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孩子身边的女夫子笑了笑,有些无奈:“您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
    她看了看天色,转而对孩子们说道:“我们该回善堂吃饭了,都收拾好自己的书。”
    “还记得回去的路上应该做什么吗?”她问道。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不要走太快,要等婆婆爷爷们。”
    “对。”
    “今天我走后面,看你们会不会带错路。”
    小玉俏皮道:“女夫子明明是要和树上那个哥哥说悄悄话!”
    旁边稍大些的男孩不赞同道:“李爷爷教过我,姑娘家有自己的心思,不能都戳穿。”
    小玉立即回道:“那是教你的,你好好学就是了。而且我和楚楚一样,也是姑娘家!”
    不上课的时候,孩子们会和善堂里的老人一样,亲昵地唤女夫子的名字。
    “你……”男孩词穷,一轮便败下阵来。
    女夫子无奈地笑了笑。
    面对这些古灵精怪的孩子们,她偶尔还是会拿他们没办法。但好在,孩子们都心思单纯,和他们待在一起,她心里也会轻松许多。
    待孩子们和老人们陆续起身往树荫外走去,她便察觉方才还老神在在地躺在树梢上的男人已经到了自己身边。
    她敛下笑意,淡声道:“我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不是刘家人,你也不是我的暗卫,你不必再跟着我。”
    “你刚才笑起来很好看。”男人声音沉稳道。
    “……”
    “放肆!谁允许你和我说这种话的!”刘楚楚下意识蹙着眉道。
    男人低低地笑了笑,似是不仅不因她的态度觉得恼怒,反而很满意于她此时的反应。
    刘楚楚压下心里的不自在,问他: “你回长安去,继续做相爷的暗卫,前途大好,何必耗在这里?你不觉得可惜吗?”
    “相爷的千金都舍得下长安城的富贵,我又为何会可惜?”
    刘楚楚顿了顿,沉默地跟在了老人和孩子们身后不远处。
    男人缓声说起今日探听到的事情:“除了雨隐楼,城里的店铺都关得差不多了。”
    “你喜欢的那家糕点店也关门了,我没买到花酥,但我请老板娘教我做了些,你回去后可以尝一尝。”
    “官府说今日是最后一次开城门,很多人都离开了泉州。”
    “东南大营抽调了大批人马去海港那边,这次应该是真的要打仗了。”
    “我记得你当暗卫的时候没这么多话。”刘楚楚忽然说。
    须臾之后,刘楚楚无声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道:“这些老人和孩子们本就无家可归,他们只能待在善堂,去不了别的地方。”
    “不知道雨隐楼那边今日还会不会派人过来。”
    泉州善堂里这些老人和孩子的吃穿用度都是雨隐楼在提供,会有人定期将吃食与衣物送来。今天便是那边送东西过来的日子。
    男人沉默了几息,说:“雨隐楼的老板是当今皇后的师父,雨隐楼既然还没关店,或许意味着他们并不担心战火会烧到城中。”
    “此次皇上亲征,士气大振,而反观海山国那边近来却乱作一团,这一仗我们的赢面应该很大。你不必太担忧善堂。”
    听他提起自己已经久违的人,刘楚楚停住脚步,忽而恍如隔世。
    她已经许久不曾想起长安城里的那些人和事了。
    第101章 风雨欲来
    ◎“我是皇后,是他的妻子。”◎
    夕阳的余晖一缕缕散在风里, 飞鸟在逐渐暗淡的天色间藏匿自己的身形,隐于沉寂。
    孩子们没有带错路,一行人在夜色彻底笼罩而下之前回到了善堂。
    刘楚楚看见善堂的管事们正将新的衣物和一袋袋米搬进屋里, 她很快上前帮忙。
    即便是风雨欲来,雨隐楼也仍像以往一样,为善堂的这些老人和孩子送来了吃穿用度。
    善堂位于泉州城外一处村落旁,几位管事一起在后面辟出了几块田地,种了些菜, 还养了鸡鸭。
    有了这些, 原本无家可归的孩童与老人才能在善堂里过上平淡而安宁的生活。
    前十几年的日子里, 刘楚楚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她离开长安后一路朝着泉州而来。因为相比长安, 刘相在泉州的眼线更少, 而新帝十分看重此地, 即位后便开始在泉州修建海港, 还派了不少官员监察。即便是她那位手握权柄的父亲, 也无法不管不顾地在这里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还未进城, 刘楚楚便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这些心性单纯的孩子, 还在原本的夫子重病的这段日子里暂时成了他们的女夫子。
    但她到底不属于这里。
    等新的夫子来善堂, 刘楚楚便该离开了。
    “楚楚,雨隐楼的掌柜今日派人送衣物过来时还给你带了话。”
    善堂的一位管事走到了刘楚楚身边。
    “什么话?”刘楚楚问。
    “他说就要打仗了, 今日之后官府会关闭城门,接下来这段时日雨隐楼的人也无法再出城, 所以这次把后面几个月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城内人心惶惶, 为孩子们挑选新夫子的事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他想请你再多留一段时日。”
    刘楚楚怔了怔,“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越过院子一侧的围墙, 远远地朝天际望去。
    战事临近, 就连天边吹来的风都像是裹挟着焦虑与恐慌。
    泉州多雨, 也多风,常常能把附近村落的炊烟吹拂过来,带着柴火燃烧时独有的温暖味道。善堂里老人和孩子们的欢笑声也能被风吹得很远。
    善堂离海边虽有段不远的距离,可若这一仗打了起来,不知道风会不会将海面的血腥味带到孩子们身边。
    将士们的血又会不会凝成云,化作雨,落到这些天真的孩子们身上。
    *
    三日后,长安城内。
    容清棠刚看完今日收到的卫时舟的亲笔信,眉头紧锁。
    见状,守在一旁的柔蓝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容清棠将信叠好收回信封中,声音微沉:“打仗了。”
    卫时舟在信上说“明日应会开战”,而容清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
    柔蓝蹙了蹙眉,又很快宽慰道:“娘娘,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的,陛下也会平安回京。”
    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仍萦绕着散不开的忧虑。
    东南大营的军报也已经送到了朝中。皇帝御驾亲征,但朝会没有取消,暂时由刘相和各部尚书带着大臣们商议朝政,共同决策。
    散朝后,怀文回到状元府中,还没来得及去见师父与师娘便先到了容清棠住的院子外面。
    容清棠很快便从屋内出来。
    怀文师兄从不进她的院子,若无必要,怀文师兄也不会单独见她。
    怀文师兄今日应有要紧事。
    “师兄。”
    怀文朝容清棠行了礼,温声问道:“娘娘收到陛下的信了吗?”
    容清棠仍然不习惯家人以君臣之礼待自己。但她知道怀文师兄平日里已经不会如此了,只有在拿她当皇后时才会恪守礼节。
    “收到了,他在信里说即将与海山国兵戈相向。”她答道。
    怀文点了点头,“两国对峙已久,这一仗很难避免。按朝中军报推论,两国应已经开始对战了。”
    “那师兄来找我是为了?”
    “刘相今日在朝会时的态度让人起疑,群青的人也回禀说,昨夜,驻扎在城外的那些人马有异动,禁军营里也有部分人暗中与刘相里应外合。”
    “应就在这几日,刘相会有所动作。到时无论街上有什么动静,娘娘都切记不要出府。”
    容清棠皱着眉问:“他想攻入宫城?”
    怀文:“嗯,陛下即位以来深得民心,而他姓刘,无法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只能谋逆。”
    “你们会有什么危险吗?”
    容清棠知道卫时舟让自己住在状元府里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但她也担心师兄和群青他们在对付刘相时会身陷险境。
    “不会,”怀文摇了摇头,声音沉静,“陛下临行前做了周全的安排,只等收网即可。”
    而早在那封军报作为导火索出现之前,怀文和群青便已经筹划好了一切,只等着刘相踏出那一步,再顺理成章地将他在朝中的根基清除干净。
    但还有件事让容清棠放心不下——
    “我待在状元府里是为了不被刘相找到,不让他得到任何筹码,可若他打定主意想用我来威胁陛下,却找不到我,那坤宁宫里的宫女和内侍……”
    “陛下也考虑到了此事,”怀文顿了顿,解释道,“所以在这封军报抵达长安之前,宫城中的宫女与内侍大都换成了禁军和雨隐楼里的人。”
    为了将此事中的伤亡降至最少,群青已经按照陛下的安排,提前将身负武艺的人替换进宫。
    宫城是帝后的家。
    怀文知道,陛下是不愿让他和容清棠的家,尤其是不愿让容清棠的坤宁宫沾染血污,也不愿让容清棠看着她认识的人惨死。
    为了容清棠,陛下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得很细致,而不只是为了处理刘相。
    就连容清棠的心绪变化,陛下都没有忽视,所以才会让怀文在刘相生乱之前先来见容清棠一面,让她可以安心。
    容清棠没想到卫时舟虽远在泉州,却早已将长安城中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提前想到了她可能会有的顾虑,做了相应的准备。
    他为她做的,要远远超出容清棠能看见的这些。
    “师兄,朝中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也不会贸然插手。我和陛下一样,都很信任你跟群青,还有其他大臣的能力。”
    “但若有什么需要我做或是我能出力的事情,你也不必有所顾虑。”容清棠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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