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只?是她的事,她不愿意?连累任何无辜的人。
    而且她真的痛苦了太?久了, 她真的要被被逼疯了。
    那索性?就疯一回。
    他们如果要她偿命,那是她应该的, 她没有怨言,而且她已经找到人托付两个孩子,死也可以放心,倘若他们还肯叫她活,那是她赚到。
    湛君白日陪伴病中的元凌,晚间便磨簪子。
    青桐的死带给她的冲击太?强,只?要想到人死,就想到青桐,想到那根长而尖锐的簪,想到纷飞的血……
    流了那么多的血,人是活不了的。
    元凌只?要吃药,病就好得快。
    他每次喝完了药,湛君都会抱着他,哄他:“阿凌快些好起来,这一次好了,往后再?不生病……”
    旁的事她都不在管,她只?看着她的孩子,时?时?刻刻地看着,等她的孩子好了,她就要去报她的仇。
    元凌不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每次都很认真地答应她。
    这一天他吃完了药,湛君也说了一样的话。
    元凌却说了比往日更多的话。
    他说:“那母亲也要答应我,往后也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父亲,再?不能没有母亲了。”
    六七岁的小孩子,本不应该懂生死的,但是元凌懂。
    他早就知道母亲的“死”,死了就是再?也没有。母亲没有死,但是父亲死了。父亲去了遥远的地方,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他永远不能再?见到他。
    所以母亲不能再?死。
    “母亲,你?要答应我。”
    湛君不能答应。
    因为她已经决定?去死。
    她死了,就再?也不能见她的孩子。
    她选择去死,她的孩子会恨她吗?她自私地把他们留下,没有母亲的爱。
    没有了母亲,谁会真心地爱他们呢?没有了母亲的孩子,要怎么办呢?
    她是一定?要去死吗?
    是她的仇恨和操守重要,还是她的孩子重要。
    湛君开始失去她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动摇了她的内心。
    可是,是她想退让,别人就许她退让的吗?
    如果真做了砧板上的鱼肉,旁人会同她讲道义吗?
    她没了利器,只?能任人宰割,那时?她的仇人没有付出?代价,而她又将添新仇,而且再?也没有机会报复回去了。
    她到底该怎么选?
    湛君还是决定?去报仇。
    因为她不能承受风险。
    孩子对她来说太?重要。
    深夜,孩子们安然睡了,湛君继续在灯下磨她的簪子。
    她不免又想起青桐。
    青桐磨簪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也是和她一样想着该怎么手刃仇人吗?
    簪子长长的尾,被她磨的针尖一样利,轻轻一碰就戳出?了浑圆的血珠。
    已经达到了她理想的效果。
    这样利的锐器,再?沾上见血封喉的毒。
    簪子攥在手心里,找到他,喊他,他停下,她走?过?去,他也许会开口说话,不说话也没关系,她会在挨近他的时?候高举她的手臂……簪子扎进他的肉里,带出?血,血浸泡他的肉……
    他一定?会死。
    她大仇得报。
    她把簪子搁在妆台上,脱了衣到榻上去。
    她和她的孩子睡在一起。这是最后一晚。
    往后再?不会有了。
    死后她还能回来吗?应该是不会了。
    小时?候她读书,读很多书,她没有在书上见过?仁慈的神佛,所以她不信神佛,后来走?投无路,去求神佛的庇佑,那时?候她坚信神佛一定?存在,她又是信的了,可是如今她再?一次不信了。
    如果人死后真的变作鬼,可以重回人间,那她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呢?他们都没有回来见她,所以这世上没有鬼,如果有,他们一定?会回来。
    她死后也不能变做鬼回来。
    这是最后一回了。
    湛君爱怜地抚摸熟睡中的孩子们的脸。
    夜已经很深,元佑却还没有睡,他坐在灯下,手中捏着一摞纸。
    方艾朝他走?过?去,他把纸掩到了几?下。
    “你?看的是什么?”方艾问。
    元佑说:“文稿,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方艾就道:“既然不重要,怎么还深夜看?我你?真是活的厌烦了。”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我是真的活的厌烦了,不如去死。”
    她很轻易就流下了眼泪。
    她的眼泪是为她惨死的儿子而流,近来她常常如此,只?要想起死去的人,眼泪就落下来,她的眼泪止不住。
    旁人多是劝慰她。劝她也只?拿元凌劝,讲别的也没有用。
    她每次哭,元佑都会劝她,但是这次没有。
    这一对父母,一个哭泣,一个沉默。他们都有自己的心事。
    直到院中传来异响,他们的思?绪才被打断。
    “什么怪声音?”方艾皱着眉问。
    她是一时?没想起来,元佑却熟悉得很,他忙站起来,走?到妻子的身旁,朝门张望,同时?将妻子挡在身后。
    方艾还在问,“到底什么声音?”
    是甲胄和兵器的撞击。
    元佑心中已有猜测。
    果然,他看见他的长子走?了进来。他的儿子来见他的父母,佩了剑。
    他进来,同父母行礼。
    元佑没有动弹,方艾却还是旧日模样,她转过?头,只?当没看见。
    元佑先看他妻子的背影,接着再?看他儿子的脸。
    他开口,问:“大郎,你?做什么?”
    元承还是行礼,“父亲,边关急报,敌军异动,有集结之相,边陲诸郡无不震动,百姓惊惶,儿子恳请父亲践祚御极,以安民心。”
    元佑看着他的长子,他苦痛着脸色。
    “然后呢?”他问。
    他又自己答了:“我老了,不堪大用了,为了天下黎民,我该退位,另叫贤明的君主来解救要受倒悬之苦的苍生,对吗?”
    元佑直起了腰。
    他直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说,“我要是不愿意?呢?大郎,我要是不愿意?,你?要如何?”
    湛君没有睡熟,她被吵醒,她坐起来。
    她静静地听,想要分辨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是再?也没听到任何响动。
    屋里是墨沉沉的夜,屋外?也是,风不敢惊扰这静寂。
    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湛君到底为什么所吵扰?
    一定?有的,不然她怎么会突然醒来?
    她又听见声音,很细微,但是有,她往外?看去,仍旧只?有墨沉沉的夜。
    湛君变得紧张,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她想要去点灯。
    她正这样想着,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亮光。
    她知道是灯亮了。
    她猛地停住了呼吸,并且不敢转头。
    她怕她转过?去,真的见到鬼。
    书上说鬼是青面獠牙。
    如果她的亲人变作了鬼来找她,也是青面獠牙的模样,她也会怕吗?
    她不怕的,如果真的是他们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转过?了头,一刹那她泪盈于睫。
    她真的见到了鬼。
    鬼不是青面獠牙,他还是生前的模样。
    是元衍,他回来找她了,穿着他死时?穿着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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