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今日,趁着这小姑娘和她姐姐打擂台,一鼓作气把事给订了,省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商老爷子行事杀伐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当即心里就有了谋算,朝季娆微微一笑。
    他自觉笑得和蔼可亲,落在季娆眼底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商老爷子身形瘦削,五官冷肃,不笑时端着脸似座冰山,面容苍老却神清目明,这一笑总给季娆一种老谋深算,不怀好意的感觉,仿佛是雄鹰盯住了猎物,令人心里毛森森的,头皮发麻。
    季娆眼睫微垂,不敢再往商老爷子看。
    商老爷子收回视线,语气冷肃的对季鸿振和季鸿扬说:“还是要问问孩子们的意思,女孩儿面薄,当着外人面也不好意思说,不如你们先仔细问问两个女孩儿怎么想。”
    他说的是要让季鸿振和季鸿扬私底下问问季思柔和季娆的想法,其实话里的意思是他要跟商言津和商彦钦聊聊,季家人需要回避。
    季鸿振和季鸿扬岂会听不懂商老爷子的潜台词,连忙安排了一间书房将商老爷子,商言津和商彦钦请进去。
    书房里,商老爷子坐在沙发正中央,商言津和商彦钦分别坐在两侧的单人沙发上。
    商老爷子先看了眼儿子,皱眉,“彦钦要与季鸿振大女儿联姻的事,你早知晓,为何还要与季鸿振的小女儿在一起,这都乱了辈分了,你这个做叔叔的,言谈行事应该是彦钦的表率,可你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你可对得起彦钦。”
    商老爷子上来就劈头盖脸将商言津训了一通,还没等他劝说商彦钦放弃这门婚事,商彦钦便自觉站了起来,很懂事的说:“爷爷,小叔,长幼有序,不能乱了辈分,季二小姐既与我小叔在一起,便是我的小婶,我与季大小姐,有缘无分,订婚一事,就此作罢。”
    商老爷子视线移向孙子,满意道:“其实你与你小叔娶季家姐妹俩,各论各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妹妹的嫁给了叔叔,当姐姐的嫁给侄子,辈分上妹妹长了一辈,只怕婚后,姐姐不乐意随你去妹妹家中走动,长此以往,你们叔侄俩的感情也就生疏了,且她们姐妹俩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不是一个妈生的,多生龃龉,万一挑拨你们叔侄俩的感情,以后容易生出很多事端,家和万事兴,故此,一定要有个人退让一步。”
    商彦钦心里很认同老爷子说的话,最近季思柔就总是在他面前说小叔不好,怂恿他同小叔争权争家产。
    商老爷子看着商彦钦,坦然道:“你能主动退一步,爷爷很欣慰,这事是你小叔对不住你,你与季思柔计划联姻在先,你小叔与季娆恋爱在后,原本该按先来后到,让你小叔与季娆分手,如今却要让你退一步,不是爷爷偏心,实在是你小叔年纪大了,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的年纪拖不起了,你还年轻,大把的机会,将来再遇到合心意的女孩,让你小叔给你添一倍的聘礼,亲自送到女孩儿家里去。”
    商彦钦说:“爷爷不必多说,孙子都明白,小叔待我极好,我也盼着小叔能够早日为我娶一位小婶,而且这事也算不得是我退让,原本小叔和季二小姐在一起,也不妨碍我什么,只是我自己没办法对未来的妻妹张口称呼小婶,才放弃这门婚事,与小叔无关,小叔也不需要弥补我什么。”
    “还是彦钦懂事。”商老爷子说:“从不让爷爷费心,你小叔不如你,这么多年,为了他的婚事,我是操碎了心,从前是不找,如今一鸣惊人,找了个这么小的,还是原定未来侄媳妇的妹妹,彦钦,你先出去,爷爷我今天要狠狠教训教训他,他这个小叔是怎么当的。”
    商言津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变。
    商彦钦连忙求情,“爷爷,这事真怨不得小叔,感情岂有先来后到之说,何况我虽计划与季思柔联姻在先,但我与她并无感情,而小叔和小婶看起来感情甚笃,我真心为小叔开心,并不怨他。”
    商言津看商彦钦急声为自己辩解,缓声说:“彦钦,你先出去,你爷爷不是要罚我,他有话要问我。”
    商彦钦目光看向商言津,语气恭敬诚恳,“小叔,我真不怨您。”
    他说的真心实意,不是口是心非,他确实不怨商言津,且不说商言津对他是真的很好,叔侄俩感情一向和睦,并无争端,即便是为了利益,小叔掌管商氏集团,这件事情上,自己为小叔做出让步,小叔必然会弥补他,在商家,得到小叔的特殊关照,远远比和季家的私生女联姻得来的好处更多。
    原本他就不喜欢季思柔,娶她单纯就是为了季鸿振允诺的那些好处,如今他主动放弃婚约,小叔自会弥补他,他岂能为了这桩婚事,影响他和小叔的感情。
    商言津微微颔首,说:“我知道。”
    商彦钦松了口气。
    他不怨小叔,只担心小叔因为此事怀疑他心中不忿,不再信任他。
    商彦钦转身走出去,书房里只剩下商老爷子和商言津父子俩。
    商老爷子目光审视的看着商言津,“你跟季娆那个小丫头在一起也没多久,最开始我同你说彦钦要和季家的女儿联姻时,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可见你与季娆,是在彦钦计划与季思柔联姻之后才相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季家的那个小女儿使坏,故意接近你。”
    商老爷子洞穿了一切,商言津笑笑说:“不是,她今年才回国,回国第一晚,还未回季家,便在水云阁见到了儿子,她对儿子一见钟情,没有其他目的。”
    商老爷子冷嗤一声,“听你姐说,她暂时不打算与你结婚,哪个恋爱中的小姑娘不憧憬着结婚,她为何不想同你结婚?”
    商言津平静道:“她年纪还小,结婚对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
    商老爷子听他这话的意思,仿佛已经接受了近几年都得不到名分的事实,气得拍桌子,“她年纪小,你呢,你马上就三十岁了,等到她想结婚,你都多大年纪了,那个小姑娘,进来就靠在你身上对着那个私生女搞怪,分明就是拉着你气她姐姐,小女孩心思,也没考虑到这样做会让你愧对彦钦,只顾着她自己出气,半分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
    这话就冤枉了季娆,她虽然确实是利用商言津膈应季思柔,但要说她不顾商言津和商彦钦的叔侄情分,让商言津愧对侄子,委实冤枉,从一开始她就弄错了季思柔的联姻对象,压根就不知道还有商彦钦的事。
    商言津也没跟商老爷子解释,淡淡道:“您的意思是,娆娆接近我,是利用我,她不喜欢我,您在劝我和她分手?”
    “莫要曲解我的意思。”商老爷子急眼,“就算她利用你,不喜欢你又怎么样,这媳妇都送上门了,难道你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都搞不定。”
    商言津垂眼,没应声。
    商老爷子一看这脸色,暗道不好,自己精心培养,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还真的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都搞不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难不成你还真的由着个小姑娘玩弄,等她玩够了,舍弃了你,她归来仍年少,你年老无人要。”
    商言津笑笑,说:“爸,您到底想说什么?”
    商老爷子坦言,“她不想结婚,难道你也不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商季两家聚集在此,是为了商议联姻订婚一事,现在彦钦因为你放弃了订婚,难道你就不想……”
    商老爷子点到即止。
    商言津眉梢微挑,勾起嘴角,笑着问:“爸,您以为我今天过来是为什么,难不成,我就是为了破坏彦钦的订婚?”
    商言津抬眸,和商老爷子矍铄的目光撞到一起,相视的眼底划过笑意。
    商老爷子得偿所愿,眉飞色舞,“送过来的聘礼,是给彦钦娶媳妇的,现在换成你订亲,不好直接用你侄子的聘礼,好在给你娶媳妇的聘礼我早早就备好,刚刚我已经吩咐你陈叔让人装车准备,马上就让人送过来,你自己可准备了什么?”
    商言津平静道:“在路上了。”
    另一间书房里,季鸿扬知道若是由弟弟先张口,陈雅茹定要同弟弟闹得个天翻地覆,门一关上,便果断宣布,“思柔和商彦钦的婚事取消,娆娆和商总联姻。”
    理由不必多说,众人心里都明白。
    季娆还在纠结要不要让季思柔和商彦钦订婚算了,只是商家一个不太可能继承家族的孙子,实在犯不着她费尽心思搞砸这桩婚事,陈雅茹一听要取消季思柔和商彦钦的婚事,就嚷嚷起来,“柔柔和商彦钦联姻,是早就订好了的事情,聘礼都送来了,一大家子人都看着,现在取消婚事,传出去,我们柔柔的脸面还要不要?”
    季鸿振见她连大哥都敢吼,赶紧拉住她劝,“大哥这么决定是为了季家考虑,你不要不明事理,商家人还在外面,堂兄弟们也都在外面,你小点声,莫要让别人听见。”
    “我不明事理?”陈雅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贵妇,上位的手段也不光彩,这几年端着豪门贵太太的架子,上流圈里却没一个人能瞧得上她,好不容易熬到女儿找了一门合心意的婚事,结果因为季娆把婚事搅黄了,晴天霹雳,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贵妇体面,只想给女儿把婚事争取回来。
    “柔柔的婚事都要订了,娆娆才领着商总回来,就算两对不能同时成,按照先来后到,也不该取消柔柔的婚事。”
    季鸿振:“你不要胡闹,这是为了季家好。”
    “什么叫为了季家好,柔柔不是季家的孩子吗?季鸿振,柔柔不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有没有想过,柔柔的聘礼都送来了,就因为季娆和商言津谈恋爱,就要把柔柔的婚事取消,以后柔柔还怎么出门见人?”
    季鸿振拧眉,不以为意,“商家和季家联姻,对季家的生意有帮助,以后再给柔柔找个更好的。”
    “去哪里找个比商彦钦更好的。”陈雅茹歇斯底里,“倘若你能够像商元达那样负责,在我怀柔柔的时候就给我名分,像商元达那样,每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名正言顺,何至于让柔柔这么多年都被人嘲笑是私生女,如果她一出生就养在季家,柔柔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我又怎会执着商家这门婚事,还不是你对不起柔柔,让柔柔这么多年遭人嘲笑,现在还要让她在订婚当天因为这种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理由取消婚事,你这个做父亲的对得起女儿吗?”
    季鸿振被陈雅茹连珠炮似的控诉说的语滞。
    季娆听得心里哂笑。
    商元达是北城出了名的风流鬼,老婆一个接一个的娶,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甩手老爹,孩子一个都不管不问,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商元达负责。
    赵燕宁坐在沙发上,伸手把季娆揽在怀里,冲着陈雅茹不阴不阳的说:“柔柔是私生女这事,也不能全怪二弟一个人吧,你和二弟在一起时,难不成不知道二弟已有家室,说到底,是你想借着孩子上位,这才苦了柔柔成为令人瞧不起的私生女,也苦了我们娆娆,本来是二弟唯一的女儿,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私生女,好好的家都让人给拆散了。”
    陈雅茹脸色僵了下。
    季鸿振也有些尴尬,对着陈雅茹呵斥,“什么私生女不私生女的,两个女儿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女儿,现在是在商议和商家联姻的事,你在这里翻什么旧账。”
    赵燕宁凉凉道:“私生女都是父母造孽,孩子原本是无辜的,柔柔到了这个家里,那就是季家的孩子,别人怎么对柔柔的先不说,二弟对两个孩子什么样,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从未因柔柔是私生女就亏待过柔柔,偏偏有人,整日把柔柔是私生女这件事挂在嘴边,好像私生女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样。”
    “好了,都少说几句。”季鸿扬皱眉,“商老爷子还在季家,你们是要把家丑宣扬给商老爷子听,毁了季商两家的联姻吗?”
    屋子里静了一瞬。
    陈雅茹没再嚷嚷,只冷着脸说:“总之,我不同意取消柔柔的婚事。”
    季鸿扬朝季鸿振道:“鸿振,两个女儿都是你的,你说怎么办?”
    季鸿振正要开口,季思柔突然指着季娆说:“爸爸,季娆是故意把商言津带过来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和商彦钦联姻,她刚好和商言津谈恋爱,她绝对是故意的,她是为了破坏我的婚事。”
    屋里几人视线看向季娆。
    季娆无辜的眨眨眼,“我怎么就是故意的了,我不就是谈个恋爱吗?”
    季思柔质问:“世界上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和商言津谈恋爱?”
    季娆好笑,“我和谁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知道你要和商彦钦联姻。”
    季娆视线看向季鸿振,“爸爸,你们什么时候计划和商家联姻的啊,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季鸿振心虚,“这事之前一直未正式确认,便没告诉你。”
    季娆叹气,“我和商言津都在一起好久了,要是早知道姐姐准备和商彦钦订婚,告诉你们我和商言津谈恋爱的事,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么尴尬的事了。”
    季娆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事闹的,传出去,姐姐确实会遭人嘲笑。”
    季娆一脸忧心。
    季思柔气急败坏,“你少装模作样,你肯定是提前得知了我要和商彦钦联姻的事,才故意跑去勾搭商言津,你和商言津根本就没在一起多久,你之前明明在和一个小黄毛谈恋爱。”
    季思柔想到之前在商场里看到跟在季娆身边的那个小黄毛,眸光一亮,“爸爸,大伯,季娆不久前才和一个小黄毛在商场里手牵手逛街,我手机里还有照片,这才几天啊,就和商言津谈恋爱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和那个小黄毛分手,万一是脚踩两条船,商总知道了没准要迁怒我们季家。”
    季鸿扬警惕,“娆娆,你和前男友分了吧?”
    这年头年轻人谈几场恋爱不要紧,但如果给商言津戴了绿帽子,那她们季家麻烦就大了。
    “我哪有什么前男友啊。”季娆委委屈屈的靠在赵燕宁怀里,“姐姐说的那个小黄毛,叫齐行洲,是商言津外甥,放暑假到商言津家里玩,我和商言津带着外甥逛商场,恰好被姐姐看到了,姐姐就一口一个小黄毛的喊人家,到处宣扬我和小黄毛谈恋爱,姐姐既然拍了照片,难道看不出来,齐行洲长得跟商言津很像吗?”
    季鸿扬和季鸿振齐齐松了口气。
    季思柔本来还以为抓到季娆小辫子便能扳回一城,没想到被她当做笑料讥讽季娆的小黄毛竟是商言津的外甥。
    所以,那么早季娆就已经和商言津在一起了?
    难不成季娆和商言津谈恋爱,真是巧合?
    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季思柔偏头看向陈雅茹,着急的让她妈想办法。
    季娆看着她们母女俩绞尽脑汁想保住婚事的样子,眸中几不可查划过一抹笑,垂下头,委曲求全的说:“商彦钦的聘礼都送了过来,我看姐姐刚刚好像还发了商家下聘的朋友圈,姐姐要和商家联姻的事大概率已经人尽皆知了,这个时候取消婚事,还是因为我,别人背地里肯定会嘲笑姐姐,我如果是姐姐,也会觉得没脸见人,不如还是姐姐的婚事照旧,我和商言津分手吧,我不想让姐姐丢脸。”
    季娆从沙发上站起来,装模作样,“我这就去和商言津说清楚,让姐姐和商彦钦订婚,从此我和他一别两宽。”
    季娆还没往外走,季鸿振就急了,赶紧拦住她,“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和商总两情相悦,怎么能分手呢?”
    季娆担心,“我不分手,那姐姐怎么办?商老爷子又不同意亲上加亲。”
    季娆善解人意的说:“我不能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不顾姐姐的脸面,我还是去分手吧。”
    季娆作势要去和商言津分手。
    这回不仅季鸿振急,季鸿扬也急了。
    “娆娆,大伯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一心一意为了季家考虑,你放心,这件事,大伯绝对不能委屈了你。”
    季鸿扬目光移向季思柔,训斥,“思柔,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跟你妹妹学学,多为家人考虑,不要自私的只想着自己。”
    季思柔脸色惨白。
    季娆说:“大伯,你不要骂姐姐,我真的没关系,我真的可以分手。”
    她没关系,季鸿振和季鸿扬有关系,今天要是让季娆和商言津分手,留季思柔和商彦钦的婚事,不说外面人要嘲笑季家当家人脑子锈掉了,季氏家族叔伯们那里都没法交代。
    “思柔。”季鸿扬淡淡瞥了一眼季思柔,目光锐利带着警告,“跟你妹妹说,你没关系,你自愿取消这桩婚事,给你妹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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