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过,有人把尸体冷冻起来是为了做人体标本。”谷平口气平淡地说。
    言博在一边发出一声低呼。
    另外几个人一起回过头朝他看去。
    “对不起,我只是被吓到了。”他忙解释,“我是个普通人,并不是经常遇到……”
    没人想听他的辩解。有些人还认为他在演戏,比如黎江。他目光锐利地审视了言博几秒钟后,说道:“那你出去。”
    “我才不出去。好吧好吧,我保证不作声。你们说你们的。”言博像小孩子在耍无赖。
    “这么说,她跟15年前,这家旅馆的其他被害人的死法不一样?她不是被锐器扎伤,出血过多而死?”黎江问谷平。
    “不是。她的肝脏呈现酒精性损伤。”
    “死者爱喝酒?”
    “她的指甲里有一些泥土和植物颗粒,可能她先被土埋过,另外,女尸被尸检过。”
    “被尸检过?”黎江大惊。
    “手法很专业。是内行。你联系过周法医了吗?”谷平问。
    “正在联系。”黎江看着谷平,“你认为是周法医……”
    谷平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刚刚打了个电话,有人告诉我,周法医是这一区域的责任法医,也就是说,一旦这里发生恶性死亡事件,他就会来帮忙。”
    “明白了。我会继续找他。——你说这女的怀孕了?”
    “大概三个月左右。所以也可能是自杀。”
    “如果她是自杀,她怎么又会跟舒巧扯上关系?而且,她还说,她是为了孩子的爸爸来的……”黎江突然转头再次盯住言博。
    “看着我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言博恼火地嚷起来,“嘿,你们不能因为一个女人随口说的话就把我当成嫌疑人!我从来没见过这女人!而且,她死的时候怀孕三个月,如果她是16年的8月死的,那她就是5月怀上的,那时我正在上学!除了我的女同学,我不认识别的女人!你们可以去查查那女人当时在什么地方!”
    “我们会查的!你别忘了,那个随口说话的女人是你的未婚妻。”黎江说完,又问他的下属,“我让你去查她打的那个电话,你查了吗?”
    “查过了,她打的是附近的王汉华私人医院。”
    “神医?”沈异书大吃一惊。
    “这个王汉华就是你们所谓的神医?”
    “就是他。舒巧打电话过去找谁?”沈异书问。
    “目前还没找到接电话的人。”
    “你继续查这条线索。”黎江道,“不管她为什么打这个电话,她找的是谁,现在她丢下一具尸体不知所踪,这种行为,我只能暂时把她当成重大嫌疑人。”
    沈异书正想接口,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便来到了走廊上。
    短信是她的下属辛达发来的。
    “头儿,已查明,舒巧确为言博中学同学。舒巧高二年级下学期辍学,直到16年11月,才由其父办理退学。辍学原因是,母亲意外身亡,精神崩溃,无法继续就学,辍学申请中有一份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心理医生名叫陈一明,女性,目前在x市第一医院担任心理科副主任。案发后,她曾就此案写过博士论文。她的博士论文导师是李殊杨教授。”
    如果我妈是陈医生的导师。那舒巧这个病人,有可能是陈一明转给我妈的。只能这么解释了。
    第二条短信的内容是,“舒巧于16年10月在x市妇幼保健医院就诊,并作产检。胎儿情况良好。她于17年5月生下一个女孩。取名舒婷,后改名张婷,目前该女孩寄养在她表姐家,落户农村。舒巧并无任何家族病史。律师事务所最近一次体检显示她身体健康,一切正常。”
    如果女孩是足月出生,那她就是16年7月至8月怀上的。
    第三条短信的内容是,“周同被杀前在电话亭打的最后一个电话是x市某个家庭电话,机主是周正林,原在x市下属a区法医办公室工作,目前已经退休,现年64岁。”
    周正林?周同最后那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周同这么急打电话,是想告诉他什么吗?
    “立即查明周法医的地址,尽快拿到蚯蚓酒吧的监控录像,盘查周同被杀当日案发时段周围的所有可疑人物。”她发短信回复辛达。
    接着,她回到了房间。
    “你刚刚说,舒巧是首要嫌疑人。”她对黎江说。
    “你还能找到同等级别的嫌疑人吗?”
    “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她道。
    黎江和谷平同时看住了她。
    “谁?”
    “这个人跟那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可以主导审讯,让每个人按照他的想法交代所见所闻。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误导,我弟弟不会到死都认为我是凶手。这个人对双凤旅馆非常了解,他跟老板和老板娘关系匪浅。这个人对重要线索置若罔闻。我说的是那辆被丢弃的车。并且他可以在案发之后,随意进出案发现场,却不被人注意……你们应该知道我在说谁,你们可以去问一问,这个人在案发的时候,在哪里。”
    “你是说王署长?!”黎江道。
    她朝他笑笑。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黎江想了想,问道,“他之前说,你父母在旅馆里干着什么勾当,他是指什么?”
    “我们这儿叫双凤旅馆。——你说呢?”
    她假装没看见言博脸上的惊异。
    “他那时候经常来。他跟这里的女人都很熟。你们应该让他认一认这女人到底是谁。如果这个女人死在这里,或许他能认得她。”
    “是啊,如果是这样,王署长、女尸、舒巧三者也能联系起来了,”黎江点头承认,“但这也只能证明他跟女尸有关,不能证明他跟双凤旅馆灭门案有关。再说,如果他是凶手,他应该不会在旅馆附近开饭店吧?”
    “也许他一直在等的不是我,而是这具尸体。那辆车为什么会被丢在那里,他跟我父亲去那块荒郊野岭干什么?有谁能证明,那天他去火车站办事?谁能证明那辆车真的坏了?有修车记录吗?好了,我就说这些,不能排除所有的可能……”
    当我听了言博的叙述后,我打算听听舒巧的说法。
    果然,每个故事都有不同的版本。舒巧毫不讳言,自己有个14岁的女儿,而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言博。按照她的叙述,当年她在念高中的时候,本是个安分守己、不声不响的女孩,而言博,活泼开朗,跟她的性格正好形成鲜明的反差。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质吸引了这个男孩,他有一段时间一直跟在她身后,嘘寒问暖,殷勤地照顾她,跟她聊天,送她回家。有一次,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们在她的小屋发生了关系。说到这里,她开始抹眼泪。她说自己是被迫的,但她不想去报警,因为她爱他。她说自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她的话前后矛盾,不过,我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揭穿她。
    她接着说,当她意识到自己爱上言博后,她已经回绝了他,而他似乎也并不想挽回。“他好像觉得这样也挺好……”她呜咽着说。她说她在那之后懊悔万分,一心只想着他能回到自己身边。于是有一次,她把他骗到家里,本来说是把他送给她的东西还回去,但他们还是发生了关系。我知道在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少年时期,不设防的性行为很容易造成后果,况且,舒巧承认自己特别选在了排卵期。她希望用一个孩子把男人拉回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承认直到现在,她仍在做同样的事。并且,她也知道这很低贱,然而,她说她现在不得不这样,因为那个孩子。
    实际上,相比他们性交的次数,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们性交的地点。
    是在舒巧那暗无天日的小屋,还是在两百多公里远的鹿林镇?如果,舒巧从未在那里遭遇性侵犯,那她身上的那些奇怪的擦伤,又如何解释?案发后,她的供词漏洞百出,完全不符合逻辑,只有那些缺乏经验的心理医生和不负责任的警察才会深信不疑。
    我很想知道,她那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我决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6.两个嫌疑人
    清晨八点,她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异书,异书……”那是言博的声音。昨晚他们深夜回到县宾馆后,她拒绝跟他同处一室,所以,他被迫跟谷平同住一个房间。真不知道昨晚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她披上衣服打开了门。言博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
    “亲爱的,想不想知道今天的头条新闻?”言博兴高采烈地问她。
    “什么新闻?”她用发绳随便把头发扎了起来。
    “那个王署长现在成了第一嫌疑人。”
    她一愣。
    “真的吗?”
    “今天一大早,那个姓黎的警察就给谷平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失踪人口档案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就是旅馆里的那具女尸。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
    “你这么问,就等于告诉了我答案。她是妓女?”她转身走进盥洗室,打开了水龙头。
    言博站在盥洗室门口看着她。
    “还不止,她还是个小偷。”
    “她真的那么缺钱吗?”
    “她生前跟那个王署长有来往。那女的不是怀孕了吗?这八成就是王署长的动机。”言博说到这里,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如果确认他是凶手,那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我想好好洗个澡……”
    “嘿,没有什么‘我们’,我们正在离婚,记得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只记得你说你要做个负责任的父亲。再说,舒巧未必是凶手,也许,她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到时候,你怎么办?”
    言博神情无奈地望着前方,“我会付孩子的抚养费。当年是她主动,要不然我不会跟她发生关系,”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脸上,“是的,是她勾引我的。”
    “她当时可不是什么美女。你也不是帅哥。至少她认为,当时你们还是很相配的。”
    言博没有搭腔。
    她一边洗脸,一边问他:“你当时爱她吗?”
    “当然不爱。就像你说的,她不是什么美女。而且,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当然,我比别的男生可能对她要好一点。别的男生给她取外号,我从来没有。我对她还是很尊重的。”
    “虽然你不爱她,可你还是跟她谈恋爱,对不对?”
    言博笑了起来,“根本没有恋爱这回事。不是说,你跟某人发生了关系,就表明你在跟某人恋爱。”
    “可对大部分女人来说,爱和性是一体的。有爱才会有性。”
    “是啊,我就是忽略了这一点。”
    “如果你的脑子里只有性,你一定记得你们发生过几次关系。”
    “就一次。”言博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她只是个吃醋的前妻。
    “在哪里?”
    “在她家……”他含糊其辞。
    “什么时候?”
    “亲爱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啊……”
    “本来我才没兴趣打听这些。”她道,“可是,你知道吗?她是17年5月生的孩子,那就意味着,她很可能是16年8月怀上的孩子。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的父亲很可能是凶手。”
    她走出盥洗室开始穿鞋。
    言博则怔怔地看着她。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道。
    “谷平在哪里?”她问道。
    言博朝后面指了指,“去饭厅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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