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程爽提出又一个疑问:“所以戚晚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张大丰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爸,他也没有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杀人?她也不像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啊。难道就因为她厌恶张大丰,不能接受他是她爸,就要杀人?难怪她会确诊精神病,这一点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而这点看似无法理解的“疯狂”,就像是为了证明戚晚有病,且在发病的情况下犯罪一样。
    再看三人对雨夜当晚的供述,戚晚表现得有非常冷静有条理,根本不像是有病。
    那时候的戚晚也还没有确诊,林新那个小地方的意愿对她的诊断也没有上升到精神分裂的层面,因为一旦确诊,她就得休学治疗。
    按照戚晚的说法是,安闲不希望她耽误学业,觉得她就是闹小脾气,吃点药控制一下就好了。
    ……
    就在专案小组寻找更深层次的动机,并试图去明白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心路历程时,技术组也在戚晚的笔记本电脑里还原了一份已经删除的文档。
    这个文档和《来自黑夜的自赎》现有版本并没有多大出入,只比现有版本多了一千字。
    而这一千字的内容,令所有看过的人都沉默了。
    那是戚晚作为一个十六岁且处于厌男情绪的青春期女孩,站在自己角度所描述的恐怖故事。
    就在某一天早上四点钟,天才蒙蒙亮,她睡得很熟。
    从夜阳天下班回来,且带着一身酒气的张大丰,走进了她的房间。
    戚晚在张大丰的触摸之中惊醒,她吓傻了,叫不出来。
    张大丰摸她,亲她,猥|亵她。
    几分钟之后,张大丰睡着了,他好像就是走错了房间,将她当做安闲,在睡着之前做出一些在自然不过的亲密行为。
    戚晚从床上下来,一身的冷汗。
    她瞪着床上昏睡的男人,拖动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跑出房间。
    她不敢回去,就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直到天更亮了些,她才去叫醒安闲,让她把张大丰带走。
    安闲后来笑着与她解释,并安抚说,张大丰是走错房间了,她和他说了这件事,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但得知走错房间吓到了女儿,他很愧疚,还保证以后不会了,请戚晚原谅他。
    戚晚不能置信地瞪着安闲,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侵犯动作会被这样忽略掉,就好像是她大惊小怪一样。
    这只是走错房间吗?
    ……
    当这一千字内容暴露之后,专案小组内再度出现分歧。
    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同情戚晚,不管她有没有病,有这样一个父亲都是悲剧。
    程爽看了也有些五味杂陈,却依然坚定自己的立场:“这是她自己写的东西,她也说了做过艺术加工,谁知道这是不是事实,除非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点。”
    在黎湘和辛念的口供中,她们也都记得戚晚提过张大丰夜闯她房间的事,但同样没有证据,只是戚晚单方面说辞。
    有组员说,如果这是真的呢,换做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自己也会疯。
    程爽却说,万一这是戚晚的套路呢,她就是希望大家这样想,借此证明她当时已经发病,只是没有确诊。别忘了,她是资深患者,她懂心理学,她还通过余钺了解很多司法程序,具备反侦察能力。她家里还有很多刑法判例书。
    其他组员反驳说,戚晚已经将这个稿子删掉了。如果她要设置圈套,为什么还要删掉?如果技术组没有找到这个稿子怎么办,她不是白设计了?感觉她删掉这版稿子的行为,更像是不想面对这部分过去,写完就后悔了一样。
    这里面唯一没有给出意见的人就是江进。
    江进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听两拨人交换看法。
    而江进脑海中闪过的,除了法医戚沨的建议,戚晚的稿子,心理咨询师李琰的咨询记录,还有余钺对戚晚的描述。
    到现在为止,湖底沉尸案仅剩的空白,就是在那个雨夜,张大丰和周长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唯一活下来的目击者戚晚,还有精神问题。
    按照秦简舟的说法是,现场有打斗和纠缠的痕迹,他带人到那里的时候,两人尚存气息。
    还有那个储存卡里的照片,清楚地拍到张大丰和周长生倒下的姿势,身上的血迹、痕迹,这些也可以作为依据。
    但也就是因为这些痕迹,以及秦简舟和戚晚的说辞,令那几个小时的故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秦简舟更是言之凿凿地说:“以我的经验判断,张大丰已经趋于绝对劣势,根本不可能反杀周长生。那个办公室空间有限,他们两人发生冲突,戚晚不可能毫发无伤。这件事非常奇怪,戚晚一定有隐瞒。”
    最大的疑点就在这里,周长生是怎么从绝对优势,落到和张大丰一样下场的?
    程爽说,如果秦简舟的感觉是对的,那么戚晚才是这里面需要付主要责任的那个。起码她们并没有杀周长生的动机。周长生为什么从共犯变成受害者,这件事只有戚晚知情,兴许她还起到推动作用。如果能证实这一点,那黎湘和辛念都可以获得量刑,而且两人有自首情节,还提供大量协助线索、证据,当年又是未成年。
    说到这,问题又绕了回来。
    如何证明?
    就算戚晚说出和之前口供不一样的版本,那又怎么证明这次的就是真的,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
    后来,江进将这部分讨论转述给黎湘和辛念,让她们根据对戚晚的了解再好好想想,看有什么细节遗漏。
    辛念和程爽的看法一致,认为是戚晚在玩花样。
    黎湘思考许久之后,这样对江进说:“江队,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一次,不录像,不录音,不公开,也不要作为证据。就我们三个人单独聊一次。”(1关于犯罪嫌疑人单独见面,见作话解释。)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1最后要求单独对话这部分,犯罪嫌疑人虽然有交流的自由权利,但这种犯罪嫌疑人之间单独对话的形式是不允许的,只能和律师在要求不被监听的情况下交流(原则上)。
    不是作者没常识,这部分可以当做因剧情和人物需要而做的“超现实”处理,让三个角色之间来一次“真心话”。因为按照现实情况来看,她们现在是没机会坐在一起的。
    以上,望知悉。
    第206章
    ◎尾声◎
    尾声
    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接受调查的这些时日, 黎湘几乎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只见过张律师几面。
    张律师会将一些消息带给她,包括姚珹的话。
    黎湘表现得很平静, 问起姚珹的身体, 得知他一切都好。
    张律师又反过来问起黎湘的身体,她起初以为是姚珹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压力大, 后来才反应过来, 姚珹连妊娠这件事都考虑到了。
    如果有可能,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她能怀孕, 他便可以即刻安排人去办手续, 尽快接她出去。
    黎湘让张律师给姚珹带了话:“这一天总要来的,我现在心态还好,愿意接受。”
    张律师又将姚珹的意思带给黎湘, 说这个案子还有运作的空间, 就算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从整体来看, 张大丰和周长生挂在临死前那几个小时的时间才是本案最大的疑点,也是量刑关键。
    能解释那段空白的,只有戚晚,她的证词很关键。
    黎湘便问张律师:“你们是不是打算和戚晚的律师交涉, 让她尽可能多担责任?”
    毕竟戚晚有精神分裂确诊历史,目前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戚晚在事发当晚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
    张律师说:“戚晚的确隐瞒了一些事。就算我们不问, 警察也会问, 到了法庭上法官也会问, 辛念的律师也会提出质疑。”
    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戚晚供出内情之后,将主要责任推到她身上,这样黎湘和辛念量刑的机会会更大。
    黎湘没有提出反对,她和辛念都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人。
    这还是十三年来第一次,她正式回归郗晨的身份,而不是女明星黎湘。
    至于黎湘的一切,外界粉丝们如何看待,舆论上如何塌房,于她而言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她已经不再关心。
    事实上就在这个时候,《远山》已在国际上广受好评,虽然国内上映无望。《她有罪》也正在筹备第二季,当然女主角已经换人,而且因为第一季播出成绩不俗,第二季有好几家在争抢资源。
    黎湘对代言品牌和广告商、影视方要赔偿的违约手续,也被姚家代管,张律师的团队正在一一处理。
    靳家的股权已经落到姚岚手里,姚岚地位不同以往,和姚珹的婚约,也从结婚改为先订婚。
    这种形式改换就和死刑犯被宣判死缓一样,只要不成事实,就还有余地。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两人关系将会止步于此,但只要把约定订下了,两家局势才能得到最好的控制。
    不管怎么说,黎湘也算是“半个”姚家人,两家已经达成共识,会极力保全黎湘,多方运作,争取量刑,将伤害降到最低。
    对外,两家也在防范“姚涓”的身份会被媒体挖出来,就算要曝光也不是现在,起码要控制在刑满释放之后。
    而在黎湘看来,她此时最关注的还是和戚晚的碰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多年来她们三人第一次对话,上一次是在戚晚住院之前。
    江进说,她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抓紧。
    可是见面之后,三个人却只是看着彼此,三四分钟都没有人说话。
    三个人都瘦了些,戚晚的脸色最为苍白,辛念瘦得最多。
    辛念原本要将提问的权利交给黎湘,但黎湘迟迟不开口,辛念便率先打破沉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和张大丰的关系?”
    戚晚正在怔怔出神,听到这句话醒过来。
    她看了眼辛念,又落下眉眼:“我说不出口。我宁愿自己没有父亲。”
    辛念又道:“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你怎么会……你为什么会和我们一起计划杀他?”
    这件事辛念怎么都想不通,不管有没有父女情感,在得知之后怎么能做得出这个决定?她觉得戚晚有些陌生,也是真想知道戚晚的心路历程。
    戚晚说:“我和你不一样。父亲对你来说是美好的,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的感受。我只希望他消失。在那件事之前,我多次表达过我的意愿,可我妈根本不当回事。她觉得我只是不习惯,而习惯是可以培养的。”
    辛念又问:“那你跟我们说的他半夜去你的房间猥亵你的话,是真的吗?”
    戚晚安静了。
    再看戚晚的表情,又不像是难以启齿。
    辛念:“所以,你说不出口真实原因,就编了这件事来让我们打消疑虑。”
    戚晚闭了闭眼,反问:“如果我说了真实原因,你们会怎么想?一定觉得我疯了吧。然后你们会拒绝让我加入,甚至打消杀人计划,防着我将这件事告诉张大丰。我厌恶他,憎恨他,这些情绪每天都在折磨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让你们相信、理解。”
    辛念看她的眼神越发陌生,喃喃道:“我还是不明白,我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你……”
    戚晚转向黎湘坐的位置:“那你呢?”
    黎湘没有纠缠在父女关系和戚晚的弑父心理上,她脑海中徘徊着许多细节,以及这些年做心理咨询时的心得体会。
    她也有过抑郁期,虽然短暂,想开得很快,但那种钻牛角尖和自己过不去的感觉,即便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黎湘只问:“那天,你从你家里带出来的药,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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