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宋律愧疚地看着捂着胸肋步履蹒跚的奎斯,“我都说不要打了嘛。最近因为莫伊娜医生时不时搞体测,我力气好像变大了一点的。”
    被受到鼓励的外星人最后认真一拳猝不及防地正中破绽,塔克里人为了面子忍痛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只是暂时需要调整一下呼吸。”眼见对方闻言就要放开搀扶在他腰上的手,奎斯赶忙改口哼起凄惨可怜的嗡鸣,“但疼痛还是会影响平衡就是了。”
    “哎呦!你看看你看看,我之前说啥来着!”宋律赶紧抬手抚上奎斯松手让步的位置,隔着衣服心疼地揉搓他胸前软皮,时不时还呼呼地吹两口气,用糊弄小孩的语气哄道,“不疼不疼了哈。嗨呀,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随便打呢!下次我们不打这里了哦。”
    “那其他地方还打吗?”奎斯紧张地追问。
    “不打不打都不打——等等,你想我打吗?”
    低头小心地观察着宋律的表情,奎斯提心吊胆吞吞吐吐地说:“有一点点……?因为我们塔里克的身体大部分覆盖着骨板,软皮部分很少也很难被关注到,有针对性的打击能让感觉更多一点、射速也更快一点,可以在同等时间里进行更多次的体验,所以在我们的性活动间挺常见的。当然是新星期的年轻人间比较常见,矮星期骨板里金属成分增加,虽然硬度有所增加,但是传递震动会更加敏锐,所以有点太刺激了。”
    顿了顿,见宋律脸色不对,他又急急找补:“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各种感觉也够丰富了!不论打不打都很棒了!不如说如果你打我的话,我可能会因为需要同时处理太多刺激射得过快——”
    一把捂住嘴的外星人表现让奎斯赶紧刹车:“等等,光者在上,你是不是对这个话题不舒服?深渊诅咒我,我忘记你们文化不喜欢这个话题了,对不起!Dei  bu  chi!”
    “不不不,继续,继续,我爱听。”捂着嘴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夸张上扬的嘴角吓到旁边的外星人,宋律在奎斯发音总是有哪里怪怪的“对不起”里拼命摇头,“你们,呃,都很喜欢这种方式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我是说,这在塔克里人之间很常见,但是对无外甲的他族人士进行性活动的话都是让他们来作为施加方!除非他们自愿!”摸摸自己今早刚打磨好的面甲锋利的边缘,年轻的塔克里人突然有点为自己的骨板感到难堪,“虽然我们在身体结构上……‘尖锐’了一点,相对更容易划伤别的种族就是了。——你的房间到了,好好休息。”
    相比起第一次为讨论性方面话题感到窘迫想立即转移话题的外星人,本应害羞的人类倒是显得意犹未尽、兴致昂扬,站在门口绞着手指扭扭捏捏地说:“那、那个,你要不要也进来坐坐休息一下?”
    “噢,我……”
    听出了奎斯谐音里的犹豫,宋律顿时此地无银叁百两疯狂找补:“不要误会也不要有压力,我只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坐着聊聊天就好!不是说那个你一定要和我做的潜意思哈!”
    “啊……我明……”
    外星人难掩遗憾的叹息又让她立即掉转车头:“可、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做的话,莫伊娜医生好像也说过什么我的寄生误会我生理期是在受伤所以帮我止血……总之先前我看好像也没啥……如、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那个……”
    “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消磨时间,无论是做还是不做。”意识到自己不明确的态度给情绪敏感的人类带来的影响,新晋的临时大副赶紧拿出了稳重的态度和谐音,帮慌乱的宋律稳定下情绪立场,“我犹豫只是因为接下来我可能需要为今晚的宴会做很多准备工作,恐怕不能加入你。但是别担心!我叫了朋友来陪你。”
    仓鼠外星人清脆可爱的叽喳声和蛇蛇外星人阴冷危险的嘶嘶声顺着打开的大门流出,经过宋律脖子上的翻译器转化成她能理解的语言:
    “你还在等什么,沙法尔,赶紧把他们种族灭绝了!”
    “什么?不要!我才不要因为几个坏蛋就搞种族灭绝!”
    “别玩个游戏还磨磨唧唧的!你那么软怎么不去当贝里斯人算了,让我来!”
    “这是我的主档!你要种族灭绝就玩你自己的档……”“种族!灭绝!种族!灭绝!”
    没料到哈蕾特和沙法尔会在等待一个新种族大使时玩《菈归鸟之纪》,还刚好在争执那么敏感的选项,奎斯胆战心惊地向身边的人类大使解释:“那只是个游戏,他们不是真的在……”
    “我懂我懂,游戏嘛,做啥都行。只是我没想到哈蕾特小姐会,呃,”看着直接喊着“种族灭绝”爬上沙法尔脑袋的鼠鼠和为了不种族灭绝把手柄藏在怀里的蛇蛇,宋律在他们内容和声线完全不符的叫嚷里沉默了一下,“那么容易情绪激动。”
    虽然猜到宋律原本想说的形容词大概不是这个,可奎斯倒也没有不识趣到点破这一点的程度:“她……她平时就很精力充沛。”
    打闹争夺手柄的组合也终于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并由最心直口快的哈蕾特脱口而出:“宋律,你脸咋回事?哭了?”
    没想到她看得出来的宋律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听身边的奎斯毅然决然挺身而出道:“是我舔的!”还附带一个对她的眨巴眼,就像说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小暗号。
    “什么?但、但是她现在处于生理期,我听她说这个时期不是很适合进行性活动。”身为医生的沙法尔顿时紧张得一个起身,把压在自己头上的哈蕾特掀翻在沙发,“你只是舔了,没有做别的事吧?我们对她的生理还不是特别了解,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进行极限尝试。”
    “我……我……”新星期塔克里人刚才意气风发的态度一下泄了气,支支吾吾地看看宋律又看看谴责的沙法尔和金属义肢展开的哈蕾特。
    “他只舔了!没别的!”宋律赶忙解释,“而且我好像因为修克斯寄生的关系提早结束生理期了,没事的!不要怪奎斯!”
    见哈蕾特半信半疑地收回了金属义肢,不受欢迎的塔克里人赶忙抓紧时间道别:“哈蕾特和沙法尔会帮你做好宴会的着装准备,我这边一旦准备好就会来接你一起去会场。”
    “好的。”宋律点点头。
    “而-而且我为你准备了惊喜!”被哈蕾特伸长的金属义肢推走的奎斯依依不舍地回头,“等着我,我会……”
    “好了好了,走你的。”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大副推出门外,关上门的哈蕾特回头看向宋律,“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绞着手指的宋律不知道该从何讲起,“那个,我们之前在电梯里的时候遇到了奎斯爸爸和他的两个同事。有一个叫瓦卡阿德·厄哈斯的……”
    “啊哈!我就知道!那个该死的塔克里引路者,他——”
    及时冲过来捂住宋律的耳朵,沙法尔对怀里懵逼抬头看着自己的宋律尴尬地吐着信子。直到声情并茂、手舞足蹈、指天骂地的哈蕾特终于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暂做休息,他才松开手,简短地总结道:“那位叫瓦卡阿德·厄哈斯的塔克里引路者不是个好人,你一定要小心。”
    “哦、哦。好的。”
    ……
    捧着盒子的奎斯在门口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按响了门铃,然后对冲过来打开门的宋律背出了练习多次的台词:“你好,宋律,我来接你了。这个是你之前提到的的你母亲为你买的白色靴子,很抱歉之前被当做证物扣留了那么久,我帮你打申请要回……”
    惊喜地接过突然失语的塔克里人手里的盒子,拿出那双干净如新的白色高跟靴,宋律在身后哈蕾特不赞同的“这根本不符合最佳的结构力学构造”的嘟囔里开心地换下了黑色的毛绒靴,抬头看向呆滞的奎斯:“谢谢你!我一直都想……想……”
    总算回神的奎斯有点尴尬地用一声笛音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对不起,但是你太漂亮了,我有点愣神。”
    也从奎斯这一身带来美学震撼中回神的宋律低头看看自己极简风的黑色衬衫牛仔裤配夸张风七彩毛绒外套的随性组合,再看看奎斯的黑红还带着格外华丽的金色装饰花纹的古典现代风军礼服装扮,欲言又止。她再回身看向自己的服装设计师哈蕾特和她的助手沙法尔,得到的只有四根骄傲的中指。
    “我……我可以吗?”向她伸出覆盖着缎光布料的爪子,奎斯语调里的小心和期待打消了人类的疑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放进其中。她匆匆和房间里的两位朋友摆摆手就和激动的塔克里人一起窃笑着小跑离去。留下一脸无奈和感慨的哈蕾特和沙法尔。
    “唉,年轻啊,就是容易被塔克里人迷住。”把自己的毛染成了蓝绿色的哈蕾特叹息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容易栽在那硬邦邦的甲壳和爪子上,他们脑袋上那些骨笛确实是艺术。”
    “嗯,哦。”敷衍地应和着,趴在沙发靠背上的沙法尔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扇关闭的门板上,“希望莱特尔的光辉保佑他们今晚顺利。”
    “朋友,别求你那个光者宗·真了,”啮齿动物唧唧地咂舌道,“祂在这方面真没有我们的光者莱特尔靠谱。真的。”
    “啊,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早一点,年轻的塔克提斯。”
    “厄哈斯引路者?”用自己手爪牵着宋律的奎斯和他兴致勃勃对走廊壁画上出现的星团解说陡然一顿。不安的感觉就像蠕虫爬进了他的骨板缝隙,让他谐音一时不稳低了好几个调,而身边同样紧张的宋律抓紧自己的力道则让奎斯在这位臭名昭着的引路者面前重新唱出了不卑不亢的强音,“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挥手收起投影在自己视网膜上的界面,靠在走廊尽头立柱上的塔克里引路者终于背手转身直面向他们。他漫不经心的目光仅在严阵以待的奎斯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放在了低头回避自己目光的外星人身上:“是的,你可以把她带过来交给我,然后一个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和你的父亲坐在一起。”
    “什么?不!”揽着另一只手都被吓得捏住自己袖口的宋律后退一步,奎斯激动得谐音都有些破音了,“这是非常不妥的行为和发言,也非常缺乏恰当的礼仪!我不明白为何——”
    “是这样吗?”不耐烦地打断他无趣的发言,厄哈斯引路者说,“那我建议你亲自向贝里斯大统领抗议,因为这是她的安排:你的座位在你的父亲旁边,她和我则要出列主座。你当然,就算你要抗议,也该是在宴会之后了。除非你的父亲没有教导过你适当的礼仪。”
    “——这是大统领的意思?”奎斯一愣。
    “但是卡利萨大统领说过是为了庆祝奎斯升职才办的这个宴会,怎么奎斯不能也坐在主座呢?”宋律急急地说。
    “能够出列主座的人分别是我、代表新种族大使的你,以及代表空间站的阿奎拉王子和贝里斯族的大统领。”瓦卡阿德·厄哈斯的语气就像枯燥的书页一般翻过一页又一页,“现在,启迪我,年轻的人类小姑娘,你是觉得一个临时大副可以代替舰队指挥官的地位,还是觉得一个静默者比塔克里引路者更适合代表塔克里联邦?”
    “这、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惊惶地在两个塔克里人之间游移视线,两边都不敢得罪的人类试图端水,“或许我们可以多加一把椅子……?”
    “啊,你是说在身为主办方的贝里斯族都只能出席两位同种族高位者的情况下,你希望她们多为塔克里人加一个位席?去试试看吧,小姑娘,如果你成功了,务必让我代表塔克里族向你表达谢意。”
    讥讽的语气和谐音刺激着奎斯的脑神经,哪怕竭力压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威慑的嗡鸣,庇护着身边显然也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嘲讽的宋律。
    退而求其次的宋律支支吾吾:“那……那要不我和奎斯一起坐,呃,坐不是主座的位置吧。反正我……”
    “好好想清楚,人类,这是一场外交宴会,你现在是你们种族的大使,代表的是你们种族的形象。如果你想自贬身价,随便你,但是你确认你想让人类种族的第一个外交宴会的位置就位于次席吗?”
    这硕大的担子和责任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宋律头上,把她砸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另一边,以为她只是在担心自己感受的奎斯从内线和他的父亲确认了这个坐席安排后,也只能无奈地宽慰身边的外星人:“别担心,在跨席交际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你的。谢谢你为我说话,但现在我们还是先忍耐一下吧。”
    宋律僵硬地点点头,松开攥紧奎斯袖子的手,搅着手指来到这位身着黑紫色礼服的塔克里引路者面前,沉默地低头跟着他的脚步走着。周围的装饰愈发奢靡华丽,而塔克里引路者的手肘已经暗示地向她展开了很久,但她对此都已无暇关注,只是沉浸在自己即将代表人类出席一次外交宴会的紧张中。
    “这不是我们的宋律小姐和厄哈斯引路者吗?”本和倚坐在扶手上的阿奎拉王子私语着什么的贝里斯大统领见到走进休息室的两人,触手立即震动着发出爽朗的笑声,同时起身迎上前去,“很高兴你们能加入我们。”
    “这也是我们的荣幸。”礼貌地欠身行礼,瓦卡阿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始至终都没让宋律挽上的胳膊肘,“谢谢你们的邀请,我相信今夜必然是被光者祝福的一夜。”
    “一切还好吗,宋律小姐?”阿奎拉注意到了跟着点头哈腰陪笑的宋律过分紧张的神色,担忧地询问。
    “嗯?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宋律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那就好。”卡莉萨大统领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阿奎拉,向宋律伸出了一只竖起的手掌,“我个人真的很高兴今夜能有你坐在我身边,宋律。我想我们肯定会有开心的一晚的。”
    看着那只手掌,宋律脑子“嗡”地一响:她知道这是这些外星人握手的起手式,但是她混乱空白的大脑根本想不起来那些转向和翻转的顺序,只是勉强记得第一步是把自己的手压上去……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和贝里斯人的领袖手掌相对,一动不动地对峙那么久。
    眯起暗红色的眼睛,卡莉萨审视着这位面对她这位大统领居然敢不先转手以表尊敬的新种族大使,有些讶异于对方和之前表现不符的大胆。但她很快就发现,对方并非是故意在和她较劲,而是被吓傻了,以至于不知道或者是忘记了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不幸的是,这位可怜又青涩的外星大使面对的贝里斯人并不是好说话的阿奎拉,而是乐于欣赏她的惊恐无助的卡莉萨。她就这么冷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宋律,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下一步举动。
    “卡莉萨。”看不下去的贝里斯王子试图制止,却被他的大统领用一根抬起的触手拦住。
    “转手。”压下自己的个人喜好,宋律身边的塔克里引路者唇板翕动给她了提醒。
    “哪……转哪边……?”
    悄悄抬手给她做示范的阿奎拉王子也小声提醒:“右边。——你的右边!”
    “当然如果你要往左边转最后给我跪下我也不介意就是了。”哈哈大笑着压下手掌握住宋律手腕,随即将她的手翻转在上完成礼节性动作,没有放手的贝里斯大统领顺势一扯,让极力和她保持距离的人类踉踉跄跄地上前抵住她胸口,“来吧,别那么害羞。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你就紧张成这样,那接下来你看着几百个人可不得吓死。”
    “对、对不……什么几百人?”
    “卡莉萨!等等,她还没准备……”
    几乎是揪着宋律走向那道深蓝色帘幕的卡莉萨黑红色的触肢骤然张开,让这道幕布随其动作向两边退让,宴会的主场的热闹气氛猝不及防地迎面撞向被她攥在手里的外星人。瞬间汇聚在他们身上的明亮光线、崇敬好奇又或是嫉妒愤恨的目光、隐藏着各种真假情绪的谐音欢呼,这都如醇美的烈酒一般令卡莉萨陶醉,难以自拔。
    但没有什么,没有任何东西,比她身边对这个场面明显不适应的外星人那局促无措的惶恐模样更令现在的她感到兴奋难耐,触手发粉。
    宋律并没有注意到贝里斯统领那过于恶劣的目光,脑瓜子和耳朵都嗡嗡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那些以他们所在的阁楼式阳台为聚焦的光线让她感觉自己正处在电视里大型歌剧院舞台正中央——天杀的别说上台了,她连歌剧院都没去过!
    虽然这不是歌剧院也不是舞台,但如果她弄砸了可比上台表演失败了更严重。苍天呐,她现在的笑容有没有很奇怪,她从刚才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了,她还在笑吗?她呼吸的声音是不是太重太快了?不会被其他人以为她是变态导致人类形象暴跌吧?下面的人是不是在笑?是在笑她吗?她做错了什么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个装满黑红渐变液体的海螺状酒杯被递到了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宋律面前。她诧异地看向把这杯叫不出名字的饮料递给自己的塔克里引路者,但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的蓝纹塔克里人甚至没有斜眼看她,仅是用差一点就要被卡莉萨慷慨激昂的演讲和谐音压过的声音对她悄声说:“喝了,让你自己冷静点。”
    尽管大部分外星饮料酒水对她来说味道都非常奇怪,但唯唯诺诺地道谢双手接过杯子的宋律依旧不敢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谨慎地抿了一小口——意外冰凉清甜还带着些微气泡的扎嘴的口感打消了她的疑虑,这是自她来到这个外星人满地跑的地方第一次喝到那么好喝的苏打水,它提醒了宋律她的喉咙有多么干燥沙哑,迫切地需要水分滋润。
    没有多想,宋律直接捧着杯子一饮而尽,没给身边小声惊呼了一声“等等”的厄哈斯引路者阻拦的机会,就连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个外星大使一举一动的卡莉萨的讲话也突兀的停顿了几微秒。
    用不着他们的解释,人类便明白了身边塔克里人惊愕失态的原因:先前灌下的黑红液体似乎和她的胃里的胃酸起了激烈的化学反应,一股刺激作呕的腥臭和咸苦和那不知名的外星饮料带着高度酒精特有的灼烧感一起沿着食道一路上返。原本美味的饮料如今就像混合了夏日菜市场堆放已久的死鱼和猪血块一起发酵叁天后放进搅拌机里“日”地一声打成的浆糊,要不是她及时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估计会直接忍不住吐出来。
    她努力想将含在嘴里的外星酒重新咽回去,但光是让喉咙里的那部分不要再涌上来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毅力和决心。她的视线重新放在右手的杯子上,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嘴里的酒吐回去,突然全体起立的外星人们就带着完全没有听卡莉萨都说了啥的宋律匆匆放下海螺杯,跟着站了起来。
    “为了向宋律小姐和她的种族表示欢迎和致敬,本次宴会的祝音就由我们的新种族大使来起音吧。”金色的面纹在贝里斯大统领鲜红的外膜上熠熠发光,却依旧难掩眼底闪烁的恶劣暗色,“现在,宋律小姐,请给我们一个音。”
    “嗯——嗯……?”含着满嘴莫森血酒根本没法张嘴的宋律真的要哭出来了。
    空灵又浑厚的声音对宋律的“嗯”声音调进行了混音调和,伸展开双臂和触肢引导着众人以此进行祝音的阿奎拉王子阖眼避过意犹未尽的卡莉萨统领斜来的眼刀,为祝音一结束就弯腰把酒吐进塔克里引路者递来的空杯里的宋律解了围。
    ——我完了。人到底是怎么能捅出那么大篓子的。
    低头看着自己碗里见底的外星咖喱,宋律的大脑不断给她回播复盘着她搞出的一系列洋相。她左右两边坐着的贝里斯大统领和塔克里引路者都已经对只会紧张讨好地对所有话题点头的她失去了兴趣,越过她互相讨论着她完全被自己的失败充斥的大脑无法理解的高深话题。
    而帮了她好几次的白色王子在看了她一眼后,也选择附耳在卡莉萨统领讲起了悄悄话。他们红白的触肢在下方纠缠摆动,拉出晃悠悠的笑声——他们是不是在笑她?她又做错什么事了?
    “这个开场表演让我看得有些心烦燥热,想去吹吹风。”撑桌起身,卡莉萨向右手边的两位客人道,“你们想不想加入我,厄哈斯引路者,宋律小姐?”
    “当然。”
    “不用不用,我不热,而且我饭还没吃完呢,谢谢哈。”
    摆手欢送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耸肩离开的两人,终于摆脱这对压迫感极强的大佛的宋律匆匆把最后两口辣味咖喱吃下肚,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水压下用上来的叹息,就被来到自己身边在本属于贝里斯大统领的椅子上坐下的阿奎拉王子吓得水杯归位低头坐正。
    也不急着开口,阿奎拉静静等着下方乐池和舞台上的表演者结束那首《沐月之床》后,才悠悠道:“如果接下来的话有所冒犯,我在这里先向你道歉——”
    “不会冒犯不会冒犯,哪会冒犯呢!”受宠若惊的宋律夸张地摇头摆手。
    “——但是宋律小姐,你在你们种族里是不是并不算漂亮?”
    ——妈呀还真挺冒犯的。
    下意识低头侧身用手捂住半边脸,人类一边摸索着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起皮、长痘或者沾到什么东西,一边强颜欢笑地打着哈哈道:“有、有吗?我、我不知道哎哈哈哈哈!可能有点?不过反正没人当我面直说这个啦,顶多只是小时候家里人开玩笑——可能是我最近胖了一点?是我胖了吗?还是……?”
    听着努力想缓和气氛的人类大使最后一句话都开始带上的些许压抑颤音,哪怕早有准备,贝里斯人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如果你在你们种族是漂亮的,你不会是现在这个表现。你或许会生气,也可能是一笑而过,而不是……”
    “对不起。”
    “……而不是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哈、哈哈哈哈,是吗?对不起哈,我不是很熟悉这个这个……这个处理方法哈。”
    又是一声叹息,阿奎拉倚在扶手上倾斜身子,凑近宋律:“你觉得我漂亮吗,宋律?”
    “是的!当然!很漂亮,非常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贝里斯人!”
    “事实上,因为我皮肤外膜的颜色长期固定在白色,导致我并不是很符合贝里斯大众的审美。在贝里斯种族里白色和浅色系并不算是好看或者美丽的颜色。我们喜欢更为鲜艳或浓重的颜色,比如红色、蓝色、紫色。然而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对于很多外族人来说都非常有魅力——因为大部分外星人并不会以贝里斯人的审美为固定的标准。他们会从很多奇怪的角度找到欣赏你的方式。”阿奎拉让一根触肢抬起扭动,“比如,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奥诺人,她说我说话或者笑的时候触肢弯曲浮动的方式很像莫里斯草原被风吹过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家乡。”
    猝不及防地被这句无厘头的夸奖逗笑,宋律赶紧轻咳了几声保持严肃。然而斜靠在椅背上的贝里斯王子只是带笑地看着她,他那粉紫色的眼睛让他的眼神无时无刻都格外含情脉脉——除了当时和莫伊娜一起给她检查时那惊鸿一现的冷酷。
    “我……我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不敢多与这位好心眼的王子多对视,低头的人类大使小心选了个最安全的角度奉承。
    “谢谢。我也很喜欢我的眼睛。但是这不是我想告诉你的重点。”发出慵懒的笑声,白色的贝里斯人脸上宝石般的闪光纹路一闪而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所有的外星人都是眼瞎。”
    “……啊?”
    “你们种族内部对于面容美丽的标准,他们根本分辨不了。莱特尔的慈悲,他们甚至要靠面纹和内置的自动识别系统来说出外族重要人物的名字。”触肢随意地挥舞着,阿奎拉对呆若木鸡的人类说,“你知道他们通常怎么分辨一个外族人是否美丽吗——当然,除了基于他们个人审美的偏好兴趣之外。”
    宋律抓耳挠腮:“不知道哎。”
    “你的态度。”贝里斯王子戏谑地说,“如果你拿出你是全种族最美的人的态度,他们就会买账,哪怕在他们眼里你并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奉承你、巴结你、尊重你。”
    “但是我不是——”
    “那就假装你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在伪装自己,而我要说,你是其中最有优势的:没人了解你们种族,没人知道你们种族的习俗,而每个人都想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们、比其他人摆出更尊重你们的姿态。”阿奎拉说,“举个例子,你刚刚就算直接把那杯莫森血酒吐桌上,只要说一句‘这是我们种族表达感谢的方式’,就会有不少人跟着你一起吐。——顺便一提,如果你之前把酒喷卡莉萨脸上,然后说这是你们种族感谢主办人的礼仪,我也会立即喝一口酒和你一起喷。我是说真的。”
    白色贝里斯人的触手末端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模仿着点头的动作增强自己话语可信度,把宋律逗得捂嘴直笑。见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阿奎拉也触手微颤地发出了竖琴轻拨般的轻笑:“所以,别太紧张。只要你假装一切都很正常,我们也只会以为这是你们种族特有的文化。而如果你装出你是你们种族最美丽的人的态度,我敢说整个会场的外星人晚上想的都会是你——除了我。”
    “噢,呃……”
    “因为就算你不装出那副样子,我这个晚上也只会想着你了。”
    虽然阿奎拉语气轻佻难辨,这先抑后扬的把戏和台词也老套,但配上他纯白无辜的外膜颜色和深邃迷人的粉紫色眼睛,还是成功令宋律一时脸红心跳、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答。
    她这笨拙的模样又逗笑了贝里斯王子,让他花枝乱颤的触肢不慎打落了桌上的餐具。拦住反射地想往桌下蹿的宋律,阿奎拉在滑进浅蓝色的桌布之前暗示地看了她一眼,然而后者正为自己居然让王子亲自捡餐具而坐立不安、于心有愧,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暗示。
    不过很快,从她脚腕开始缠绕攀援的触手就让人类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掀开桌布看着钻进自己膝盖之间的贝里斯人:“您在做啥啊……?!”
    “只是一些会让我们开心的事。”轻笑的贝里斯人侧头将白色外膜紧紧贴在宋律黑色的布料上,而他的一只触手已经缠上了她裤子搭扣,“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
    “倒不是说不喜欢……不是!现在大庭广众的,万一被发现……!”
    “噢,别担心,宋律,现在就是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你觉得为什么现在所有的灯光都只聚集在舞台上?而厄哈斯引路者和卡莉萨又去干什么了?”趴在她腿上的阿奎拉眼巴巴地抬眼看着震惊大悟的宋律,触手一下一下地点着她的裤子搭扣,“所以,我们能不能……?”
    抬头四下观望了一下,确定这昏暗的灯光下应该没人能注意到他们这的情况后,宋律咬了咬嘴唇,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搭扣,并拉下了那条拉链。
    贝里斯人的触肢温度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凉,甚至带着些许暖意。而在浸润了她的体温后,很快就变得和她一样灼热。
    被接连不断的刺激压迫神经的宋律身子不断从椅子上下滑,愈发将自己送进章鱼外星人的触肢深处,而跪在她桌下的贝里斯王子干脆将她的膝盖架上自己的肩膀固定,以免她规避扭动导致他的触肢滑脱。
    “宋律?”
    “奎-奎斯?!”一个激灵撑起身子拉起桌布遮住自己腰腹以下的部位和桌子下的阿奎拉,宋律满头大汗地看着从侧方的楼梯走上来的塔克里人,“你、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是跨席交际的时间,但是之前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我很担心……”
    “我……嗯……!没事!之前只是不小心喝了你们的酒所以……咳!”努力在不易被发现的范围内挣扎踢腿,忍着自己声音变调的宋律尝试暗示桌下在他们对话期间触肢依旧一刻不停的章鱼外星人收收力可别闹腾了,却只得到他的轻笑震动和从内线传进她翻译器里的一句“假装”。
    ——哎不是大哥啊!你也没跟我说之前的“假装”是要在这时候用的啊!
    苦乐参半地一捶扶手,咬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捂脸颤抖的人类奇怪反常的表现终究是引出了奎斯那个已经拖延得够久的问题:“你……你还好吗,宋律?”
    “我……嗯~咳咳!很好!”颤颤巍巍地比出一个中指,宋律在阿奎拉震颤出隐秘笑声的触肢里咬牙切齿地说,“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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