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风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那一团团的黑色墨迹正像此时萦绕在他心头的愁绪一般。他本以为这就是一起简单的贩毒案,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藏着种种隐情。
    他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他来到傲风的犬舍边,一根狗毛都没有发现。最近傲风没人看着,都快要玩疯了,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也不见狗影,要不是询问了食堂那边傲风每天都会回来吃饭,他都要以为傲风丢了。
    幸好,宋长风打开手机,他在傲风的脖子上装了一个摄像头,可以通过手机联网实时监控到它的一举一动。他点开app,视频画面正在剧烈晃动中,从偶尔闪过的景色来看,应该是某条街上。
    傲风显然是有目的性地往哪个方向去,期间没有停下来过。宋长风在犬舍边坐下,忽然来了兴趣,他想知道,傲风是要去哪?会不会和这件案子有关?根据傲风的敬业程度来看,他觉得很有可能。随后,他笑了笑,傲风就算再聪明,应该也不会自己去调查吧?
    傲风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监视的,这几天他都处于放养的状态,几乎见不到宋长风的人。当然,这样也挺不错,没有人管着,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余时间他都在外面浪。不过,浪只是他的保护色,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查案。
    这几天,他都在何丽红曾经租住的那个小区活动,把小区里的小动物都问了个遍。有些一脸懵逼,根本无法交流,有些却能磕磕巴巴地说上几句。这其中,表现最好的,是一只叫做小毛的小老鼠。
    昨天下午傲风顺手抓住它后,这只小老鼠立刻抖得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向傲风求饶,什么家里还有七八只鼠仔要养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傲风来了兴趣,便让它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不然就不放过它。小毛呆呆地看着傲风,就在傲风想放开压着它尾巴的爪时,它突然开口,说自己知道那个红裙子女人的线索。
    原来傲风这几天过来询问的时候,就被这只小老鼠注意到了,随便躲角落一听,就知道它在找那个红裙子女人。小毛对她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她家门外的垃圾桶里,总有吃不完的东西。她走之后,小毛还失落了一阵。
    “什么线索,快说!”
    “那个红裙子女人,屋里有东西。”小毛说。
    “是一片一片的小药丸吗?”傲风想起之前在小黄毛那里查出来的东西。
    小毛摇摇头,说是一大袋东西,在浴缸底下,它打洞时发现的。
    这让傲风吃了一惊,脑子里不由有些不好的想法。他让小毛带他去看,可惜的是,门关着,老鼠洞又太小,他没办法实地侦查。
    今天他又来到出租房,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破门而入。
    随着傲风停下的脚步,宋长风在看清楚视频中的画面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里,不就是何丽红租住的地方吗?傲风竟然真的去找线索了!
    宋长风有些激动,又有些惊奇,原本在他心里十岁左右智商的傲风,此刻又要往上加一点了,至少能达到初中生水平了。
    视频中,是傲风用两只前爪拨弄着房门上锁头的画面,不难得知,它应该是想打开房门进去看看。可是,上次它明明已经进去仔仔细细搜查过了,凭藉着它灵敏的嗅觉,这里面不应该有漏网之鱼才是。
    傲风还在持续拨弄,忽然,它的动作停住,然后飞快地朝楼道里冲。过了十几秒,监控外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脚步渐渐远去,画面里又重归平静。
    还挺机灵,知道避着点人,不然别人看见这么大一只狗试图开自家隔壁的门,肯定要吓得报警。
    宋长风一边感叹,一边起身往外走。他切出视频画面,来到了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给郭自乐,让他带上何丽红出租屋的钥匙,跟他走一趟。
    郭自乐很快到达,两人开车前往。到了出租房的范围后,他们刚把车停稳,一只德牧就从旁边冲了出来,朝着宋长风甩尾巴,嘴里还激动地“汪汪”着。
    傲风此时只觉得他和宋长风简直是心有灵犀,他都想回去求助了,没想到就听见刹车声。下车之人的脚步声他十分熟悉,不就是宋长风他们吗?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脖子上装的东西的作用了。
    宋长风蹲下捧着他的头揉搓了一会,嘴里不停地夸着“好狗狗”,还拆了一包小零食喂给他。傲风一边嚼着小零食一边悲催地想,好狗狗就好狗狗吧,谁叫根据客观事实来说,他现在就是一只狗呢?
    “宋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傲风在这,才会带我过来的?是不是傲风又发现了什么线索?”郭自乐原来还纳闷呢,不知道这个出租屋还有什么好查的,但现在看见了傲风,他就不这么想了。
    “进去吧,也许还真有线索。”
    两人一犬往里走去,走到门前时,郭自乐掏出了钥匙,把房门打开。只是几天没有住人而已,屋子里就有了一点点的腐味,闻上去让人不适。
    宋长风他们视线游移之时,傲风已经径直窜进了浴室里。上次来时他也检查了浴室,里面除了厕所清洁剂的味道和一些无可避免的臭气之外,别的味道并不明显。这次进来,也依然如此。
    傲风盯着浴缸,根据小毛提供的线索来看,这底下应该是有东西的。他绕着浴缸走了半圈,发现这里真的有动过手脚,重新糊了水泥的痕迹。
    为了引起两人的注意,傲风一边冲着浴缸大声吼叫,一边跳进去,用前爪在光滑的浴缸底部做挖刨的动作。
    “宋哥,傲风是不是想告诉我们,这里面有东西?”傲风的动作太过直白,即使郭自乐没有养过警犬,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去房东那里借两把工具,有没有东西,直接挖开看看就知道了!”宋长风面色严峻,看着眼前的浴缸,他心里有些不好的想法。
    郭自乐出去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两把铁锤,身后还跟着房东。房东一脸苦相,他只是租个房而已,没想到会和毒贩扯上关系,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回去就算了,现在还得砸了。
    随着“梆梆梆”的敲砸声,浴缸渐渐碎成几大块,底下的水泥也露了出来。他们继续敲击,敲掉大概七八厘米的时候,底下突兀地露出了一个红白的编织袋的一角。又挖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整个编织袋都暴露在外。
    宋长风和郭自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凝重的表情。两人同时伸手,把这袋东西往外抬出来。
    郭自乐打开手机的视频模式,对宋长风点了点头。宋长风沉着脸,找到了袋子的开口,用力一撕,首先看见的是包裹在外面的厚厚的保鲜膜。
    待看清楚保鲜膜里包着的东西,房东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都瘫软了。人,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一个人!
    ……
    “尸体是窒息而死,全身有多处骨折,系生前受的伤。从骨折的痕迹来看,应该是被重物击打后留下的……经鉴定,在浴缸底部发现的死者dna检验结果与何丽红一致,基本可以判定两者是同一个人。”
    法医那边很快给出了鉴定报告,这份报告也验证了宋长风的猜想,没有胎记的何丽红,确实是别人伪装的。而伪装成她的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关二妞。
    一来,她和何丽红有仇,有明确的杀人动机。第二,她和何丽红十分熟悉,可以完美地伪装成她不暴露身份。第三,他们已经和关老汉核实过,关二妞就是一个左撇子。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关二妞。”宋长风道,他们之前虽然也在找她,但并没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那边。
    “那个关二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之前根据她的号码去查她的位置,发现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市中心公园,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有人说道,他们之前调查的时候,就失去了线索。
    “把陈铁蛋找来,他有关二妞的微信,让他一直给关二妞发视频聊天,一旦接听,我们就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把她骗出来。”之所以找陈铁蛋,是因为关二妞至今都还没有把他拉黑。想来在她心里,陈铁蛋这个人,应该是属于很好掌控的那种。
    下午时分,一切准备就绪。陈铁蛋战战兢兢地坐在公安局里,不停地拨打着关二妞的视频电话。意料之中的,对面没有人接听。先是一直响,而后便直接挂断。
    “她不接我的。”陈铁蛋说道。
    “继续打……等等,先给她发几个大红包。”宋长风说道,关二妞这个人比较贪财,先试试红包能不能打动她。
    “发红包?”陈铁蛋有些犹豫,以前他自愿发,自从被她骗了所有积蓄之后,他就不想再当这个冤大头了。
    “你发过去,我们会向她追回的,如果追不回,这边也会给你报销。”宋长风道。
    这样一说,陈铁蛋就放心了。他先是给关二妞发了两个520过去,见那边没动静,又发了一个1314过去。对面突然有了动静,一秒的时间就把三个红包都收了。
    陈铁蛋立刻趁热打铁,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对面响了几声,最终还是接听了,不过接听时改成了语音通话。
    “喂,二妞啊,你收到红包了吗?”陈铁蛋激动地说。
    对面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你一直打给我,就是为了问这句屁话?”
    “不,不是,我是想和你聊聊天。”
    “我忙着呢,没空聊,挂了!”
    “等等,等等!”陈铁蛋忙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好不好,你都近两年没回家了,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我能过得怎么样?你要有那份心,就再借我点钱,让我把债还了,我不就回去了?其余的都别说。”关二妞的声音听上去冷酷无比。
    “二妞,你讲讲理,我的钱不都给你了吗?我还能上哪弄去?”陈铁蛋有些气愤。
    “那是你的事,早就知道你没出息,还学人泡妞,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对面传来她的冷嘲热讽。
    “我——”陈铁蛋刚想回两句难听的话,却见宋长风递过来一张纸条,示意他按照上面的念。
    “你什么?”
    “我知道错了,其实我已经从我爸妈那借了十万块钱,准备帮你还赌债。但又一直联系不上你。”
    “十万?”对面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些,“你直接打给我就行,铁蛋哥,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关二妞半点没怀疑陈铁蛋在撒谎,也许是一直以来凌驾在他之上的原因,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陈铁蛋苦笑一声,继续念道:“不行,我的账户一天只能转两万,多了转不出去。二妞,不如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顺便把钱带给你?”
    “不行!”那边的声音变得尖利,而后又软下去,“我的意思是,不需要那么麻烦,这样吧,你把钱打到我的银行卡上也可以。”说着,发过来一个卡号,开户名却是一个叫做赵强的人。
    “我不,这是你相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钱我就不打给你了!十万块,连见个面都不行吗?”陈铁蛋咬牙切齿地照着上面念,听上去比前面几句都要真实。
    对面犹豫了一会,说道:“那行,你把钱带着,到市郊来找我。那边有个老胡屠宰场,你知道位置吧?”
    “知道,那我明天上午过去。你在那等我?可不许带你那个相好啊!”充满醋意的一句话,让关二妞心底的些许警惕荡然无存。
    “放心吧,铁蛋哥,到了联系我。”
    “嗯!”陈铁蛋说完,对面就挂断了。
    宋长风他们在听到市郊老胡屠宰场的时候,就已经在联系人布防了。未免打草惊蛇,他们还不能展开搜捕,万一关二妞不住在那儿,也是第二天才过去,那就坏事了。
    第155章 落网
    陈铁蛋提着个黑色塑料袋,站在路边,时不时抬手看一下表,神情有些着急。他微微张开嘴,用气音和警方联系。
    “警察同志,这,她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发现啥了?我听说她们干那事的都有同伙,我不会有危险吧?”陈铁蛋心里虽然还惦记关二妞,但和他自己比起来,其他的都是浮云。其实他不知道关二妞到底干了什么,但警方这么大动静,说明她干的绝不是普通的事。
    宋长风他们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用沉稳的声音安抚着陈铁蛋:“你放心吧,我们随时关注着你那边的情况,一旦有不对劲,我们会立刻出手。她那边应该没有发现什么,你耐心等着,实在不行,可以打个语音问问她。”
    在宋长风看来,关二妞应该知道自己逃不过调查,但她或许会认为,整容和杀人的秘密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事实上,一开始,警方确实是按照红姐那条线调查的。只是阴差阳错的,让傲风发现了带有她dna的血迹,然后又在浴缸底下发现了何丽红的尸体。她会提防警方的调查,但不会觉得关二妞的身份出问题了。
    又过了一会,陈铁蛋实在等不住了,便掏出手机,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不远处响起了铃声,陈铁蛋循声望去,发现一个人正朝这边走来。她穿着长袖长裤,上身还穿了一件可以包住头和脸的防晒衣,眼睛上架着一副太阳镜,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整个人除了一双手露在外面,其他部分都藏在衣服里。
    “铁蛋哥!”来人热情地喊了一句,熟悉的声音瞬间唤起了陈铁蛋的回忆,虽然看不到脸,但这声音确实是关二妞的没有错。
    “二妞,你总算来了!怎么包这么严实啊?”陈铁蛋走过去作势要掀开关二妞的帽子,被她一巴掌拍开。
    “你懂什么?防晒知不知道?”即使戴着眼镜,陈铁蛋也能感受到她的大白眼,“钱呢?带来了吗?”
    “带来了,都在这呢!”陈铁蛋笑笑,把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往上提了提。袋子底部下坠,有方形的物体印出来,看上去确实像是一沓一沓的钱。
    关二妞既鄙视陈铁蛋的品味,又想拿到钱。她负责的生意出了大篓子,要是不努力补上一点亏空,恐怕到了清账的日子,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伸出手,示意陈铁蛋把钱给她。陈铁蛋装作看不懂,说道:“二妞啊,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这么重,你多难提啊?”
    “不用!你直接给我就是。”关二妞有些不耐烦。
    “那不行。你那个叫赵强的相好呢?他怎么不把钱给你?”
    关二妞翻了个白眼,不知道陈铁蛋今天怎么会这么难缠。平时一副舔狗样,关键时刻偏偏变成好奇宝宝了。
    “他不是我相好!你问这么多到底是想干什么?这钱你到底给不给?如果不想给就算了!”关二妞佯怒,平时她这一招非常管用。
    “好好好,给你就给你。”陈铁蛋果然吃这套,他把袋子交到关二妞手上,关二妞想拿着,却发现他的手迟迟没有放开。
    “你到底在干什么?!”关二妞真的生气了。
    “二妞,我想告诉你,咱们普通人,还是走正途的好,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不也很快乐吗?”陈铁蛋突然说道。
    关二妞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说了句“放手”,然后便拎着塑料袋往前走去。
    宋长风他们被陈铁蛋的神来一笔吓得快要裂开了,幸好关二妞没有觉察出什么。他们悄悄跟在关二妞的后头,看着她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处外表看上去像是荒废了的宅子前。她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一闪身钻了进去,消失在那一堆杂草之中。
    “准备抓捕!”老巢已经找到了,能抓几个就看里面到底有多少了!
    随着这一声令下,警察们双手持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看看,看看,这群人简直胆大包天!”于下午时分赶回安阳市的雷立明,一下火车就听说这起贩毒案破获的消息,赶紧拦了一辆车回公安局。
    刚一进门,一堆被查获的毒品就出现在他面前。除了新型小药丸外,还有按克计算判刑年份的老式粉末,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足够这些人被枪毙几个来回了。
    雷立明对于毒品犯罪深恶痛绝,因为他在警校最好的兄弟就是在和毒贩交手的时候牺牲的。那家伙一出校门就成了缉毒警,一辈子都没光明正大地露过一次脸,牺牲后更连墓碑都没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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