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条子摸排不到,同行进犯不能,掠食者威胁不了,还能出什么问题呢?
    第453章 象之歌(59)
    “等抓到人,非崩了他不可!”
    赛思科在抽烟时听到手下这么说。
    距离再次转移方位已经过去了三天,齐达灵机一动,将营火搭在了离水源地较远的地方,光走到河边都要一小时,由此换来了两晚的风平浪静。
    这种“敌人”还没弄明白该从哪里过来骚扰的好日子……不得不说,过一天少一天,哪怕心理素质强如赛思科,都难免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和齐达也锤实了一个结论——
    “图谋不轨者是坐船来的。”
    如果不是因为可以坐船穿梭在水网里,他们怎么能做到在日出前就及时消失,又怎么能视上两个据点附近的鳄鱼与河马为无物呢?连这一带最凶的大狮子都不敢轻易往“鳄鱼池”里钻。
    在现状面前,这个结论显得如此顺理成章,要不是入夜后在河边停留太危险,于开阔水域打强光也跟冲着护林员喊“这里有猫腻快来查一查差不多”,赛思科和齐达都恨不得在岸上立个大灯,看这些不想办法折腾门路、一门心思只会动歪脑筋的家伙还敢不敢再来周围踩点。
    盗猎者小队“被迫”过着失常的生活,而在另一头阳光下的营地里,也有人注意到了林中的异常。
    事情还得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半月前的某个夜晚,达拉加营地通过卫星接收到了一串古怪的活动数据,分析表明二代象群中有一头大象离开了它们平常会待的过夜地。
    起初资料室并没有把这则数据放在心上,盖因离开象群的并不是需要紧密看护的幼崽,而且路径差得也没那么远,至少没有远到超出一般非洲象离群游荡时的最大范围。最重要的是,第二天清早这个红点就及时地回到了象群的保护圈里。
    然而第二天,情况就不太对了。
    次日傍晚,这头大象再次踏上“征程”,这一次它不仅没在太阳升起前自行回归,反而一意孤行地待在了远方,全然一副离群索居的样子。
    雇员吓了一跳,不敢托大,赶忙冲进办公室,通知了正在绘制地图的基普加各夫妇——“曼苏尔不在老地方了,他离开了象群!”
    小公象曼苏尔离开了象群。
    这句话让房间里的另外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象群驱逐了他?”露皮塔立刻联想到。一秒都没耽搁,她掏出手机,给在圈舍里巡逻的理查德打了个电话。
    不怪她感到震惊和困惑。
    放在别的象群,年轻公象被赶走那是天经地义;哪怕放在二代象群,曾经也有一年,保育员们还来不及眨眼,就同时有五头小公象离开了家族。
    留下来的曼苏尔当时被认为是“年纪还小”,但一直等到母象进入孕晚期,等到幼崽出生,甚至等到最小的妹妹象都开始和路过的漂亮雄性交流,它还被允许待家族之中,没有受到敌意的针对。
    所有人都觉得曼苏尔会是个罕见特例,去年还有学者发了一篇论文,七拐八拐拐到了曼苏尔和头象达达在另一片大陆去时的经历,认为这是共同度过失恃幼年期给它们留下的深刻痕迹。
    且不说这个“共同”有多大水分,反正营地也给不出更合理的答案,再加上它们重逢时一下子就认出了彼此,相信这个结论的保育员还挺多。
    难道……现在就是特例终结的时候了?
    理查德走进办公室时,露皮塔和威尔正把打印出来的活动路线图放在桌上比对,他远远地瞥了一眼,动摇的心顿时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无他——
    象群的活动区域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看不出少了一个成员对它们有什么影响,几张纸上唯有那么一个红点在朝远方飘荡,并且目标明确。
    这天下午,理查德拽着李坐上了越野车。
    他们抵达小岛时,象群刚刚喝完水,亚贾伊拉和赞塔拉着两只幼崽洗泥浴,头象达达则站在角落里,鼻子勾着妹妹象,约莫在说什么悄悄话。
    看到这样“正常”的景象,两个保育员虽然心里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也难免有些怅然,可一口气还没叹出来的时候,让人大惊失色的事就出现了。
    一头公象挤开树丛,走到了河边。
    “老伙计……”李捅咕了他一下,迟疑地说,“你看那边……我是不是没睡醒,那是不是曼苏尔啊?”
    理查德往过一看,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追踪器不是显示它都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吗?说好的一天比一天走得远,有计划性地慢慢适应独自行走的生活呢?敢情从一开始就没想离群啊?
    两个保育员百思不得其解,渐渐怀疑人生。
    更糟糕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情况并没有好转,而是越发朝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狂奔。
    曼苏尔不断地离开象群,又在毫无规律的游荡天数后回归。它走过的路在地图上拉成了复杂的形状,通常以曲度很小的线起始,紧接着是吃饭、喝水时形成的“毛线团”,最后又变成赶路的线。
    它好像在目的鲜明地寻找着什么。
    问题在于——它能是在寻找什么呢?
    理查德开始觉得树林里有哪里不对了,就连心比较大的李在复盘象群近况时都有点迟疑,私下还总问自己的搭档:会不会是生病了呢?会不会是受伤了呢?要不要把它带回营地呢?
    一天上午,两个保育员看到了“决定性”证据。
    曼苏尔用象鼻卷着个沾了泥土的打火机,察觉到人类的到来,它像要刻意展示一番自己的发现一样,把那无论哪面都写着“危险物品”,写着“动物莫近”的东西交到了理查德的手里。
    说实话,非常真:那个瞬间,理查德魂飞天外。
    随着各大保护区的旅游开发,“误食垃圾”也成了许多野生动物得病、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大象这种动物体型又那么大,不会立刻出现食不下咽之类的反应,等到了问题反映在精神状态上的时候,往往已经情况严重,需要开刀处理。
    给这种吨位、这种活动方式的动物开刀……光是想想就是兽医、保育员和康复专家的噩梦。
    理查德像接手榴弹一样接过了这枚打火机,迅速塞进了口袋里。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曼苏尔竟然罕见地表现得不太高兴,更是让人提心吊胆。
    他和李不得不再次提高了造访象群的频率。
    一周后,曼苏尔给保育员们“展示”了一块布料的碎片和一张零食包装纸。第二周,这头小公象又带来了另一张包装纸和一个空了的莓果罐头。
    李注意到每当它走近的时候妹妹象总是会跑得很远,考虑到它们和达达曾经是“邻居”,以往也相对亲近,这种表现堪称离奇,非常值得注意。
    “别不是她把曼苏尔带回来的东西吃了吧?”理查忧心忡忡地说,“你看这个罐头,边上多锋利,还有防腐袋残留,万一不小心吞下去……”
    说着,他再也坐不住了。
    收到消息的基普加各夫妇联系了当地护林员,建议他们在附近摸排,观察是否有游客违规露营留下的产物,但一无所获。小公象曼苏尔倒是对他们的“探索”行动很感兴趣,全程跟在后头。
    摸排结束时,理查德摸着它的侧身,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也好,搭档也好,都再也受不了了。
    “也许你会说我是疯了,老兄,但我真的觉得曼苏尔跟到搜寻队里来不是对垃圾感兴趣。”这天夜里,李坚定地说,“我觉得他想告诉我们一些事……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理查德没搭话——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曼苏尔小时候常常把坏掉的玩具藏起来,直到被保育员轻轻推搡着追问,才会鼻子一卷,带着他们往藏宝地行进。这几天,它也常常在他们周围卷鼻子,偶尔还会长久地注视着他们。
    是的……贸然深入湿地很危险。
    可那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总得……做些什么吧?
    要是露皮塔还年轻,要是阿斯玛没有被狮子重创、没有被家人苦苦恳求退下一线,她们也一定会冲进林地,为深陷在困扰中的象群排忧解难。
    对保育员来说,每这样过一天,都是折磨。
    “……不管了!”李咬牙切齿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带着工具,赶到了小岛。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看到全副武装的两名保育员,曼苏尔的神态立刻变了。它走向树林,在隐没之前回过身来,站定等待。一同离开象群的竟然还有刚刚和断牙母象搭完鼻子的达达。
    理查德和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们像被谜团冲昏脑袋的冒险家一样跟着指引朝林中行进,踩着巨兽为他们踏平的小路。许多时候,曼苏尔和达达会慢下脚步,微微抬头,似乎在分辨穿过树林的沙沙作响的风带来的讯息。
    这一走,就走到了黄昏时分。
    日薄西山时,曼苏尔带着他们在一处小空地边停下,这块区域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观察力很强的李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所在:空地中央的土层有着非常明显的翻动的痕迹。
    困惑之情并没有在他脑海中萦绕太久。
    几乎没有犹豫地,曼苏尔走上前去,将两柄短剑般的象牙刺入大地。
    于是理查德和李看见了——看见了被掩埋在这层泥土和碎石之下的、罪恶又黑暗的秘密。
    第454章 象之歌(60)
    护林员巴斯陀在晚饭前接到了一通紧急来电。
    听完那头因为卫星通信偶有断续的讯息,他脸色骤变,连热腾腾的汤都来不及喝几口,抓起两块米饼,匆匆披件大衣,就奔向了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明亮得像个圆盘。
    护林员小队带齐装备,驾车到水网枢纽,更换交通工具。手电被拧亮,大灯一晃而过,吞没了河面上成片的黄色光斑,那是尚且年幼的鳄鱼漂浮着,思索该不该给迫近的入侵者一个深刻教训。
    巴斯陀选择了一条熟悉的路。
    几十年下来,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抄什么近道才能快捷又准确地抵达犯罪地点,早已不会像刚入行时那样笨拙,开着车一头扎进雨季的暗河。
    后半夜的天很黑,将跳动的火光衬得越发醒目,也将火光边缘两个庞大的黑影衬得越发可怖。
    身后传来队员们窃窃私语、倒抽冷气的声音,巴斯陀本人也有些心跳加速,只是因为早就知道有“客人”在这里才强作镇定——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再胆大的家伙都不敢直面巨兽的目光。
    也就是认识的人才敢坐那么近了……
    巴斯陀在被两名保育员欢迎时这样想着。
    这些保育员出身达拉加营地,据德高望重的基普加各夫人所说,都有充足的户外经验,只是从未陷到护林员那样的深度,意即,在夜深人静时、在深邃幽林里,和盗猎分子真刀真枪地干仗。
    面对这种线人,巴斯陀把要求放得很低,只让他们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就前往前述“土坑”。
    灯光从数个角度照入,那些明明已经被烧得焦黑的残骸立时泛起一层冰冷的乌色,仿佛有生命一样,不断吸收周围的光亮,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是他们。”
    有队员啐了一口。
    巴斯陀没有说话——他刚看到彩信就有了判断,现在不过是走了一道程序。之所以要连夜这么赶,其实关键还不是为了确认,是为了搜寻更多线索,好让附近活跃的老朋友们尽快抓人。
    想了想,他发问:“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倒不是我们发现的……”名为“理查德”的保育员挠了挠头,随后,他说了一个足以让最见多识广的护林员都感到困惑的故事。
    “你说是大象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
    电话里是有提到有大象在现场,但巴斯陀还以为那是因为保育员在探望象群正巧发现这块区域有偷猎者的踪迹,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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