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筝囧住。
    她一向爱美,也喜追逐新式的胭脂水粉,尤其是上一世每月十五,她总会花很多时间挑选出最受追捧的甲煎口脂,一丝不苟的涂在唇上。
    可奇怪的是,谢衍总是在亲她一口后,微微蹙眉,而后用指腹一点一点把她精心涂好的口脂擦去,才会继续。
    她一直以为谢衍不喜口脂的味道,直到有一天,她随便涂了个最简单的榴花口脂,谢衍非但没有擦去,还吃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她才琢磨出道理来,他对吃进口的东西一向敏感,那些新式口脂虽然色泽好看,但用料复杂,为了固色常常填加猪胰、朱砂等物,他自然不喜。
    而这榴花口脂则还是用老式的法子,只有石榴花和蜜蜡两种可以入食的材质,谢衍自然不排斥。
    故而在上一世,她扔掉所有新式的甲煎口脂,只留下榴花口脂。
    只因他喜欢。
    如今看着他凤目微微上挑的得意样,曲筝心里又臊又羞,横了他一眼,撇嘴,“谁为你涂了,我自己喜欢不行么?”
    谢衍闷嗓一笑,狠狠揉了揉她发烫的耳垂,“小骗子,在京城我可一次都没见你涂过。”
    曲筝咬唇,轻轻的垂下濡湿的长睫,没想到这点微小的变化都被他发现了。
    谢衍轻啄她的耳根,声音柔的让人心颤,“曲筝筝,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换口脂的?”
    曲筝撇过头本不想回答,却被男人恶意咬的花枝乱颠,只好咬牙恶狠狠道,“离京后。”
    谢衍笑眼锁着她含羞的目光,嘴角勾出一丝邪气,慢慢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原来是那时候。”
    曲筝蹙眉,不满的嚷嚷,“你知道什么?”
    她还想说什么,男人春水染过的五官却又逼下来,她满腔的愤怒被堵回口中。
    昏昧的室内温度再度升腾,烛火哔啵一声滋响。
    *
    夜色渐深,月升半天。
    东厢房紧闭的两扇门终于拉开。
    出门前,曲筝娇眼剜了一下谢衍,又徐徐垂下,仔细的把头发和衣襟整理了一遍,小脸还是藏不住担忧。
    谢衍知道自己放纵的狠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曲筝筝,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交代。”
    曲筝抿唇,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有勇气踏出房门。
    走出去才发现,屋外空无一人,不但谢玉和吴常不在,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曲筝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难堪减轻一些。
    走出屋子,只见绣杏从院门外的马车上下来,远远的冲曲筝招手。
    曲筝心里一喜,看了一眼谢衍,“你叫了绣杏?”
    谢衍摇头,“我刚才一直和你在屋里...”“停!”曲筝刚镇定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你快别说了。”
    谢衍从善如流的噤了声。
    两人一起走到院外,才发现谢玉和吴常都在,估计是为了避嫌,刻意远离了厢房。
    绣杏低着头不敢看谢衍,小心翼翼的走到曲筝面前,道,“姑娘,我来接你回府。”
    曲筝正在发愁回府后怎么说今日的事,有绣杏打掩护就好多了,忙问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绣杏指了指不远处的谢玉,“是小谢大人派人到府里,叫我来接姑娘。”
    曲筝瞬间明白谢玉的用意,如果有他这个县丞做担保,她今天半夜才回府的事就更好解释了。
    她喊了一声谢玉,温声道,“谢谢你的悉心安排。”
    谢玉双手一揖,“曲姑娘客气了。”他头始终低着,直到曲筝上了马车都不曾抬起。
    谢衍看了谢玉一眼,对吴常道,“你带人护她平安回到曲府。”
    吴常得令,跟在马车后面走了。
    谢玉这才抬起头,顿了顿才走到谢衍面前,低声道,“三哥,回屋吧。”
    谢衍眼缝压的细细,在谢玉脸上定了几息,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半晌才缓声道,“你有心了。”
    谢玉心里一颤,差点失神,强装镇定道,“我作为同族兄弟,自然应该为三哥分忧。”
    谢衍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院。
    谢玉绷紧的神经一松,脸上这才显出深深的悲怆。
    还好这只是掩人耳目的临时官署,否则他根本没勇气踏进东厢的那间屋子。
    只因见之就会心痛。
    *
    曲家的马车内,绣杏陪曲筝坐在车厢里。
    她被谢玉派去的人匆匆叫来,并不知道姑娘发生了什么。
    后来见姑娘和公爷一起走出来,她那颗心才放下,此刻见姑娘神思不属的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姑娘!”绣杏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公爷是不是欺负你了?”
    姑娘是背着公爷偷偷跑回江南的,再次面公爷难免不算这笔账。
    “啊?”曲筝下意识摸了摸还在发麻的嘴唇,暗暗吃惊,出来前有半个时辰,她明令禁止谢衍弄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且又等所有肉眼可见的红肿消下去才出来的。
    她又默默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也重新穿好了呀。
    绣杏是从哪里看出来她被谢衍“欺负”了?
    绣杏见曲筝眼神躲避,一把拉住她的手,难过道,“姑娘不要害怕,就算公爷现在只手遮天,咱们以后少出门,他还能为以前的那点旧事闯进府中责难不成?”
    绣杏虽然一直跟在曲筝身边,却一直搞不清公爷和姑娘扑朔迷离的关系,回江南之前她曾坚定的认为公爷对她家姑娘是有情的,回来后听到太多关于公爷掌权后,会对姑娘不利的传言,不禁也跟着担忧。
    没想到公爷才到江南,果然就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曲筝闻言,才知道绣杏口中的欺负和她以为的“欺负”不一样。
    虚惊一场。
    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和谢衍到底算什么,只能赧然一笑,模棱两可的“嗯”了一下。
    今天虽然谢衍对她餍足不满,但那也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对待异性“挑逗”的正常反应。
    嗐,她当时本是单纯的要安慰他,没想挑逗,只怪他白发红颜太好看,一脸破碎的样子又惹人怜惜,忍不住主动招惹了他。
    两人在屋里待的时间虽长,并没有太多语言的交流,他们之间很多的疙瘩其实并没有解开,她也不知道这次重逢,他对她是怎样的态度。
    而她没有任何铺垫的主动,会不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晚要登基的,只是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想而已。
    届时他是天子,而她无论作为他和离的夫人,还是一介商女,和他之间的距离都可谓天堑了,本不该再相交的。
    她有一点后悔,不该主动的。
    当时真是色迷心窍了。
    绣杏看姑娘脸上又开始一阵红一阵白,小声探问,“姑娘,你还在想公爷?”
    曲筝眼神一乱,“我哪有?”
    曲筝夜半还没回府的消息惊动了曲家的长辈,她刚踏进正院就被母亲和婶母姑嫂们围了个团团转,而远处的正堂里,正站着一脸担忧的叔叔们。
    亲人们七嘴八舌的问她这一天去了哪里。
    曲筝知道外面正乱,家人是关心她,赶紧先道歉,绣杏也把谢玉教的话学了一遍,“姑娘今日出去找石大夫抓药,正遇上城中有人作乱,新来的县丞小谢大人撞见了,让她暂时躲到一处安全的宅子里,他那头抓完贼人才想起通知我去接人。”
    新来的探花郎和曲筝的关系曲家人也知道,听绣杏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
    沈泽站在人群后面,听到“小谢大人”几个字,目光倏的暗了下去。
    二叔见曲筝安全回来,没有继续追究,只是严肃的提醒她,“这两天你可再不许出府了,萧家那边似乎闻到了什么风声,动作越来越大,说不定哪天扬州府都要改姓萧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骇了一跳,扬州府若改姓萧,就意味着扬州要和朝廷做对了,那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么?
    人人都白了脸色,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国不可一日无君。
    曲筝却没有那么悲观,因为她知道谁来了扬州。
    只是看他还和谢玉挤在一起,应该是不能暴露行踪,她只能先保守这个秘密。
    曲筝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坐在闺床上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脸忍不住又烧了起来,她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忽而就想到他的病情。
    他身体明明到处迸发着力量,却被好几个大夫说脉象细,石大夫那次在京城为他诊治后,也说他脉象不同常理,还计划回江南后对照家里的古医书查找原因。
    石大夫家里祖辈行医,什么奇难怪症都见过,不如再让他看看谢衍身体的状况。
    曲筝打定主意,第二日就要出府去找石大夫,谁知二叔加派了府卫守门,曲府被围的铁桶一般,即出不去,也进不来。
    曲筝找了个借口向二叔讨要出府令牌,二叔断然拒绝,“阿筝你这次一定要听二叔的,现在外面已经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了,你这次出去可没那么好的运气,遇到新来的县丞大人了。”
    曲筝只好作罢。
    第二日午后,她乔装打扮成院里采买的丫鬟,带着绣杏正打算出院门,抬头就看到母亲挡在她的面前,她惊讶的嚷嚷,“阿娘,你怎么在这里埋伏我?”
    曲母一声冷笑,“怪不得你二叔不放心,让我一定要盯好你,原来你真的要偷偷出门。”
    曲筝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阿娘,你就让我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曲筝不知谢衍在江南待几天,她怕晚了石大夫就帮不到他。
    曲母毫不留情的拒绝,“你二叔说了,这两日无论如何都不许你出去。”
    曲筝怏怏的“哦”了一声,耷拉下脑袋,眼里的失望难掩。
    曲母声音顿时软下来,柔声问,“你不是莽撞不懂事的孩子,能有多大的事非要现在着急忙慌的出去啊?”
    曲筝想了想,跟母亲道出实情,“公爷他...来江南了,我看他身体不好,想带石大夫过去给他看看。”
    曲母一向优雅,听到这个消息嘴惊的张大,半天才合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难怪你二叔说,咱们扬州来了位大人物,萧家已经蹦跶不起来了,原来这位大人物就是公爷。”
    曲筝趁机抱住母亲的胳膊,娇声道,“既然娘知道他对北鄢、对扬州有多重要,你说我该不该帮这个忙?”
    曲母先点头,忽而又摇了摇,“不对,差点被你糊弄了,他现在的地位和皇帝不过就差个头衔罢了,身边能少得了好大夫?”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就再耐心等两天,等城里的危机解除,母亲保证不再拘着你。”
    曲筝没吭声,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母亲,可怜兮兮道,“阿娘,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会很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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