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华与贾后也并非全无意见分歧,在废杨太后和废太子司马遹一事上,张华都与贾南风作过抗争。不过前事张华妥协,后事贾南风妥协,两方都未因此产生嫌隙,张华在帮助戚族贾后的同时,匡扶国祚,力保皇嗣,两者之间其实并无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是陆昭对魏钰庭的意思。
    当然,张华之后位居司空也是陆昭对魏钰庭颇为含蓄的表达,至于谁是司马玮就需要魏钰庭自己仔细咂摸了。
    司徒府内同样不平静。匣内的晋武帝十三王列传早已传入了吴淼手中,吴淼深深锁眉,皇后这个时候派人暗送这份抄本显然是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晋武帝司马炎在位期间曾封十三王,其中有不少人卷入了八王之乱。但其实如今局面虽然有诏令倾向于宗王,但宗王手中的兵权远达不到八王之乱的程度,而这十三王中又有早夭者。因此对比如今享有爵位的几名宗王,吴淼率先划去了汝阴哀王、东海王、代哀王、新都怀王、清河康王、成都王、城阳殇王、始平哀王、渤海殇王等人。而其中登基的惠帝、孝怀帝,自然也不在考虑之列。
    最后吴淼将目光锁定在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马乂、淮南王司马允、吴孝王司马晏这四人身上。
    吴淼紧接着排除了楚王司马玮。虽然司马玮是为贾后利用,又为贾后诛杀,但整个事件涉及类似他这种身份的人并不多,只是张华和贾后小范围的谋划。随后他又排除了司马晏,在整个八王之乱中,司马晏对于洛阳政局没有太大的作用,最后死于汉赵乱军。
    至于司马乂,吴淼也否决了。诚然司马乂是八王之中材力最高者,但其所为仅仅依凭晋惠帝与长安这个大义所在,拉打各方,但同样并不涉及他这种三公的高层权斗。
    而淮南王司马允便不同了。司马允在任淮南王之前曾封濮阳王,又曾被晋朝执政高层议为皇太弟,这与如今的濮阳王元湛的处境极为相似。且司马允有一同母弟弟,元湛亦有同母弟。司马允有国相刘颂,曾执掌晋朝律令,而元湛的母族姜氏亦曾把持廷尉。
    司马允在朝中一直有一支强悍的力量,其力量的组成从他的濮阳国首任文学便可见一斑。首任濮阳国文学乃是刁协,其后任东晋尚书令,乃是汉末魏晋拾起颍川荀氏荀爽的姻亲。而接任刁协的第二任濮阳国文学便是荀氏本支大宗,荀彧的玄孙荀崧。前者曾任颍川郡守,后者则是实打实的兖州豪族。其后司马允在竞争储副抵抗赵王司马伦中兵败而死,荀氏又转投赵王,并以女嫁与司马允的同母弟弟吴孝王司马晏,也实在难称有节。
    司马允首次登上政治舞台则是在贾后夺权阶段,其人作为制衡后党的藩王被诏入洛阳。
    一切所指似乎有所明确,按照此节来看,司马允当指濮阳王元湛,而荀崧当指王峤。
    吴淼将司马允一卷展开,取出削刀,默默叹了一口气。
    待顾承业拜访过魏钰庭出府后,铜驼街上的扈从们也早已转了回来。
    回到府内,顾承业打开装有晋武帝十三王列传的匣子,将司马允一卷取出,只见竹简上所有刻有“荀崧”的地方全部被削掉了。
    顾承业将被削去的一节竹简交给一名亲信:“去禀告皇后,两边的事都成了。”
    陆昭于深宫之中等待,终于雾汐拿到了从宫外送进来的两支竹简。其中张华列传中,竹简上书“华白帝以玮矫诏擅害二公”。而晋武帝十三王列传中,则是将含有荀崧的部分全部用刀削掉了。
    其实在徐宁下诏封元湛为濮阳王的那一刻,王峤就成为了陆昭必须干掉的目标。当然,元澈在为赐诏时,应该也不无这方面考量。若濮阳王能在洛阳占据主动,则意味这陆氏全面败退。若陆氏赢的政变,那么陈留王氏也必然受到重创。
    而干掉王峤的想法,陆昭不能宣之于表面。如果陆家在兵变中通过武力干掉王峤,那则会让陆家和兖州世族矛盾直接激化,并不利于稳定之后的朝局,也不利于陆家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最好的方式是通过引入第三方,通过能够代表皇帝利益的人进行背书,在既定程序内除掉王峤。对于此节,陆昭也要先试探吴淼,看看是否得到吴家的支持。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昭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来作一个最后保障。如果这一胎是男孩,那么传承有序,濮阳王自然不足为患。但若是女孩,一旦南方战事不利,甚至国君战死,濮阳王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因此在这场政变后,必须要解决濮阳王元湛的处理问题。而杀死王峤,处理濮阳王陆昭都不需要动任何手指。因为只要王峤一死,濮阳王系没有一人在政变中起到关键作用。即便其人占据洛阳,替皇帝伸张大义,甚至于因皇帝战死想要以皇太弟而继位,但因威望不具,根本无法摆平功臣群体的利益。
    当然,历史上也有特例,譬如当初拥立汉文帝的那帮老臣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狠茬子,但汉朝那几个老功臣又怎能和如今的门阀势力相比。
    没有代表其政变利益的庞大世族陈留王氏撑腰,濮阳王门下的属官们、世族们又怎么甘心看到胜利果实拱手于他人,因此必要对政变的其它参与者发起猛烈的攻击。届时,吴家由于人丁不旺,无人出任濮阳王属官,魏钰庭也非濮阳王一系,两人就必须想办法全力支持陆家,确保陆家仍然有权势。这是确保陆、吴、魏三人联盟最稳定的核心。
    兵变前夜,天色如墨。在所有人眼中已经失去禁军、失去录尚书事、失去荆州军镇支持甚至失去皇权大义的皇后,在樊笼般的殿宇中,茕然而立。
    第414章 劫变
    九月初三前夕, 洛阳各大寺院僧众以及行台、中枢众臣皆入宫参加禅修法会。然而这一日,灵岩禅院的秀安法师忽然由益州军护送、彭廷尉陪同,抵达洛阳。
    眼下, 所有的台臣都将入宫,前往宫城西千秋门附近的宣光殿, 而皇后则在宣光殿南的浮图所, 由玄能法师、昙静、昙攸等人主持持咒法会。此时的徐宁身着朝服,但朝服内着贴身细甲,腰左悬玉具, 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他时不时地打探着入宫朝臣的情况,行台和中枢都如约而至, 只是吴淼与王峤二公至今未见。
    秀安法师入洛并不在他的计划中,然而其作为玄能法师的师兄, 又持益州刺史、北凉州刺史的亲荐书,在此敏感的时节, 洛阳方面也绝对不敢怠慢。因此,千秋门附近很快便有一部分宿卫出宫迎接, 护送其入洛。
    徐宁在殿前来回踱步, 内心思考着秀安入都的种种用意。突然御道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宿卫飞奔上前,情急道:“秀安法师才入洛都, 便遇贼人冲杀,遁入乱巷,洛阳令正在派人追查。此外彭廷尉也下落不明。”
    “贼人冲杀?”徐宁一惊, 第一个反应是佛门法统之争。
    玄能法师作为亲传法嗣兼任沙门统, 意味着在佛教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而在这场皇家举办的一系列法会上,秀安身为玄能的师兄, 很有可能想要借此机会分走光辉。玄能、亦或是入玄能门下的昙静、昙攸等人,必然不忿于秀安贸然入都。
    再往第二层猜想,则是秀安出事完全是有人策划,引导时流关注到玄能、昙静与昙攸等人身上。
    而彭耽书更是益州刺史的爱女,在洛阳出此恶事,那么无论如何,有司都要介入审讯,不得不给益州方面一个交代。
    不过具体原因徐宁也难以断言,只能先传令道:“命人前往浮图所看一看,问问玄能等人知不知此事。再传令浮图所附近宿卫,封锁法会场所,禁止任何人出入其中。”
    待一名宿卫离开后,徐宁又嘱咐左右亲信:“再去看看太保和司空来没来。”
    今日变故突生,徐宁也只能以最谨慎的态度处理。诚然他与佛门有所合作,但他也不希望这些沙门之间的恩怨影响到他的后续计划。徐宁整了整衣冠,旋即命麾下宿卫一道与他前往千秋门附近,引导众臣入宫。
    浮图所近千秋门西游园的凌云台,有五层浮图伫立其间。其去地五十丈,仙掌凌虚,铎垂云表,造工之美,堪比永宁寺。周围也不乏讲殿尼房,约有五百馀间。流瓦绮疏连亘,回廊户牖相通,珍木香草年年岁岁繁盛非常,不可胜言。
    讲殿中,身为皇后的陆昭端坐与正中,坐塌四周则是四名护法僧人,或手托经书,或手持佛宝。昙攸则持法器立于陆昭身畔,周围的博山炉中熏着檀香,整个讲殿云雾缭绕。而昙静则手持一玲珑剔透的莲华盏,并持菩提叶,将盏中清水点点滴滴匀洒在陆昭周身。
    随后昙静退下,在一片梵呗声中,昙攸开始手执法器,移步蹈舞。其动作灵敏好似腾猿,几次眼看将要跌倒在地,然而踝足腾挪之间,却早已翻转身体,跳起一尺,而后稳稳落地。
    昙静虽坐于席间,然而余光则警惕地扫视周围。按照原定计划,持咒驱邪中程,他们会制造一些不祥之兆,以此为借口,将皇后移至已经准备好的幽宫之中禁锢,只待皇后生产,把持皇嗣。只见他颔首示意,便有几名僧侣悄悄从讲殿中潜出。
    千秋门处,大批时流正鱼贯而入。然而此时忽然有人高呼:“快看那边!”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浮图所似有隐隐黑红之光,在周围殿宇的围拱下,好似一尊宝鼎被浓重的黑烟缭绕。众人见此异象纷纷惊呼起来,此时,徐宁安排的人也不乏加入讨论。
    “国鼎生黑烟,此为不祥之兆。”
    “妖后戚族,窃位怀禄,苟进无耻,无匡救之益,而得列侯朝中,我早有此隐忧。”
    此时,除了徐宁安排的人,千秋门附近也聚集着大量朝臣,这会都各自聚成一团,有的与人辩解,有的煽风点火,有的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宁则阔步向前,安抚众人道:“浮图所异变突生,妖风盈都,宫中恐有不稳,诸公请暂且随我入殿,等待法师镇压妖佞。”说完,便招呼一众宿卫,又拱手对众人道,“不得不稍作冒犯,请见谅。”
    吴淼和王峤到现在仍未出现,徐宁已然警惕到了极点。再加上秀安出事,时流大半都关注着浮图所的一举一动,徐宁更加不敢让此事拖延太久以至于消息泄露。因此不得不提前发动宿卫,将众臣先行驱赶至宣光殿。驱赶的过程中,也难免发生肢体对抗,宿卫也毫不留情面,长矛铁盾加身,架着众人便往宣光殿走。
    看到眼前这一幕,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危险,徐宁召集了这么多禁军将所有朝臣都困在一个大殿里那只有一种可能——徐宁要发动政变!
    在众人被驱赶至宣光殿的路上,从浮图所赶来的一批宿卫慌慌张张奔向在道旁监督的徐宁,大喊:“右军,皇后她……似乎有早产迹象!北宫室还……”
    “站了!”徐宁厉喝一声,生怕对方说出安排幽宫之事,然而此时已有不少臣僚望过来,显然是听到了皇后有早产迹象之语。
    皇后参与朝中数年,也不乏羽翼,闻得此言,连忙甩开身边押解自己的宿卫,指向徐宁道:“妖僧作法,戕害皇嗣,此乃大事,请右卫将军速与领军将军出面,逮捕僧众。”
    此言一出,也有不少人能够反应过来。
    “彭廷尉与秀安法师受贼人袭击,眼下又是国鼎不稳,事关皇嗣,妖僧持咒弄法,竟频频出此恶事,还当请太保、司空入朝,主持大政!”
    听到百官们的怒斥与责问,徐宁已有些不能淡然,面上的狰狞之态毫不掩饰,当即吩咐宿卫道:“法会之日,不宜有血光。但有违背军令者,捆缚出城,沉入洛水。”
    此令一出,众臣哗然,一时间不免有惊慌逃跑、大声疾呼者。而那些宿卫也不再有所顾忌,更加强横地将这些人用戈矛聚拢至一处,逼向宣光殿前行。虽说要不见血光,但当所有臣僚都被困在宣光殿后,整个御道不乏淋淋血迹。
    徐宁内心早已火冒三丈,按照最初计划,浮图所呈现不祥之兆后,当即幽禁皇后,然后胁迫群臣奉诏清洗吴淼、王峤以及陆氏族人。而今天,先是秀安法师与彭耽书出事,让他不得不提前发动,在大义上亏了一层。
    现在,原本的皇后祸国之兆竟变成了妖僧迫害皇嗣,他也不得不再次用强,禁锢百官,保住昙静和昙攸。若真请冯谏和吴淼等人出面主持局面,那些僧众绝对会为了活命将他们之前所做的恶事供认不讳。
    正当徐宁深思之时,几名宿卫半是挟持半是搀扶地将汝南王元漳架至眼前。
    徐宁连忙上前行一拜礼,解释道:“今日诚有国贼弄事,某不敢独揽大局,届时或请汝南王出面,主持宗室事务。若有任何意外,大王只怕还要肩负更多啊……”
    元漳冷冷看了一眼徐宁,又望了望灰暗的天空,继而干笑道:“右卫将军不必卑躬屈漆,故作殷勤,我肩可负何力,我诚自知。至于将军是否有覆公折足之患,宜作深思。”
    听到元漳这样说,徐宁也有些恼其不识时务,只厉声吩咐兵众:“先将汝南王送至别殿,切勿让其接触时流。此外,华林园附近宫门禁闭,勿使一人出入!”
    汝南王也是徐宁手里的一张底牌。皇帝诏书上抬举濮阳王,濮阳王与自己也并非全无合作可能,但是兖州世族的力量仍然太过庞大,一旦濮阳王活跃台上,必然挤压自己与同僚的生存空间。因此他必须将汝南王握在手里,一旦势情不利,把兖州世族与陈留王氏斗倒也是必然选择。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朝臣都被集中在宣光殿内。随着实质性的一步踏出,此次法会彻底成为政变,所有参与者都不再有退路。一条黄色的经幡从檐下脱落,飞向阴云之际,整个洛阳宫的节日气氛不再,九月金秋,唯剩肃杀。
    一切安定后,内御道上便接连响起一串串马蹄声。已戎装在身的数名武将,以及徐宁的儿子徐凤在兵众的簇拥下行至宣光殿前。徐凤上前拱了拱手道:“父亲,宫城北与西皆入掌控,是否要将皇后移至北宫?”
    徐宁想着,陆昭既有早产之兆,自然也就伴随着生育危险。女子生产九死一生,一旦出现问题,他这个主张移宫之人,必然承担首责。徐宁深思后道:“皇后移宫乃是大事,需与三公尚书商议,既然太保、司空均不在……先与魏令定计,才是正理。”
    说罢,徐宁便带兵准备进入宣光殿。
    此时宣光殿内被控制的众臣已陷入极度的惊恐,亦不乏恼怒,或切切私语,或向宿卫怒斥,整座殿宇如同鼎沸。当大门轧轧打开,徐宁出现在殿门口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并且向他望去。毕竟是身兼中书令与右卫将军,这些人即便心存不满,此时也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言语。
    徐宁迈入殿内稍许,又对众人施了一礼,虽然人群中不乏有人对他嗤之以鼻,他也不作气恼,起身道:“今日惊扰诸公,实在失礼。但事发突然,其中细由还请诸公稍假耐心,容某自陈。”
    然而此时吏部尚书苏昀站了出来,颇有不忿道:“今日本是法会盛事,我等俱至宫中。但一日之内,前有秀安法师、廷尉遭袭,后有妖佞作法,迫害皇嗣,如今我等又被你禁锢于此。我倒想问徐令,诸多事件频频发生,以至时局动荡至此,身为中书,身为右卫将军,徐令可否给大家一个交代?”
    徐宁长叹道:“秀安法师与彭廷尉接连出事,我也是深感疑惑。只是此事当由洛阳令出面,我也不便插手。”
    柳匡如则严肃道:“洛阳令难以分众追查,也是颇有苦衷。濮阳王之藩过境,都城诸君不敢不备。不过今日之事,是否也当请汝南王出面?汝南王既为宗正,又为太常,更是宗中长者……”
    说到这里,众人也不免环顾四周,发现汝南王竟然不在此处。不少兖州世族子弟也开始警觉起来,望向徐宁。
    王俭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语气颇似质问:“徐令,不知汝南王何在?”
    第415章 背叛
    徐宁凝眉深思, 眼前三人虽然都是亲近陆氏者,但本身的立场也有所不同。
    河东柳氏出身的柳匡如是陆昭嫡系,且此次政变直接关乎河东柳氏在朝中的话语权, 因此提问中不仅回护陆氏,也希望能够借汝南王之力稍作抵抗。
    而吏部尚书苏昀出身武功苏氏, 毗邻长安, 对于苏昀来说更希望通过政变拿到话语权,当然,其人本身或许也与陆氏达成了某种合谋。
    而王俭则大不相同, 其人任职行台与中枢尚书台,虽然代表陆氏, 但未必不会为家族进行考量。陈留王氏应该已经对濮阳王有一定程度上的策动,因此王俭十分关注汝南王的动向, 希望在政变中不会太过被动。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徐宁知道, 但凭一己之力很难有所功成,必须要依靠一支力量。而苏昀和柳匡如都不可靠, 唯一能够让彼此放心交易达成合谋的, 只有陈留王氏及其背后的濮阳王。没有中书制诏,即便濮阳王入京也难称大义,
    徐宁能够做到如今位置, 也是极会审时度势,当即道:“畿内佛佞塞道,妖氛弥盛, 皇后皇嗣俱危, 某自当以大义为重,怎敢以私意夺公, 自作主张。既然濮阳王过境,使洛阳令调兵不便,何不请濮阳王入洛,与汝南王一道主持大事?”
    “只是皇后如今安危弗定,虽有早产迹象,但仍有拯救之机。是否有必要请濮阳王入洛主事,还在两论吧。”
    徐宁这一番话,主要还是说给王俭听。皇后尚未生产,结果未定。可一旦生下皇子,那么皇子自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统序,濮阳王还要排在后面。他说出这些话也是要试探陈留王氏有没有动谋害皇后与皇嗣的心思。要是这点觉悟都没有,他也不必跟着掺和,直接保陆氏皇嗣就是。
    柳匡如闻言,当即呵斥道:“徐令欲为袁绍,引董卓之祸乎!”
    此时一名兖州世族出身的官员站了出来:“濮阳王乃海内名王,出身显贵,其实西北莽夫可比。况且其人身为皇室,入朝只是协助主事,未必就要带诸多兵马。”
    话音一落,许多人也纷纷附和,徐宁也眉头一舒。毕竟濮阳王寡兵入洛,对于世族和徐宁来说都是好事,力量弱才能更加依靠他们。
    此时的王俭颇为尴尬,身为兖州世族在此间的代表,他也不好罔顾乡情。陈留王氏看似势大,但由于王谦的失策,也让家族背上大战不力的罪名。支持陆氏,最多就是将功抵过,但支持濮阳王,或许陈留王氏就能一飞冲天。如今,陈留王氏就如受伤的野兽,在这种复杂的时局内,也要时刻警惕这些本土势力。因此,如果众人要引濮阳王入都,陈留王氏支持,则有魁首之名,但若一力阻挠,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这些人所谋实在太大。引濮阳王入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内宫以陆氏为首的势力都要割除,而前线皇帝也必须出意外。
    皇帝有皇帝的班底,濮阳王有濮阳王的班底,兖州的世族已经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你濮阳王身上了,皇帝在前线,还活的那么健康,咱得帮皇帝死啊!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运作的可能,毕竟江州刺史是由吴玥担着,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而且一旦吴、王联合,推举濮阳王以这种方式上位,别的不说,扬州刺史苏瀛的处理上就能轻松不少,日后江扬豫这个金三角为兖州世族所掌,在朝堂上必然更加有话语权。
    看着眼前已经争论起来的朝臣们,徐宁只是冷然一笑,旋即吩咐道:“先去看看浮图所的情形如何了。”
    蒲团上有水渍,淡而透明,待发现时,突然袭来的一阵腹痛已然让陆昭难以言语。种种迹象指明,羊水已破,皇后即将生产。然而没有人知道,正是清晨陆昭多进了好些狮蛮栗子糕,以至于有此迹象。
    麝香有活血化瘀之效,亦有催产之功,雾汐知道药效的厉害,当即令众人扶皇后移至别宫。昙静、昙攸不知生产之事,骤遇此节也有些慌乱。然而受徐宁之命,他们亦不敢放人离开,遂让一众僧侣拦于门外,命人先行上报徐宁。玄能意欲劝阻,却被昙静、昙攸二人强行拉下。
    雾汐见此状也是又惊又气,当即道:“此番恶事,非独涉皇后皇嗣之安危。尔等僧众身为国教之徒,皇门子弟,作法不慈,行举不义,既损修行,又伤陛下体面。待陛下归来,不知尔等几人得活?”
    昙静为人圆滑,双掌合十,施了一礼:“施主勿虑,皇后生产一事,右卫将军已提前做过安排,产宫、产婆、御医都有所预备。只是如今百官将集于宣光殿,皇宫内外,多有走动。若遣皇后急出,难免不便,因此贫僧先令人上报右卫将军,使人戒严清道,这才好护送皇后前往产宫生产。”
    雾汐望着一众僧侣冷笑两声,叹息道:“我笑你们即将亡命于此,却还懵然无觉。浮图所忽现不祥之兆,又逢皇后早产,不知朝野舆论将作何解?究竟是妖后祸国,还是妖僧为乱?倘或母子平安,徐宁意欲何为,想来也不必我来点明。倘或母子俱亡,罪衍于何人,亦无需我来点明。桩桩罪孽,种种恶行,徐宁怎会来担?不过是将尔等僧众收斩论罪罢了,还能帮他毁灭先前罪证。”
    雾汐见昙静、昙攸等人已有所动摇,当即道:“开门!宿卫护送皇后移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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