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裴铮不耐烦起来,荀烈才消停。
    但是这次的见面,也让荀烈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荀烈爱喝酒,但裴铮这一回,却只爱喝茶。
    被问及缘由的时候,裴铮便说京城的酒喝着并不怎么有滋味,这话听得荀烈心里有点儿不得劲,这酒都送到了嘴边,这会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当真让人无奈极了。
    二人喝了不少的酒,也说了不少的话,到最后两人的目的都已经不在眼前的美味佳肴之上,那些生疏仿佛都不存在一样,久别重逢,两人照样都有说不完的话。
    荀烈早就没了形象,歪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看着裴铮,有点儿不大情愿的问道,“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裴铮听见这话,随意的看了荀烈一眼,“不知。”
    荀烈听到这个答案,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喝掉了自己眼前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就在裴铮以为荀烈要继续这么喝下去的时候,他却问道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的。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裴铮说的这些话并非是客套,若非荀烈寻来的洛阳美酒,说不准他和朝朝,并没有一同去上元节看花灯的机会。
    荀烈大概能听明白裴铮在说什么,但那些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故而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告诉他,若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让他尽管说。
    荀烈一本正经的开口,着实让裴铮有些不习惯。
    他看着荀烈笑,“我还没学会怎么和你客气。”
    这句话听在荀烈的耳朵里,足以让他开心许久。
    但荀烈却不像表现出来,默默的别开眼佯装看着别处。
    裴铮和荀烈出来许久,两府的人相继出来寻人,两人于夜幕中分别,像极了多年以前,同样的景,同样的夜。
    他们也同样在夜幕之中分别。
    裴铮回到镇南侯府,换了一身衣裳之后便去见了阮氏。
    阮氏这会儿还没有休息,正跪在佛龛前头诵经,听见动静也没有回头,而裴铮则是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并未有任何打扰。
    直到阮氏诵经结束,他才走上前来扶起阮氏,“母亲。”
    “回来了?”阮氏早知道裴铮外出,会有此一问也实属正常。
    裴铮扶着阮氏坐下,告诉她自己去见了荀烈。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同荀家的女眷时常有走动,荀烈是一个好孩子。”阮氏提及荀烈的时候,心中还是有许多欣慰,他和裴铮是挚友,裴铮不在京城,荀烈便三不五时的差人来问候。
    “这些年,让母亲担心了。”
    裴铮的话说的分外诚恳,但阮氏看着裴铮,却知道今日他并非只是过来和自己寒暄的而已,他还有些话要告诉自己。
    阮氏一直在等,裴铮一直都没有开口。
    只是关心阮氏好不好。
    而一向沉得住气的阮氏,这一回却有些沉不住气,“亭瞳,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母亲说?”
    到底还是阮氏先开了口,但裴铮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都没有顺坡而下,“想说的话,儿都已经告诉过您。”
    裴铮也没有想着要一直开口提及。
    他相信,母亲是明白的。
    阮氏看着裴铮,沉默了许久,她没有拒绝裴铮的亲近,但也不知道要和裴铮说什么才合适,母子俩之间的气氛有一些糟糕,也有一些尴尬。
    她已经知晓裴铮这一次为什么回来,同样也知道,他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
    “玖玖呢?你回了京城怎么还把他一个人留在凉州?”阮氏也是许久未见玖玖甚是想念,她心中大概能猜测到缘由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路途遥远,带玖玖回来并不是很方便。”裴铮并没有隐瞒朝朝的存在,反而告诉母亲,玖玖有朝朝的照顾,他很是放心。
    这一番话听在阮氏的耳朵里,让她皱起了眉头,“是吗?”
    “是。”裴铮回答的干脆利落,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裴铮本不欲这么快提及这些事情,但他们母子俩都清楚,这些事情是怎么逃避都绕不开的,母亲总会问起。
    而自己也总会提起。
    如今母亲主动,裴铮自然不好隐瞒。
    阮氏有心想要问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一旦问出之后,有些事情就无法挽回,她看着裴铮心中渐渐开始犹豫。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没有办法挽回。
    就如裴铮所言,他早就将这些事情想得明明白白,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的清清楚楚。
    哪里是她不言语,就能够阻止得了?
    “你和她…又遇见了吗?”阮氏的声音带着一点儿疑惑,也带着一些探究。
    裴铮看着阮氏,认真的回答母亲的问话,“是,我和朝朝,我们俩又见面了。”
    遇见的很不容易,过去的五年里,裴铮一直都在找寻朝朝的下落,会遇见只能说是老天垂怜,天意弄人,最先见到朝朝的人还不是自己。
    明明他们算得上是近在咫尺,可就是没有遇见。
    裴铮不止一次的在想,若是没有玖玖,也许他这辈子都要见不到朝朝。
    “她在雍州?”
    “是。”裴铮回答的并不轻松,朝朝在雍州这件事阮氏其实已经知晓,但是阮氏却不敢相信,山高路远的,她想象不出柳朝朝到底是怎么去的雍州,辰国这么大,他们居然还能够遇见?
    “母亲,您可否成全我和朝朝?”
    有一些话,裴铮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有诸多的期待,裴铮不加掩饰,阮氏同样的,也没有办法忽略。
    她只是很想不明白,都已经这么久了,过去了那么多年为何裴铮还不放下?
    “亭瞳,你为何就不能放下?”
    “这世上并非只有她一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
    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何就是放不下?
    但又有谁能够相信,就连裴铮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放不下。
    “母亲,这个答案早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经同您说过。”裴铮冲着阮氏浅笑,那笑容极淡,却很是放松,阮氏其实每一年都能见到裴铮,可这些年见到他的时候,他每一次都是愁眉不展,眉头紧锁。
    雍州的确花费了裴铮大量的精力,但阮氏同样明白,裴铮眼底的哀伤和愁绪是为何。
    “母亲,您若是非要问我为何念念不忘,我当真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这个问题,在夜深人静,孤独绝望的时候,裴铮也曾问过自己只是每一次他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后来,裴铮明白了,他是找不出理由来的。
    “母亲…朝朝她变了很多。”裴铮就宛如话家常一般的将朝朝这些年来的变化全部都说了出来,他告诉阮氏,朝朝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变得更加的勇敢,更加的果断,更加的坚强。
    这些美好的品质,从前在朝朝的身上也有,只是因为随他一块儿回京城,被他弄丢了,如今朝朝自己讲这些统统找了回来。
    她变得更好。
    只是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没有以前那么爱他了。
    这件事儿,裴铮其实心里都清楚。
    起初知晓的时候,裴铮也是伤心绝望的,并且还做了许多疯狂的事情,但是…
    “母亲,我发现不管朝朝变成什么模样,变得有多么的陌生,我也会对她念念不忘的。”裴铮低下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心情。
    这些年来,他当然也不是不恐惧的。
    他恐惧自己找不到朝朝,恐惧自己寻寻觅觅也许无疾而终,可最深的恐惧还是源于自身,裴铮问过自己,他对那个人的渴望和思念,可会有尽头的时候?
    “没有任何的理由,只因为她是柳朝朝。”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只因为这个。
    他爱的是朝朝这个人。
    仅此而已。
    “我想和朝朝在一起。”裴铮说的笃定,也说的认真,半点都没有因为阮氏的眉头紧锁而退缩一步。
    “我只想和朝朝在一起。”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就是裴铮唯一的心愿。
    “所以,你要忤逆我吗?”阮氏的声音很平静,她本以为自己会暴怒,结果临到头来,自己竟然会那么平静。
    也许是心中早有所觉,所以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才会是这般态度。
    “亭瞳,你当真要为了她,忤逆我吗?”阮氏的语气很轻,说的话却很重,一顶忤逆的帽子扣下来,便是裴铮洗刷不掉的污点。
    “从前,你不会忤逆我。”
    阮氏的声音很冷,一直冷到裴铮的心中。
    “母亲,我从未先过要忤逆您。”
    “我只想和朝朝在一起。”这是裴铮的态度,而裴铮此番归来,同样也是因为这件事。
    “若是我不同意呢?”
    “若是我非要你们俩分开呢?”
    阮氏很平静并没有面对裴元勋时候的暴躁,也没有在张嬷嬷面前的无助,她只是很冷淡的讲这些话问了出来。
    “裴铮,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压在阮氏的心中很久很久,只是她一直都没有问过,只是母子俩有着自己的默契。
    如今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裴铮找到了柳朝朝,他们还是遇见了。
    “就像你喜欢她一样,我不喜欢她,没有什么理由。”阮氏并不讨厌柳朝朝,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
    甚至还很感激柳朝朝救了裴铮。
    但感激和喜欢是两回事。
    阮氏的声音骤然变得犀利起来,“裴铮,若是我现在要让你和柳朝朝分开,你当如何?”
    裴铮望向自己的母亲,眼眸中一片的平静,没有阮氏想象当中的愤怒,也没有她以为的惊慌失措。
    那眼神看的阮氏心中猛然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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