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拍拍雁轻的胳膊,“想什么呢?你楚伯伯跟你说话呢。”
    雁轻回过神,冲着楚理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您是说?”
    楚理事也是上岁数的人了,家里孙辈也是雁轻这个年纪。雁轻又乖巧,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顿时语气也温和了起来,“我刚才跟这俩老家伙说,我上个月刚入手了一对康熙仿成化的青花山水人物胆瓶。当时请的是古玩协会里专门负责瓷器这一块的理事给掌眼。东西看着还不错,我也挺满意。但是今天这件事,让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儿不放心,能不能麻烦小朋友给我看看?”
    雁轻转头去看裴老,他是裴老带过来的,在外人面前,裴老的面子自然要给足。
    裴老笑着说:“老楚是个实在人,看看就看看吧。就算验出东西不对,他不会跟刚才那位似的。”
    楚理事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个老东西说话真不中听。”
    陈老也笑着打趣他们,“应该说,咱们这位小朋友一看,哎,两个瓶子都是真的,东西没错,是好东西。嘿,那就带劲了。”
    雁轻也跟着笑了,“但愿如此。”
    约好了再见面的时间,几个老人家也就散了。
    裴老坐进小七的车里,犹豫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这也快到饭点儿了,你回去也是自己瞎对付,在家里吃完再走吧。正好你方姨今天要做红焖牛肉和葱油鸡。”
    前两天裴戎刚跟他说过要带他回家吃饭,今天裴老会这么说,小七也没觉得意外,“我也好些天没吃过方姨做的菜了。”
    反而是裴老偷偷瞟了他两眼,心存内疚。
    想他一个老知识分子,一生清白。谁能想到老了老了,结果晚节不保,竟然堕落到帮着孙子去撬人家墙角的程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老内疚了……
    章节目录 第83章 平安
    裴爸裴妈的假期快结束了,俩人开着裴戎的车上街买了一堆东西,有自己用的,也有带回去送人的。裴妈路过珠宝店的时候,还进去挑了两个玉挂件:一对龙眼大小的瓶子。裴妈知道,瓶子的寓意是平平安安。
    两个孩子都没有父母在身边,一个是父母早亡,一个是父母不在身边,如果能互相关照,那是再好不过。至于人家孩子能不能被裴戎追到手,裴爸裴妈已经打定主意不打听。就像裴老说的那样,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做父母的,既然信得过自己的孩子,那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默默支持就够了。
    这个假期,裴爸裴妈都过的颇有感触。自从他们放软了态度,裴戎对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的儿子,就像一只褪去了浑身尖刺的小动物,骤然露出了硬皮下面隐藏的柔软。甚至有一天,当裴妈无意中看见了儿子身上的伤疤时,裴戎居然像个孩子似的跟他撒起娇来,告诉她:“中枪的时候可疼了。”
    裴妈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当时裴戎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套了一条大裤衩。前胸后背的伤疤一览无余。最触目惊心的,就是左肩和腹部的两个圆形的伤疤,裴妈认识,那是0.45大口径手枪留下的伤疤。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刻,她差点儿就失去了这个唯一的孩子。
    跟生命相比,其他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妈叹了口气,把两个首饰盒收进包里。转头看见裴爸似笑非笑的眼神,还很不乐意地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老娘拿自己薪水买的,用不着跟你打报告吧?”
    裴爸也挺无奈,“张大校,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裴妈看着他脸上那种“哎呀,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什么都不说”的表情,心里越发恨得牙痒痒,“有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最烦人!”
    裴爸,“……”
    果然,再彪悍的女人也还是女人。当她心情不那么爽,并且打定主意不讲理的时候,那是谁也没法子跟她讲理的。
    裴爸裴妈回到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以前曾见过几次的黑色牧马人。两个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裴爸看看手表,“不应该啊,小戎这个时间还没下班呢。”
    “那就是爸把人带回来的。”裴妈嘱咐裴爸,“等会儿见着人,废话可别说,也别问人家孩子的私事,也别问他跟小戎之间的事。好好招待客人就行了。”
    裴爸,“……”
    裴爸心里觉得裴妈的表现简直莫名其妙。这些话,怎么看都是她在提醒自己好不好……
    夫妻俩拎着东西进了门,看见裴老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还夹杂着方姨的笑声和青年人温润清朗的说话声。
    裴老从报纸上抬起头,“回来了?”
    裴爸裴妈假装刚刚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假模假式地问裴老,“家里有客人啊,您怎么让客人直接进厨房去了?”
    裴老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是小七,他正跟小方学着做葱油鸡呢。”
    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小七从厨房走了出来,笑微微地跟裴爸裴妈打招呼。
    裴爸裴妈不是第一次见小七,但是这一次见面,或者是双方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感觉也随之变得不一样了。至少两个做长辈的开始试着平心静气的跟这个年轻人相处。小七性子淡,但是在长辈面前的时候却素来有问有答,不会失礼。裴妈开始觉得这孩子别的不说,这副好脾气就比她那个土匪似的儿子强出了好几条街。
    小七本来就灵透,看到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被长辈接纳,这是以前他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的事,而现在,竟然真的在他眼前实现了。
    裴戎中午一般是不回家的,等他晚上下班回家,坐在饭桌上了才知道他爷爷大中午的把小七拐回家吃饭了,顿时就有点儿不高兴。
    “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裴爸裴妈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裴老扫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简直莫名其妙,“告诉你干嘛?你不在家,小七还不能过来陪我们这些老的吃一顿饭了?这个家里他又不是只认识你。”
    裴戎挺憋气地看着他爷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裴老觉得更加不理解了,“怕你不在场,我们把小七分着吃了?”
    裴戎,“……”
    “吃饭,吃饭,”裴妈给儿子夹了一块鸡肉,“这个是中午剩的菜。小七亲手做的。你方姨还说小七手巧,看一遍就做的像模像样。”
    “真的假的?”裴戎夹起鸡肉放到嘴里嚼了嚼,脸上流露出类似于陶醉的表情,“这个味道可是一点儿不比方姨做的差啊。”
    裴爸裴妈的表情都有点儿微妙,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儿子能肉麻到这种程度。裴老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小七这孩子是很聪明。可惜的是被慕容家给耽误了,没好好上学,要不这孩子真了不得。”
    裴戎忙说:“小七会的那些正规学校里也教不了,你拿你们那些历史系的艺术系的学生跟小七比比,我看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小七的。”
    裴老也无奈了,“我又不是在说小七的坏话,你至于么?”
    “我就随口一说,”裴戎嘿嘿一笑,谄媚的给老爷子夹菜,“爷爷,吃菜,吃鸡。”
    裴老摇摇头,“我知道小七聪明能干。今天他还给你陈伯伯省了二十来万呢。”说着就把他们今天白天的事儿说了,又说:“那人说是一品堂的掌柜给鉴定过的,结果把老楚也哄弄进去了。要不是小七在,只怕老陈真要动心。毕竟建窑少见。”
    几个人都是外行,听不懂太专业的话,不过裴爸裴妈听出了小七又给裴老长脸了,裴戎听出滨海这地方又出现了新品种的假古董。这个事儿可大可小,虽然没出什么乱子,但是裴戎的警觉心还是提醒他,有必要好好查一查,说不定跟之前那桩造假案有什么瓜葛……
    好吧,最重要的是,他又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约会他的心上人了。
    裴妈放下手里的筷子,冲着儿子招了招手,“让你爸洗碗,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
    “给我?”裴戎诧异了一下。他知道他妈是个直统统的脾气,什么礼物浪漫那一套是不怎么玩得转的。
    裴妈点点头。
    裴戎放下筷子跟着裴妈进了大卧室,裴妈从包里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首饰盒,推到了儿子的面前。
    裴戎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嘴巴顿时张成了两个o形,“给……给我的?”
    裴妈叹了口气,“小戎,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平安就好。”
    裴妈送的东西是两件,还是一模一样的两件。裴戎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摩挲着手心里细腻凉滑的玉瓶,忍不住伸手抱了抱裴妈。
    母子之间,似乎还从来没用过这么亲昵的时候。
    裴妈在心里叹了口气。裴戎小时候她也是抱过儿子的,那时候小小软软的一个肉团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男子汉,比她还要高了。
    长大了,该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裴戎坐在窗台上给小七打电话。其实两个人之前就约好了转天见面,但是裴戎就是有那么一点儿按捺不住,哪怕没有什么事情要说,也想听听小七的声音。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一种黏腻的、撕扯不开感情。当小七清润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时候,裴戎顿时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展了开来。
    “怎么了?”
    裴戎抿嘴一笑,“想你了。”
    裴戎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七呼吸的频率微妙的改变了。沉默片刻,小七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不是明天见面么?”
    “可是今天没见着啊。”裴戎问他,“你今天被爷爷拐回来,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
    “去你家吃顿饭还需要你亲临现场给我壮胆吗?”小七笑了起来,“你爸爸妈妈都很和气,也没有问什么私人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他们应该猜到我和你……”
    裴戎笑着说:“他们现在知道我在一门心思地追你,但是你的态度他们有点儿琢磨不透。我跟你说,他们现在的态度要说支持那还说不上,没到那个程度。但是绝对不会不反对了。差不多就是个放羊吃草的态度吧。在你面前要是说错了话,那不是拆我的台吗?”
    小七似乎笑了一下,“回头他们猜到你在耍心眼,会不会跟你生气?”
    裴戎笑着说:“他们也巴望我能好好过日子啊,有什么可生气的?”
    小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曾经的养父母没有给过他们一丁点儿的关爱,所以与父母一辈相处的经验他是一点儿也没有的。
    “他们过两天要走了。”裴戎说着也轻轻叹了口气,“这一走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见。对了,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也让他们知道,他们儿子也不是在做无用功。好不好?”
    小七犹豫了一下,“那你的谎话不是要戳穿了吗?”
    “放心,哥会想办法的。”裴戎问他,“对了,今天你跟爷爷遇到那个事儿,爷爷说真品赝品,在这个圈子里常见。你是怎么看的?”
    小七想了想,“我说不好。但是我有点儿担心,你说喻白从我店里买走两件曜变天目盏的仿品,会不会跟今天的事儿有关心?”
    裴戎没听懂,“会有什么关系?”
    小七解释说:“油滴、兔毫都是建窑曜变的不同品种。建窑这些年颇有些水涨船高之势,按理说受藏友重视也没什么不正常。但是今天那只兔毫盏仿真度相当高,不像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东西。而且,我看这人不死心的劲头,我觉得他还会继续寻找下一个买主。”
    裴戎反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慕容家?”
    小七也没隐瞒,“是。”
    “这里面还有些事儿我暂时也不好跟你说。”裴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不过我会提醒孟轲注意收集这方面的资料。”
    小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愿没有人上当。”
    “嗯,但愿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嗯,家人的态度基本上明朗了~
    章节目录 第84章 鼻烟壶
    那只兔毫盏小七后来再没见过,也不知是卖主心虚收起来了,还是如愿以偿找到了合适的下家。从裴老那里传回来的古玩协会的消息来看,似乎近期也没有什么有关建窑的活动,唯有几次开会,小组讨论的时候,几个理事说起了建窑。起因据说是报纸上刊登的一则新闻,某个有钱人在海外购得一件曜变黑油滴茶具,异宝归国之类的。
    听起来似乎也正常。
    小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任何一个圈子都会出现跟风的现象,前几年青花大热,有些人就一门心思盯着青花;现在有人突然提出建窑,不了解内情的人跟风打听打听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喻白的购买行为,他身为一个古玩鉴定师,对于各种仿品有着敏锐的触角,这也是解释得通的。
    小七决定把这些事情暂时放在一边,专心想想自己的买卖。前两天有位姓戴的先生找到了“六七家”,进门就说是何茂的老友,想要入手何茂珍藏的一对铜胎画珐琅鼻烟壶。让他跟何茂商量,开个价。
    小七当时都被这人说懵了。首先何茂从没跟他提过自己有一位名叫戴云山的老友,其次何茂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跟别人提自己都藏着什么东西。做古玩生意的,谁手里没几件压箱底的宝贝?何茂又不是傻缺,怎么会轻易把自己的底牌露给别人看?
    小七把戴云山哄弄走了,转头就给何茂打电话。
    何茂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对小七说:“戴云山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人也没坏透顶。除了贪钱贪利,害人的心思是没有的。不过那两件东西不能给他。”
    “我知道。”小七忙说:“你当我傻的吗?前年拍出的乾隆御制铜胎画珐琅彩欧式仕女图鼻烟壶成交价都快八百万了,我哪舍得这会儿随便就出手。再说了,你一直嚷嚷这是你的棺材本,真要打它的注意,我还怕你拿你的臭鞋底子抽我。”
    “臭小子!”何茂笑骂道:“给老子看好家!真有闪失,当心老子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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