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璁亦跟着起身, 上前扶住江言。
    “爹!爹!”江璁唤了几声, 心急如焚的对外面喊道:”来人!快去叫大夫!”
    江言上气不接下气的立时制止了他:“不必了……我没事……”
    江璁闻言,站着没敢再动。
    姬瑶走到父子二人身前,眉眼低垂,不知所措的盯着江言,“太傅,你没事吧……”
    半晌, 江言才调整过来呼吸,兀自坐好, 惭愧道:“老臣没事,陛下莫要害怕, 只是听闻陛下慌着要成婚, 心头难免有些激动……”
    所谓激动,不过是气愤……
    姬瑶心知肚明,瞥了眼秦瑨, 温声说道:“太傅,朕知道你不喜欢秦瑨, 但朕喜欢他,亦想让你也喜欢他。你是朕的老师,是朕最亲近的人, 朕的婚事自然想得到你的认可。”
    话音落地, 室内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到。
    姬瑶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这么直白, 惹的秦瑨一张脸红到了脖子跟,只能局促站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言一直沉默,令其子江璁极其紧张,这个节骨眼上,生怕当老子的说错话。
    好在最后江言还是让步乐。
    他叹口气,换上一副慈爱面庞:“只要陛下看好了,老臣自是会认可……”
    尽管江言面上有几分被逼无奈的感觉,如此表态亦让压在姬瑶心头的大石松动下来。
    她和秦瑨对视一眼,唇畔勾起娇憨笑意,乐道:“朕就知道,太傅对朕最好了!”
    站在一旁的江璁紧跟着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
    少顷,江言踟蹰道:“陛下,老臣想和宣平侯单独聊几句。”
    “这……”
    姬瑶敛起笑意,试探的看向秦瑨。
    秦瑨神情自若,对她点了点头。
    “那好吧,朕和江侍郎先出去。”
    姬瑶说完,和江璁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屋门,各怀心思。
    关门声传来,秦瑨撩袍坐在江言对面的圈椅上,锋锐的眉眼不怒自威,低声道:“太傅有何话要说?”
    两人面对面,倏然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江言声音虚弱,开门见山:“你之前对陛下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什么现在却开始亲近陛下?你可是真心的?”
    说话间,他目光锋锐,紧盯秦瑨,就好像审问嫌犯一样。
    这种蔑视的态度让秦瑨极其不悦,若放到往常,必定要怼江言几句。
    然而想到姬瑶先前的叮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秦瑨深深呼吸,压下躁郁,慢条斯理道:“之前我对陛下严苛,全都是为了履行身为臣子的责任。后来机缘巧合,我和陛下流落在外,患难与共,半年多的光景难与太傅细说,但足够让我从新认识陛下。”
    他顿了顿,黑沉的眼眸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情:“我对陛下真心实意,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哼,巧舌如簧。”江言手捂嘴唇,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道:“咱们丑话说前面,待你成了皇夫,定要恪守臣子本分,不得借着关系亲近,而欺负陛下……”
    秦瑨滞涩少顷,无奈的笑起来:“太傅,你没事吧?陛下是我的心头肉,我为什么要欺负她?”
    他声色不似先前,软了几分,谁知却惹怒了江言。
    “你不欺负她,但也不能娇惯她!”江言攥紧圈椅扶手,神色忿忿不满:“你看看现在,陛下龙椅还没坐稳呢,就整日对着朝臣翘尾巴,谦虚慎恭做的还不如从前呢。”
    这人就是这么奇怪。
    先前秦瑨自个儿嫌弃姬瑶浮躁,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却不喜欢听到别人这样评价她。
    秦瑨瞬间变了脸色,眉宇一沉,瞪向江言:“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你没别的事干吗?长眼睛就非得盯着陛下?”
    江言嗟叹一声:“你忘了咱们俩是干什么的了?先皇命我们为辅政大臣!”
    “辅政,辅政,你知道什么是辅政吗?”秦瑨不屑冷哼:“辅政不是让你我代政,抓大放小就可以了,我告病这一月,陛下的折子不是批的很好吗?”
    一股气憋的江言面色涨红,他咳嗽几声,反问道:“万一陛下批错了呢?”
    秦瑨不以为然:“有我为陛下兜底,怕什么?”
    “你你你……你就惯她吧!”
    江言拍了一下大腿,只觉心都要操碎了。
    往日他只顾陛下就可以,横竖都有秦瑨在前面撑着,如今到好,秦瑨因着私情放纵袒护,这让他委实不知所措……
    他顿时糊涂了——
    到底是谁,蛊惑了谁啊!
    此时此刻,两人谁也不理谁。
    直到江言忍不住咳嗽起来,秦瑨方才瞅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江言开口时有些气喘,抚着心口道:“我得使劲活,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对待陛下。”
    依旧是不甘心的语气,细听却已松动。
    秦瑨眸光意味深长,对着江言浅浅一笑:“行,那你尽管好好活着瞧吧。”
    半个时辰后,圣驾离开太傅府。
    江氏诸人恭敬相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天家亲自登门慰问,确是给足了江氏面子。
    没了太傅的阻碍,姬瑶只觉天高任鸟飞,肆无忌惮的把秦瑨拽上銮驾。
    銮驾内富丽堂皇,到处蟠龙秀绣凤,矮几上燃着一鼎金丝香炉,正袅袅往外冒着龙涎香。
    姬瑶像猫儿一样趴在秦瑨怀中,脸颊枕着他的宽肩,手指摩挲着他锋锐的下颌,好奇问道:“你和太傅刚才都说了什么?”
    秦瑨搂着姬瑶的细腰,若有。似无的笑了笑:“太傅怕我对你不是真心。”
    “我猜就是如此。”姬瑶叹口气:“太傅就是思虑过多,不过还是心疼我的,对吗?”
    她一双眼眸含着期盼,水汪汪的映出秦瑨俊逸的身影。
    秦瑨被她的目光恍了一下,心瞬间跟着软下来。
    “若不是看着太傅心疼你,我才懒得跟他说那么久。”
    话音落地,他侧过头,眼神蕴着缱绻的情思,俯首噙住姬瑶红泽的唇瓣。
    两人深深相拥,随着温柔的缠绵逐渐沦陷。
    外面落日西斜,銮驾微微摇晃,碾压着日渐寒凉的青石地面,而里面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姬瑶身上很沉,压的她有些难以呼吸。
    然而快意却只增不减,让她欲罢不能,藕白如玉的双臂紧紧箍着秦瑨。
    恍惚之间,她感觉到秦瑨覆在她耳畔,嗓音低沉又充满了蛊惑,难以自持的对她说:“瑶瑶……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姬瑶第一次听到秦瑨口中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她面颊绯红,一身香肌玉骨顿时泛起一层冷疙瘩,却又听秦瑨在她耳畔呢喃:“你呢?心里有我吗?”
    “自是有的……”姬瑶缩在他身下,不敢动弹,温设计感细语道:“就像你所说,一眼见不到会想,和你在一起像上瘾一样,这就是爱吧……”
    她说的很是隐晦,小脸粉扑扑的,像熟糜的桃儿。
    秦瑨睇着她,心脏扑腾扑腾的跳的厉害,恨不得即刻把她那把娇骨头揉到身体里。
    如此就够了。
    时间会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
    秦瑨瞳眸半阖,心头欲念呼之欲出,俯下身,紧紧贴上姬瑶柔软的唇。
    离大明宫还有段距离,銮驾这方天地间,转瞬便成了他们耳鬓厮磨的温柔乡……
    *
    中秋过后,圣旨下达,加封宣平侯秦瑨为静安王,食邑万户。
    秦瑨本就已是朝庭一等侯爵,领中书门下平章事,身兼陇右节度使,如此意外的加封,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百官惊诧不已,捉摸不透天家的想法。
    没两天,让他们更加嗔目结舌的消息传来——
    礼部昭告天下,天家和秦瑨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六,届时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众人惊愕过后,这才茅塞顿开。
    原来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真的,陛下和秦瑨果真有了私情……
    寒门官员皆是大喜过望,他们的党魁成为了皇夫,等待他们的必是光明的康庄大道。
    与此相比,世家一派垂头丧气,俨然乘客双打的茄子。
    英国公得知天家成婚的消息后,连忙告病跑到太傅府,谁知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服侍的婢女行礼道:“国公爷,太傅大人身子未愈,恕不能相见,怕过了病气给您。”
    英国公大为不解:“不就是中风吗?有什么过病气的?朝中要出大乱子了,你再去通传一次,让我进去!”
    他疾言厉色,很是焦心。
    婢女却云淡风轻:“太傅大人有话告诉国公爷,天家私事,外臣不得干涉,国公爷请回吧。”
    婢女说完,行了礼,兀自回到江言寝房,砰一声把门关上。
    今天的风很凉很凉,甚至冰住了英国公的身子。
    他呆呆站在原地,睨着不远处紧闭的门扉,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太傅避之不见。
    英国公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世家彻底输了……
    *
    那厢城阳大长公主听到天家成婚的消息后,当晚便进宫探望姬瑶。
    一天的劳累,令姬瑶很是疲惫,分明是应该高兴的时候,她却愈发忐忑不安。
    外面夜幕已深,姬瑶坐在软榻上,手撑矮几发怔,一身火红的曳地长裙,衬的她肌肤欺霜赛雪,一张小脸神情恹恹,似乎被什么怨念透支了许多精气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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