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手扬旗,领命的士兵弓箭一边蹿出。
    容宁混在其中厮杀,马匹跑得飞快。她硬生生用长枪将人接连从马上挑落。将士气带到又一个高处。
    城内,老百姓们感受到地动山摇。他们面上露出惶恐,以为是地龙翻身,又怕是敌人打上了门,赶紧逃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还有人冲向自己想保护的人,生怕人出事。
    庄大人等人感受着震动,赶忙出门望向征战的方向。
    钟如霜从小屋子里走出来,微怔看向远处。
    听着声音响动,她大致猜测到容宁用了什么方法。她很快转向身边阿冬的方向:“容中将很有魄力。”
    这般有魄力的人,为什么会同意成为皇后?赌一场皇家人性。即便信得过一个人,又如何信得过皇家其后的子子孙孙?
    太可惜了。
    她眼内惋惜的神色是如此鲜明。
    好在钟如霜从不会纠结一事太久。她很快释然,折返屋中,拿出纸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信。
    写完后她想起:“帝王避暑南下。”
    钟如霜稍带迟疑搁下笔。
    阿冬很少见钟如霜这么犹豫。她向来能够轻易做一些举动,从而牵动各方。她简单说几句话,便能让人恨不得视如己出。
    她天生具有蛊人本事。其实本来若是成为谁名下的谋士,也能在京城过好一生。若是所谓的互助会早些办。可能她会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没有那种可能。
    在庞太师身死之后,所有相关的人都走上了一条注定难以回头的路。京城的蒲先生如此,面前的钟如霜如此。
    阿冬注视着人,终于开口。他长久不曾说话,开口是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出原本是什么嗓音:“何时走?”
    钟如霜听见了阿冬的话。她在思考。她在想接下来云南的情况。这次战场必定大捷。论功行赏,免不了给当今皇后一些封赏。
    要说更多的,那就是帝王对容宁会更为上心。短时间内所有的绕弯谋略和埋下的怀疑种子都没有用。对恩臣,又是自己的心上人,这位年轻的帝王不会轻易忽视。
    本来这儿的情况相当复杂。可以挑动的关系很多。只是在巨大的战功和封赏面前,大家都会忽略掉那些平日心中的不满。
    哪怕战后有一些小摩擦,想来那些个官员和将士都能处理干净。再留下来没有意义,反而浪费时间。
    钟如霜确保信干了,将其对着压在杯子下。她略一沉思,很快抬眸看向阿冬:“我们现在去江南。再晚一点要来不及。”
    阿冬趁着刚才瞥了一眼纸。
    他心中沉下来。
    纸上写着一个非常直白的提醒:边塞火器比京中更好。
    为了防止皇子和地方的人勾结在一起,从而让人拥有可以反叛或者打清君侧旗帜闹事,各地的火器一向来管制严苛。
    按理来说,驻守边塞的不管南北,兵器火器好了,才能镇压得住敌人。但要是太好,又会成为一张危险。如何定夺全看帝王。
    这一次云南动用了。容宁等人在军中见过火器,在云南一见,不会觉得好坏有什么稀奇。
    钟如霜这话一留。到底是这里真有问题,还是一种策略计谋?联想到他这些年留在钟如霜身边知道的事情,他内心其实已经有了揣测。
    是真的有问题。
    边塞的兵器和京城的兵器,很可能都有问题。问题在兵部。
    钟如霜将事情安排好,收了自己的东西。她取出一支笔,对着镜子一点点沾染了胭脂红,在自己脸上点缀涂抹,连同她的脖子和手一并如此。
    她全部处理好,很快焦虑走出屋子,对着看守她的人说:“劳烦,我能去看一下大夫么?我不知道碰触了什么,全身上下起满了疹子。”
    看守的人用眼睛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他哪里想到这世上还有伪造疹子的,当即开口:“我陪你们一起去。”
    城中现在乱成一团。士兵带着钟如霜前往医馆。医馆的人本来已经关了门。生怕战火下有人跑来药店打家劫舍。被士兵敲开后,一见到钟如霜这般,医者仁心忙招手:“开进门来,让我看看是哪里不对?被虫咬了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钟如霜只说:“大夫,我想涂一些药,不知道您这里可有?浑身上下太痒了,想先止痒。”
    大夫这种药膏自然有,当即去找了过来,特意拉了帘子告诉钟如霜:“在这里涂就行。涂好了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开个药方。”
    女子涂药,在场没人能跟着,而随从则是跟在边上,被迫拿了女子外衣。
    负责带他们来的士兵在门口候着,打算稍微等等。然而他朝着外头空荡街道张望了一下,稍等片刻后,觉得女子涂药着实是有点慢。
    里面大夫很有耐心,却也问了一声:“夫人,可涂好了?”
    然而没有应答。
    士兵猛然意识到不对,转回头一把拉开帘子。帘子里已经彻底没有人,只余下了一些银钱。他转头看向四周,发现那名几乎不说话的随从,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大夫帘子拉着的地方,正好可以走向医馆里头。而医馆有前门当然也会有后门。
    士兵赶忙往后头跑,一跑再看,后面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他满脸懊悔:“娘的,没想到这人是打算跑。这下完蛋了。”要被容中将吊起来打了。
    秦少劼刚到江南,就听人送来捷报。
    传捷报的士兵眉飞色舞,好像自己亲身在现场一般:“陛下。云南大捷。共计遇敌上万,伤者无数。其中杀敌三千余人、俘虏两千余人。我方伤者七百余人,死者一百余人。其中最后一场战役中,仅死亡一百余人。”
    这名士兵还要刻意强调一下人数,再继续说:“敌军已退。叶将军乘胜追击,夺下一部分缅国土地,如今原地安寨扎营,请示是否需要继续攻打,以及如何处理俘虏。”
    他更表示:“所有收缴兵器、马匹尚在计数。预计有完整马匹三百余匹。”
    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胜仗。
    己方死亡仅有一百余人,杀了对方三千余人,数量低到令人发指。
    不少文臣武将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面面相觑:“多少人?”
    “抓了两千多人,我们最后只死了一百多个?”
    闻所未闻。
    容中将不是去监军的吗?难道也参加打仗了?不对啊,要是打仗似乎也不可能到如此地步。
    秦少劼也少有微怔:“这么快?”
    他江南这边才刚到,八百敌人都还没处理掉。云南那边一万人已经处理完了。还是大捷。他蓦然笑开:“如此大捷,实属当赏。让容中将早些回来。”
    秦少劼因此,看江南本地的将士和官员愈加不愉。
    他扫了眼这群过来迎接自己的臣子,说了声:“诸君心中该有数。”
    第115章
    战后清扫战场不是一两天的事, 光如何处理俘虏也耗费较多时间。
    帝王远在江南送来信件,要求不用再打。打的话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容宁,而且对于缅国到时也难管, 连云南都实行流官和土官并行, 缅国到时肯定也是如此治理。
    稍有不慎,回头官员被杀,缅国再打过来,又是伤筋动骨打一大场。再者,这边通商的线路一直看着, 打仗就不好做生意,实在影响百姓。
    好在缅国也不想打。
    他们王国的新任帝王,实在没想到打一场能打成这样。差点刚坐上皇位,就被百官抗议换人。他提出提供赔偿和交换俘虏, 要求在边境处签互不侵扰协定, 且要求容中将, 也便是皇后娘娘到场。
    叶将军转述时, 容宁直接拒了:“不去。看玩笑, 哪听说过战败的还有那么多要求的?再者, 谁听说过由皇后去签这种的。”
    当然, 容宁还要强调:“我行礼都收拾了, 要去江南避暑。云南是你们在管,我就是来监军。打完了, 我肯定要走。”
    半点不顾这些时日的情谊,左右是坚定要走。
    叶将军没想到人真是毫无战友情谊。毕竟是军中出身,他气得君主关系都不在意了, 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容宁:“……?”当心我告诉秦少劼。
    还在庄大人是欢送容宁走的,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她走, 临走还腆着脸说:“容中将,殿下,您回了江南,帮我们要点钱呗。这山没了,雨水冲刷下来菇是还能长,但看着实在不安全。得建防御呢。”
    容宁:“知道,会提。赔款让他们给多点,主要拨给你们。”
    庄大人看容宁的眼神这下是充满感谢,从家里取了不少物件塞给容宁,硬是让人带走。
    云南大捷的事,哪怕路途极为遥远,也照样传回了京城。
    江南的人当然也多耳闻。
    言语传递自然不可能是你说一句,他转述一句。那么远的路上,除了八百里加急,其他人传到后来就全在谣传。他们这群人相当好笑,将正常的故事增添了不少玄幻色彩。
    茶馆里已经有了新的故事。
    “当今皇后娘娘啊,她是天神下凡。她看似较弱,实际上力大无比,还能赐给周边将士以能力。一声令下,天雷就劈下来。当时万般危难之际,她一声令下,是地动山摇!”
    可怜的叶将军长得不出众,名头也不显,下令的事情都被移花接木到容宁身上。
    容宁从云南赶往江南,穿着朴实无华的衣裤进茶馆小坐一会儿休憩一下,就听见如此“动人”故事。没想不过没几天,她已经不是人。
    她,能够呼风唤雨,招来雷父电母。她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将军,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皇后,而是神仙。
    容宁一口茶水呛在嘴里,涨红脸不停咳嗽。
    要命,这群人怎么说起来半点不脸红?他们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什么?人怎么可能呼风唤雨啊?那是叶将军搬了炮出来。
    运炮的都不是她。
    但老百姓显然不管这些。他们喜闻乐见的就是这种带有玄幻色彩的东西。他们左一个:“难怪皇帝一定要娶容家女。换成谁都乐意娶啊!
    右一个:“那陛下肯定是真龙下凡。不然怎么登对?”
    容宁不再咳嗽后抬起头时,别说她不是人了,秦少劼也不是人了。他们身上已经有了新的尊称,一个猜测她上辈子估计是个修成神仙会引雷的凤凰,一个猜测帝王是修成神仙会下雨的真龙。
    反正就很敢想。
    容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茶馆里快速扫荡掉临时买的饭,带着士兵飞快逃跑。她就算爱听人说好话,也不乐意听人这么吹,太过羞耻。
    跟随她一起跑的人,其中一人郁郁寡欢,脸上顶着浓重的“王八”墨汁,相当难过。他宁可被惩罚点别的,也不想被惩罚这个。
    这墨汁不知道是加了点什么料,由庄大人特供,听说格外难洗掉。是他们当地老百姓制染料时折腾出来的。很多当地人染布,手上都沾染了色。稍褪掉点,又染布,很难洗。
    容宁二话不说就给他画上,惩罚他疏忽放走了钟如霜和阿冬。
    他已经洗了不知道多少次脸,都快把皮洗破了,但问题是半点都没有能够洗掉。反而脸上似乎洗白了点,显得墨汁更黑了。
    袁景辉等其他人看到他就面容扭曲,想笑又强行憋住。看得这位士兵是各家郁郁寡欢。
    可恶,迟早有一天要报复给其他人。以后就要在军中用这种方式惩罚人!
    军中他们的下属们暂且不知道,他们的领头跟着容中将出去一趟,下次回来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巨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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