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民奕也干笑了一声:“下官愚钝, 猜不?出来, 还是让谢尚书为?我解惑吧。”
    问题踢鞠球似的,又抛到了谢青的面前。他不?愧是腌臜官场里腌制入味的老油炸鬼,张口?就?是坑蒙拐骗:“表妹身子骨弱,又受了一场惊吓。本?官身为?兄长, 理应慈幼, 不?过帮扶一回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 面上笑意也浅浅,宛如端人正士。
    如果谢青没有在苏民奕转身的时候偷吻她, 沈香或许真信了“夫君实乃谦恭君子”的鬼话。
    苏民奕颔首:“原是如此,谢尚书宽厚, 待家人也亲善。”
    谢青微微勾唇,并没有领受苏民奕的夸赞。
    他抱沈香上了一辆马车,嘱咐苏民奕一句:“时候还早,你我便去细作给的窝点宅址瞧瞧虚实。”
    “是,下官这就?安排两路人马。一队跟着咱们抓贪官污吏,另一队把歹人先押回刑部?狱里……”苏民奕忽然迎上谢青冷厉的凤眸,回过神来,“大刑伺候!”
    “嗯。”谢青满意,撩帘入了车厢。
    门帘子一打下来,车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沈香忙滚出谢青温热的怀抱,嘟嘟囔囔:“您世事通达,怎会不?知表亲间也有男女?大防呢?况且您还是有家室的郎子!”
    谢青勾唇,不?语。
    沈香看到他那意味深长的笑颜,悟了:“您是在故意戏弄我?”
    “表妹好聪明。”谢青夸赞了句。
    接着,郎君整了整衣袍,不?让袖口?留有褶皱。
    便是在暗处,他也很注重仪容,绝无半点狼狈之处。
    沈香不?解:“为?何呢?”
    “表妹以身涉险,惹恼了表哥,不?该受罚吗?”
    “……”
    她懂了。
    谢青看着一派云淡风轻,实则底下的火气还没消呢。
    沈香知道今日是真的有些?过火,她之前再三承诺,往后谨言慎行,不?会冒进行事的。
    是她失言在先。
    于是,小娘子娇滴滴地伏上人膝,有意扯下青竹色的袍衫,露出一星半点儿圆润肩头。
    沈香媚眼如丝,为?自?个儿说情讨饶:“夫君饶过我这一回嘛!今晚罗帐之中?,随您处置,可好?”
    她在玩火。
    她欲使美?人计,出卖柔弱身子骨,博君一笑。
    沈香知道谢青对?她的渴求。
    因此,她故意捉弄他、欺负他。
    毕竟,谢青对?她,少有克制力。
    诚如沈香所想的那般,谢青的确起了邪念。
    欲心攀附,渴念暴涨。
    郎君眼睫低垂,墨瞳里暗潮渐生,尽是翻涌的慕求与冀望,绵绵不?息。
    但,他不?想入套,按捺住了兽-性。
    谢青轻描淡写扶起沈香的双臂,搀她靠到别?处。
    沈香愣了:“您……”
    “表妹请自?重,这般拉拉扯扯,若让表嫂瞧见,她会生气的。”郎君做戏,为?难地婉拒。
    “……”沈香欲言又止。
    算您狠!
    马车骨碌碌地行驶,一刻钟后,他们抵达涉事的酒肆。
    谢青抛掷暗器,发?出信号,命小舟与白玦守着马车。
    他则下车,同苏民奕办差。
    忙碌了近一个时辰,谢青才重回沈香身边。
    绸布车帘一掀起,煌煌烛光落到沈香眉眼间。入目便是沈香一点又一点的下巴,后颈融于光尘中?,细软的肌肤覆上一层雪色。
    睡着了么?
    谢青唇角微扬,对?车夫压低声音:“归府吧。”
    他轻手轻脚坐定,任沈香没防备,扑通栽倒他的膝上。
    “傻娘子。”哑然失笑。
    谢青怕她磕疼了,用掌心护着沈香的鬓边,半壁面具、锐利的簪子,均被?夫婿顺手拆解下来了。
    说来好笑,醒时不?让沈香靠近,待小妻子睡熟了,又千万分想亲。
    谢青还是遵从本?心,垂首,于小娘子睡到酡红的脸侧,落下一吻。
    抵达府上,已是深夜。
    设晚宴前,谢青把小舟唤至庭院中?。
    今日沈香遇难一事,谢家臣早早知道消息。他们忧心小舟护主不?力会被?谢青责罚,可没尊长的传召,他们又不?敢冒进上前说情。
    免得被?谢青视为?大不?敬,罚小舟更重。
    接着,不?知谁踹了人群里的阿景一脚,害他险些?双膝跪地。
    阿景回头,怒:“哪个鳖孙踢我?”
    谢贺叹气:“快去找小夫人,求她来保小舟。”
    谢贺是看着小舟长大的,他知道这个孩子多实心眼,若尊长执意要?罚她,即便是断手断脚,她也会抽刀自?戕。
    她没有心肠,忠也是愚忠。
    闻言,阿景忙闯入后宅,拍门,闹醒了沈香。
    “小夫人,江湖救急!求您救救小舟!”
    “我马上来!”沈香趿着鞋下地,发?髻都没梳,散着发?奔出门去。一面跑,她一面捞随风晃荡的银红色披帛,劝阿景,“慢慢说,别?着急。夫君在哪儿?”
    “在隔壁拾景院。”阿景气喘吁吁,“小舟今日没护住您,尊长、尊长想罚小舟。”
    听得这话,沈香蹙眉。她是知道谢青御下多凶残,平白无故就?能废人筋骨,今天?小舟险些?铸下大错,怕是连命都难保了。
    思及至此,沈香的步伐不?由加快许多。
    小舟不?能有事。
    好不?容易赶到了庭院,俊逸的郎君刚落坐花树下,斟好两杯酒。
    而?他的靴前,小舟单膝跪地,俯首听命。
    见是沈香来了,谢青冷峻的眉眼顷刻间春风化雨,柔和不?少。
    他朝她伸手:“小香,来。”
    沈香咬了下唇,小心翼翼搭上夫君的掌心。她尽量不?触怒他,用轻描淡写的语调,问:“夫君是在这儿饮酒赏花吗?”
    装聋卖傻的伎俩,谢青不?接,只笑不?语。
    沈香没辙儿,开门见山:“您是想罚小舟吗?”
    谢青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下属,怜惜地抚了抚沈香的脸——“小香不?喜见血气吧?”
    “是,我不?喜欢。”
    夫君忽然发?问,沈香听出他话中?有周旋余地,忙不?迭点头。
    “既如此……”谢青犯了难,他冷冰冰地盯着小舟,“面前这两杯酒,你自?个儿挑一杯饮下。其中?一盏,我添了鸠毒,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给你一个痛快。”
    小舟很看重沈香,今日的确是她疏忽,险些?害了小夫人的性命。
    既做错事了,理应受罚。
    “属下领命。”
    沈香听得目瞪口?呆,一个疯,一个傻,凑一块儿真是要?命。
    就?在小舟伸手取酒杯的时刻,沈香打翻了这些?酒器。
    “小夫人?”小舟蹙眉。
    “不?能喝!”沈香呵斥。
    小舟不?动。
    “来我这儿!”沈香蛮横地把她拉到身后。
    小舟:“您不?必为?了我,和尊长发?生口?角。”
    “你不?要?说话!”沈香呵斥小妹。
    她张开双臂,挡在谢青面前,固执地护住小娘子。
    这般护崽子,仿佛谢青是洪水猛兽。
    郎君不?悦,凤眸里带了一丝冷意。
    他嗤了一声:“小香不?要?拦为?夫调教这一批刁奴。”
    “夫君!”沈香紧抿红唇,“您说过,谢家臣是我的奴,所有人唯我马首是瞻。”
    “嗯?”
    “我既是他们的主子,那他们的命就?该由我发?落!”沈香坚毅地仰首,“我要?保他们……您说了不?算!”
    “是么?”谢青像是听到了一桩有意思的事,他笑容逐渐灿烂,教人辨不?清内里情愫。
    是盛怒吗?还是欢愉?
    郎君的城府好深,外人很难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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