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怀月:“你再‘嗯’!”
    余回紧急制止:“停!”
    吵架这种事,我可以稍后再亲自给你们排练主持,但眼下宁不微与阴海都众人已经进了密室,再不看,怕是黄花菜都得凉。司危闭上双眼,神魂刚附于那片小纸人之上,恰好就听宁不微说道:“现在总能打开这口箱子了吧?”
    “自然。”男子道,“宁岛主且看好了,这可是我家小都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找到的好东西。”
    厚重箱盖被缓缓开启,符咒小人悄无声息爬到抬箱者肩头,一看,皱眉,外头司危便也一起皱眉,满脸都写着,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宁不微俯身,双手从箱中抱出一只软绵绵的幼兽,通体雪白,看起来既像狐狸,又像波斯猫,两只碧绿眼珠,一条蓬松大尾,额上生有桃花印记,叫起来声音也细细溜溜。这么一个小玩意,卧于美人怀中还算正常,但若把美人换成彭流,看起来就有点脑子有病,修真界大危!
    其余三人看不到密室内的情形,只能观察司危,根据这一脸匪夷所思与嫌弃来看,箱子里应该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稀罕货。
    宁不微用手指捋着幼兽背毛,并未言语,阴海都那人便主动道:“越山仙主曾公开悬赏十万金寻找此兽,但却迟迟无人揭榜,宁岛主理应也知道这件事。”
    “数十万金的悬赏都无人寻得,你们小都主是从哪找到的?”宁不微抬起眼,“本事不小。”
    “修真界没有,不代表阴海都没有,只要价钱开够,别说是越山仙主想要的灵兽,就是越山仙主本人,也……”男人笑了一声,“宁岛主,可还喜欢这件礼物?”
    “好,这礼物我收下。”宁不微将幼兽放进箱内,“若无其他事,你们可以走了。”
    男人躬身行礼,带着人走出密室。司危伸出手,将那只符咒小人收回掌心。余回问道:“是什么?”
    司危道:“一只幼兽,碧瞳白毛。”
    余回与彭循异口同声道:“头上带桃花?”
    凤怀月纳闷:“怎么你们像是都知道?”
    事情发生在大约两百年前,那时彭流前往王屋山一带斩妖,结果在山中就撞到了一只长成这模样的灵兽。修真界最好的驭兽师都出自彭府,他自然而然要跟去看,结果对方却跑得极快,如奔雷闪电,最后别说捕获,就连看也没能仔细看两眼,只记住了碧瞳白毛桃花额。
    彭循问:“可阴海都既然知道这位宁岛主喜欢我的叔叔,为何还要费尽力气地拉拢她?”
    余回道:“不好说,也不好猜。”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修书一封回彭府。司危亲自提笔,结果没写两行,就被凤怀月与余回合力赶走——禁止阴阳怪气!
    写这信时,众人正坐在一处平整而高的屋顶,往下就可看见整座宫殿全貌。夕阳西下,琉璃顶闪闪发光,简直要与远处的海面融为一体,彭循余光瞥见凤怀月像是将什么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于是关心道:“怎么了?”
    凤怀月看了眼正在抢笔的余回与司危,捏起气音道:“我若说了这屋顶好看,他们肯定就要送我。”
    彭循受到震撼,原来大美人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吗?
    凤怀月连连摆手:“也不好,也不好。”
    彭循羡慕得要死,不好在哪里。
    阴海都的人并没有多待,送完礼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木兰岛。船只在鸦群的环绕下驶向深海,彭循问:“可要跟?”
    “不必。”余回道,“现在还不到登阴海都的时候。”
    众人也没有继续留在木兰岛,而是按照原计划,随杜五月的船队一起再度出港。凤怀月放飞手中木雀,抬头看着它飞向惊雷滚滚云深处,又顺手多送出一道符咒,推得木雀“蹭”往前蹿出一大截,双翅咵咵猛扇,看起来恨不得一日万万里地冲回鲁班城。
    直到目送木雀消失,凤怀月方才准备回船舱,结果转身就见眼前正飘着十几张符咒小人,表情一个比一个阴森,蓝的蓝绿的绿,剪出来的半截舌头在风里上下狂甩。
    “啊啊啊!”
    凤怀月被吓得半死,差点一屁股坐进海里:“你做什么!”
    司危道:“你不是要看那些拆下来的灵骨吗,这些都是,我全炼了。”
    凤怀月半天憋出一句:“……你要炼就炼,为什么不把它们炼好看一点?”
    司危:“懒得找纸。”
    凤怀月:“谁相信啊!”
    这种黄纸小人不都是圆圆脑袋,一剪一摞,大家都用一样的,走在街上也能捡两张,难道还会比你这花花绿绿的奇葩货更难找?
    司危抬手收回那些符咒小人:“哼。”
    凤怀月:你还挺理直气壮!
    船舱中,彭循塞给宋问一个卷轴:“给!”
    他在百忙之中,不忘从集市上给好朋友买一幅宁不微的画像,美是真的美,一眼看去,衣袂飘飘双瞳剪水,是会动的,所以贵也是真的贵,让原本就没有多少零花钱的彭小少爷穷得越发叮当响。
    宋问虽然大手大脚花钱惯了,但翻翻账目,也被木兰岛上的离谱物价深深震惊:“这是木桶还是玉桶?”
    “船只补给就是这么贵,差不多是外头价格的四倍。”彭循道,“但好在只要买东西,他们就会发给每艘商船一枚桃花印。”人人都说只要有桃花印,往后的航程就会变得分外顺利,不过这里的“顺利”究竟是出于心理因素,还是海中邪灵当真会给宁岛主几分面子,暂不好说。
    宋问摸摸下巴:“亦正亦邪黑白通吃,有点意思,他日等解决了这些麻烦事,我定要登岛亲自看看。”
    彭循提醒他,看就看吧,但看完了,你一样只能降辈当大外甥。
    隔壁忽然传来“砰”一声,彭循与宋问双双趴在窗上往外瞄,就见屋门紧闭,而瞻明仙主正站在走廊。
    宋问抬手按住彭循的肩膀。
    彭循神情严肃:“了解,你的机会又来了!”
    宋问最近闲的没事就为美人谱曲,缠绵的有,哀怨的也有,盘腿坐于甲板十指拨弦,琴音一传就是几十里。海深处,一只鲛人也悄悄摇着尾巴跟了上来,将头伸出水面,一直听到了后半夜。
    木雀以最快的速度飞回鲁班城。
    彭流仍在翻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要求,大致一估算,哪怕瞻明仙主每天都成一回亲,日子也已经排到了明年,由此可见修真界的口味奇诡者属实不少,这很好。彭流囤货居奇,坐地起价,大笔一挥告知众人,现在斩十枚千丝茧确实已经不行了,得二十,或许才能决出高下。
    “仙主。”管家捧着木雀匆匆前来,“是凤公子送来的。”
    彭流急忙起身,接过木雀打开一看,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可见众人先前的推断确实没错,他是真不知道。
    管家当年曾陪彭流一道前往王屋山求学,对那名总要遮住脸的侍女还有点印象,提醒道:“她还给仙主您送过几次鲜果,不过每回都是放在小厨房中,而后便匆忙离开,也不抬头。”
    彭流那阵过得五谷不食,只爱喝酒,压根就不记得什么鲜果,但灵兽他是记得的,当年的王屋山飞雪茫茫,自己亲自去抓一只凶险至极的噬心雪妖,谁知追过三个山弯后,雪妖忽然就没了影子,只剩下一只白毛碧瞳桃花额的小兽,在远处一闪而过。
    彭流回忆道:“我那时怀疑灵兽是雪妖所化。”
    但既没追到,也没悬赏到,后来也就慢慢将此事给忘了,没想到现在竟然会被阴海都拿来做文章。
    管家道:“据清江仙主信中所书,这位木兰岛的岛主对仙主可谓痴心至极。”
    这种事,倘若让数月前的彭流遇到,可能还会面红耳赤一下,现在则不一样,现在的他,已经被迫看了数百数千封情意绵绵的书信,整个人从百思不得其解到不想解,木兰岛的岛主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岛,只要能斩妖,凡事好商量。
    管家:“……”
    彭流:“她若想来,就让她来。”
    数日后,木雀带着回信,轻盈落在凤怀月的掌心。
    齐刷刷六道目光立刻射了过来,余回等不及,更是亲自将脑袋凑来看。彭循迫不及待搓手:“看着总有七八十页,原来我叔叔与那位宁岛主的往事有这——么长?”藏得可真深啊,竟然瞒住了全家,这要是让我娘知道,可不得高兴得笑上三天。
    凤怀月举起食指与大拇指,比出不到一寸的距离:“不,只有这么短。”
    甚至比这还要短,彭流字迹潦草,大笔一挥,没有印象。
    然后剩下的七八十页,都是在说修真界与阴海都。
    彭循:“……”
    宋问道:“听说那位宁岛主最近正在准备一次远行,八成就是要去鲁班城。”
    余回“啧啧”一声,可惜了,这种时候,我们竟然都不在场。
    司危道:“这账记在阴海都头上。”虽然从严格意义来说,倘若没有阴海都巴巴跑去送礼,宁不微也不会离岛,大家照样无戏可看,但不管,就要记账。
    杜五月站在另一艘仓鱼上,远远扔过来一筐果子:“今晚就会有南域商船来收货了,他们给的价钱虽说不高,但也不低,你们可要出掉一些?”
    “考虑考虑。”彭循接住果子,道了声谢。凤怀月道:“这里距离阴海都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南域商船,会与他们有关吗?”
    “不好说。”余回道,“我们手头的货不着急出,不过倒是能跟去看看热闹,据说他们的船,大得能装下一整头鲸。”
    会飞的木兰岛,吞鲸的南域船,自小生活在内陆的彭循此番也算是开了眼界。宋问见他像是极感兴趣,便将自己往日见闻说于他听,在深海当中,船只越大,就越难驾驭,所以那些能吞下巨鲸的船只,掌舵者最年轻也得有个数千岁,他们常年漂在海上,胡子拖得老长,时常会与舵缠在一起。
    “控制一艘船都如此之难,更何况是控制一整座飞岛,她的修为到底是从何而来?”彭循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打听关于宁不微的事,因为有倾家荡产买美人画像的行径在前,所以倒也无人对他这份好奇起疑心,只当是络腮大汉春心萌动,都配合得很,问什么答什么,但一样没人能说清宁不微的修为是来自哪里。
    只道木兰岛起先是一座到处乱飘的飞岛,没有名字,还飘得很是高低不定,岛上荒无人烟,只有巨木与滚石,轰隆隆的,成日里不是撞了大鸟,就是撞了桅杆。正当众人忍无可忍,准备合力将它拖入海中时,飞岛却突然消失了,而等它下一次再出现,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繁华模样。
    “浪漫是真浪漫,古怪也是真古怪。”宋问道,“等下次见到那位宁岛主,我们可以亲自去问。”
    彭循戳穿:“说得好像你马上就能到搭上关系一样。”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叔叔。
    他一拍宋问:“走,干活!”
    晚上南域商船就要来,哪怕只是看热闹,总也不能手里空空。于是两人从舱底搬出一些药草,学旁人标了价,全部整整齐齐摆在了甲板上。
    凤怀月道:“卖出去后,所赚玉币全归你们。”
    彭循心花怒放。
    宋问:“不,我不要。”
    彭循竖起大拇指,好,有原则!那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当这个晚辈!
    他摩拳擦掌,自信满满地准备做成这笔生意,甚至还问杜老板娘学了学讨价还价的手法,结果按照惯例酉时就会来的南域商船直到临近子时,才终于在天海交界处稍微冒出了一点头。
    杜五月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道:“幸好幸好,我还以为阴海都现如今连他们也不放过。”
    成百上千艘仓鱼上纷纷亮起灯火,在平静海面一飘一摇,璀璨极了,显得分外盛世安乐。而南域商船也极有分寸,远远就停了下来,换成八十艘小船驶来,为首的船主笑道:“杜老板娘,别来无恙啊?”
    杜五月回了一礼,也笑道:“我们还当尚老板财大气粗,已经忘了还要来这处海市。”
    “那可不敢。”船主道,“只是前几天收到了宁岛主的书信,说是她那急需一批货,我们只好绕了个弯,先给她送去。”
    杜五月道:“我前阵子听说宁岛主有事,要离开木兰岛一段时间。”
    船主道:“宁岛主是有事要走,否则也不会催我催得那般紧,不过她可离不得木兰岛。”
    杜五月惊愕道:“难道——”
    船主点头:“宁岛主会带着木兰岛一起走,往后商船再想补给,就得去临近的其他岛屿。”
    一语既出,周围一片哗然,凤怀月也吃惊极了,要带着一整座岛飞向鲁班城?
    司危评价:“当成聘礼,也够聘他。”
    余回道:“确实。”
    彭循大受震撼,撼得连生意都没怎么好好做,满脑子都是等会要怎么写家书,将叔叔这惊人行情说于母亲听。
    “小兄弟,喂,小兄弟!”小船上的人在彭循面前摇摇手,“你这一筐,什么价?”
    彭循:“啊?”
    司危:“五万玉币。”
    “五万?够贵的,我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对方还价,“便宜一点,我全收了。”
    司危道:“五万买了,你转手就能赚八万,这也叫亏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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