “父亲,此事皇上未开口,便不得下定论,这是女儿的事,女儿会自己处理妥当的。”
    陆清远怎会不知陆若涵想做什么,“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罢,过些时日我送你去南城,日后你就住在那儿,我会天天选一个好些的宅子,再过两个月替你寻一个家世相当的世家。”
    陆若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父亲这是要赶我走?这究竟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晋王的意思?”
    陆清远深吐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这是晋王的意思,想来是那侧妃与你不喜,在晋王跟前说了些什么,才致使他做了此番决定。”
    “又是她!”陆若涵恨恨地望着已瞧不见马车身影的街道,恨不得将宋幼清生吞活剥。
    “若涵,是父亲无能,无法让你坐上正妃之位,你莫要责怪父亲,如今皇上行难自理,晋王把持一切事物,父亲根本插不得手。”
    陆若涵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宽慰陆清远,“父亲,若涵从未怨过你,你为若涵做了那么多,若涵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陆若涵福了福身,“父亲,陆若涵先退下了,便不打扰父亲处理要事。”
    陆清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他做这个选择是正确的,陆若涵是他几个孩子中最为懂事的,她应当不会怨她的。
    “嗯,好孩子,你去吧。”
    陆若涵颔首低眉,回过身离去,刚转身之际,她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彻彻底底走出她的视野之中?
    自然是死人。
    ……
    马车行远了,宋幼清这才掀开帷裳,“你方才这般说,若是陆清远选了让陆若涵做你的正妃,你该怎么办?”
    “不会,陆清远用了大半辈子谋划,这才得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他不会冒这个险,陆若涵虽说是他女儿,可对于整个陆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卑微,一个女儿换整个陆家,不亏。”
    宋幼清叹了口气,“如今一想,陆若涵倒也是个可怜人。对了,陆清远那你又准备怎么处置?”
    她自然不会觉得李承珺会当真好心会让陆清远继续当他的户部尚书。
    “陆清远与西部私交过甚,听说他手中还有一座铁矿,我这会吓吓他,他定是会找机会将铁矿尽数转移以做退路,到时便可顺藤摸瓜找到铁矿之处。”
    “啧。”宋幼清叹了一声,“你到时不费气力,父女俩都被你解决了。”
    “你也不瞧瞧本王这是为了谁。”
    ……
    庄子早有人清理完毕,阿荷也等候多时,见宋幼清来了,赶忙将她送至院子里。
    “怎么这么偏僻?”这院子南北皆是竹林,有些与世隔绝之态。
    “整个庄子就这里僻静一些,无人打搅,你便可在这里好好养伤。”李承珺将她送至屋里便匆匆离去,外头诸事皆由他处置,实为抽不开身。
    李承珺怕她一个人待在这儿烦闷,派人寻了不少画本子与奇闻杂录来。
    宋幼清闲着无趣便也翻看着,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当真入了迷,就连夜色渐深也全然不知。
    屋子缓缓推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夜深了。”
    “嗯。”宋幼清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翻着手中的书,“你回来了。”
    “在瞧什么?”李承珺自然有些不悦,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宋幼清却连瞧都未瞧他一眼。
    “你给我的书,都是些奇闻异事。”宋幼清看得入迷,随意应付了几句,又沉浸于其中。
    正瞧到最有兴致之时,手中忽而一空,书被某人抽走。
    “你做什么!”宋幼清瞪了他一眼,“把书还我,我还未看完呢,有事等我看完再说。”
    李承珺只是略略扫了几眼,嫌弃地将书丢到一旁,“可有我好看?”
    宋幼清不耐烦地推开他就要去夺回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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