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正自悔恨自己贸然开口,忽听云卿叫他下棋当即就愣了。慕垂凉原本正漫不经心收拾棋子,见状便不紧不慢道:“真是病急乱投医。搬救兵让你办成了抓壮丁,罢了,无趣得紧。”
    激将法,云卿心想,只是这激得也太明目张胆,恐幼稚了些,想来是不成。正欲换个法子,却见那赵江尴尬清咳两声,默默说:“请凉大爷指教。”
    慕垂凉嗤笑一声,慵懒作邀请状,然后继续懒洋洋晒太阳,却并不开始。云卿心说怎得这般容易,却见慕垂凉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云卿登时了悟,两步绕到慕垂凉身后拍着他肩膀对赵江说:“凉大爷若输给你,你们兄弟二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另有谢礼奉上。若你输给凉大爷,你兄弟二人留在我们房里,我们另寻差事与你。你看如何?”
    只见赵江略一迟疑,郑重点头,另一边慕垂凉随手落子,悄然胜出。
    赵江目瞪口呆。
    “怎、怎么可能……”
    慕垂凉百无聊赖地起身,见云卿羞愤难当,恨恨难平,便笑了,摇着乌木错金的白扇说:“你也莫气,你这救兵棋艺的确是在你之上的,只是恐怕许久没碰棋,所以每一步都想走得完美,如此步步受限,不够利落,反成牵绊,以致败北。略熟悉两日,当与我不相上下。唔,这棋送他吧,既想用人,你这作大奶奶的就莫要小气。”
    说罢笑看云卿一眼,优哉游哉摇着折扇回房去了。
    赵江手上仍捏着一枚棋子,整个人僵在原地。
    云卿便不客气了,巧笑嫣然说:“凉大爷有心,这可怨不得我了。”
    于是果然赠了棋送了银两,给正经安置下了。回头追问慕垂凉,慕垂凉便不大在意地说:“天下书生都一样,那心思还用得着我去猜么?一心要躲过你,见你下错棋却又忍不住开口指点,这种事只有最自恃清高、最视棋如命的书生做得出来。我锉他锐气,是要他折服,至少在我面前收了他那副傲气。而让你莫要小气,乃是因为书生最清高,你礼遇有加,他方能拼死报你知遇之恩。”
    云卿心服口服。
    赵江赵河既留下,云卿便有心速战速决了。四月牡丹正艳,她如今是掌家的,最好的自然先送到了她房里。云卿因晓孔绣珠素爱紫色,特特挑了两盆最好的魏紫,携蒹葭欲访孔绣珠。慕垂凉捧了一卷书在窗前闲阅,见她如此,极嫌弃地摇头轻叹念念有词,待云卿问及方道:“姚黄魏紫乃是牡丹中的夫妻花,你明明晓得凇二爷与孔氏这几日正不睦,却单挑了魏紫送她。那本就是个谨慎又小性儿的人,不定要以为你是特特去看她笑话!”
    云卿骇然:“我不晓得啊!”
    可是慕垂凉正在禁足,长庚又不曾过来——他怎会晓得?!
    慕垂凉悠然翻了一页书,真是勤勉好学得紧。
    凇二奶奶孔绣珠出身名门,性子极为和顺,可人虽贤良淑德貌美如花,却听说并不大受凇二爷宠爱。云卿对旁人夫妻之事也上不着心,是以明里暗里都不曾过多打探,但因略知一些,所以在孔绣珠面前总特特绕过凇二爷不提。今次慕垂凉如此提醒了,云卿于是更加谨慎,见了面寒暄两句,先将那牡丹送上。
    孔绣珠见牡丹娇艳,果然欢喜,观赏许久方啧啧称赞命人收下,邀云卿入座。云卿见她家三姐儿昕和在跟前,便抱着逗弄了一会儿,昕和笑了,孔绣珠这做娘的自然也十分开心。二人吃了一会儿茶,孔绣珠将近日家里之事一一说了一遍。其实这些或者她早已秉过,或者茯苓已记下呈与她阅,总归是没什么新鲜事儿,不过是孔绣珠遵循着规矩,也十分尊重她这掌家之人罢了。
    云卿便更觉这孔绣珠是个易多想的,于是不便多说多做恐出错,直截了当说:“说来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大哥儿与二姐儿如今教养在我房里,这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只是两个娃儿自小是老太太养着的,身边丫鬟嬷嬷都是老太太的人,如今也不好去讨,只得另作挑选。凉大爷房里春穗儿是个机灵的,我房里的白芨也算老实,堪堪能用,可毕竟是两个娃儿,这人手总嫌少些。”
    孔绣珠抱着三姐儿昕和,闻言便点头说:“是了,昕和这还小,已需四个丫头、四个嬷嬷、并两个奶妈子了,如此老太太还常说如今是节俭了呢。大哥儿和二姐儿乃是大房嫡出,自然更比昕和矜贵些,虽是凉大爷和大奶奶身边儿得力的,两个丫鬟也总是不够的。”
    云卿便笑:“这话可是拿我当外人了不是?我疼不疼你家三姐儿你心里难道没数?大哥儿与二姐儿是嫡是庶都好,说句不好听的,到底与我何干呢?总归是凉大爷的骨肉,我如今喜也好厌也罢,都得仔仔细细地养着。你想着你必能明白我的难处,你倒怄起我来了!”
    孔绣珠微微脸红起来,解释说:“我并不是说……”却又不知要怎么解释,便转而说:“是该多给大哥儿和二姐儿多添几个人的。”
    云卿便道:“我心里有了人选,只是她如今人在你房里,所以我今儿是来求你的!”
    孔绣珠怔了一怔,讶然说:“大奶奶看上我房里人了?”仿佛觉得不合适,又转而说:“是哪个人有这样的福气!你快快说来,我亲自去请,也好讨个彩头!”
    云卿忙道:“这话怎生说的,算作哪门子的福气?实在是刚进门,对人还不甚熟悉,想着你调教出来的必是好的,又见过两面觉得不错,所以厚着脸皮来讨了,你再这么羞我我可真不敢要了呢!”
    孔绣珠无奈摇头,笑说:“罢了,我真心实意的,你偏要作玩笑说。你且说吧,但凡你开了口,纵是要梨香,我又哪能不舍呢?”
    梨香是孔绣珠陪嫁大丫鬟,云卿这一听便笑了:“梨香自然好,可我哪能夺你心头所好?我要你个二等丫鬟也就是了。”
    孔绣珠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个人来:“小苹?”
    云卿浅笑颔首。正是当日黄庆儿一事中忠心护主的小苹。
    这小苹原是慕家丫鬟,从前是在老太太房里做洒扫的的,后来孔绣珠添了三姐儿昕和,她原来的丫鬟便分了两个去照看娃儿,于是身边人便显少了。老太太素来疼爱凇二爷,自然偏着他房里人些,如此这般小苹才到了孔绣珠房里,其实算算时日也不长。
    正因如此,云卿才觉开口要了,孔绣珠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果见孔绣珠点头道:“那一个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的确很好。只是恐怕也不够吧,可还要别的人吗?”
    “要得,”云卿笑说,“说来那一个从前也是你房里的,她若这两日再来求你,你叫她来找我即可。”
    “黄庆儿?!”
    058 孩子
    当天下午,孔绣珠带黄庆儿登门。彼时云卿端坐园内绣花,慕垂凉闲坐池边垂钓,两个娃儿摇头背书,几个小丫头在附近侍弄花草,一派太平盛世、安居乐业之貌。
    等黄庆儿行过礼,云卿方笑说:“怎的,想清楚了?”
    黄庆儿分明恨极,却生生咽下这口气,粉拳紧握咬牙道:“听凭大奶奶差遣。”
    云卿捏着绣花针专心绣花,不紧不慢说:“看来凇二奶奶已跟你说过了,你能过来,想必接下来需做什么也已经想得很清楚。你爹是慕家的老人儿了,一生忠心耿耿,尽职尽责,老爷子颇为赞赏,我们亦十分敬重。你来我这儿,伺候的乃是慕家嫡子嫡女,你要做的事便和你爹一样,那就是忠心护主,效忠慕家。”
    提起绣针,拖起长长一根红绣线,云卿抬头望着黄庆儿笑道:“若你一个慕家家生子竟连‘忠心’二字都做不好,想来不必我赶你走,你爹颜面尽失之下自会带你离开。是忠心还是二心,是勤勉还是懒怠,是为主还是欺主,是荣耀还是骂名,你是聪明人,自当晓得如何抉择。那边是大哥儿与二姐儿,你去行过礼后早些把你的东西挪过来,不必候在我这儿了。”
    黄庆儿呆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有些别扭地匆匆行了个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又去给昭和曦和行礼。罢了,方转身跟着孔绣珠离去,当晚便将东西一应挪过来。次日,小苹亦挪过来。如此秋蓉春穗儿又帮着添了四个婆子,照料昭和与曦和的人总算够了。
    “得再找个先生……老爷子是认得许多的,我却不想用他熟识的人……正经最好的夫子又不大喜我们商贾之家……若你来教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入了夜,云卿哄两个小娃儿睡后,躺在慕垂凉身边儿喃喃盘算。
    慕垂凉原本在看一本棋谱,见她如此终于听不下去,放了书卷脱了衣衫,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慕垂凉手肘撑起俊脸仔细瞧她一会儿,却终是怪模怪样笑出来,挑着眉说:“了不得啊,啧啧,黄庆儿一事可是许久之前了,当日以为你费尽心思琢磨出了那行俭八例,没想到竟然还能分心算计该怎么用黄庆儿,是心思何等之深才能盘算如此之远……看来我这娘子,当真是不简单哪!”
    话是赞叹,嘴角却似笑非笑,眼神尤其轻佻,令云卿记起当日在沁河桥上恰如调戏的偶遇,这般想着,不免就抬头细细看他,因是夜里,又在他身下,一时更觉得两道眉浓黑如墨,斜飞入鬓,生生挑起几分傲气来。眼睛黑而亮,因微微眯着,掩去了平日里人前的稳重温和漫不经心或者老谋深算,如今只剩暧昧。
    “你还笑我……”云卿笑问,“我这都是为了谁?”
    云卿伸出手,食指点在他眉心之处,只见他薄唇紧抿,笑意越发深了,云卿那指尖便顺着鼻子一路划下,最后点在了他唇上,恰似要他噤声。
    他却不依,捉了她指尖轻吻着,最后一点一点贴紧了身子,轻巧而不容抗拒地拥着她,并在她耳畔用极轻极轻、几乎听不真切的声音说:“多谢你……”
    云卿却欲哭无泪,红着脸嗔说:“你轻一些……”
    越是嗔怨,慕垂凉越是得寸进尺,这几日都是如此。云卿起初以为他仍是在生气,气她擅自改变了许多事,气她不够乖顺听话,气她令他担心,可是不多久便发现情欲退去后眼底的深情与期待——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不必心存芥蒂、能够倾心宠爱,然后两个人一起亲自看着教着养着,一天一天逐渐长大的孩子。
    云卿被勾起了心思,亦开始无限热切地期待一个孩子了。
    然而偏就那么邪乎,他们这才一门心思想要个孩子,却忽听裴家来报,说是裴家大奶奶叶氏今日号出了喜脉,已足足两个月了。
    慕垂凉呵呵一笑,直笑得报喜的裴家小子和身旁的云卿都心里发毛。
    叶氏有喜,裴子曜要有孩子,他要做爹了。
    起初云卿有些发怔,后来慕垂凉这一笑,云卿便不由想起另一个差一点就做了爹的人来。
    说起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对付蒋宽。
    吃过早饭,云卿照旧去向老爷子请安,然后不声不响带芣苢出了门。一路上云卿费心琢磨,却总觉无论怎么邀他出来都有漏洞,一来各自嫁娶,再见总归要惹闲话,二来叶氏如今才号出喜脉,他这孩子亲爹难免会不舍得出门。可见不着裴子曜,谁还能把做茶之药卖给蒋宽呢?
    正琢磨着,忽觉身旁芣苢正偷偷扯她衣袖,且直往旁边儿一间铺子给她使眼色。云卿循着她目光看过去,恰见一袭石青色广袖长衫的俊逸少年从里面走出来,衣衫上墨色回纹刺绣,正是她念了一路的裴子曜。
    裴子曜亦看到了她,那一刻美目流转,神色瞬息万变,然而几乎只短短一瞬就又恢复到儒雅温润的浅笑,略点了个头先行问好说:“真是巧。你也来买灯笼?”
    云卿讶然,细看下去,方察觉此处正是物华第一等的灯笼坊李记古华斋。
    而裴子曜手中,确然提着一盏极为华美的宫灯。
    未及云卿细看那灯,却见古华斋的李掌柜追出来送裴子曜,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见云卿在此,李掌柜当即眼睛发亮:“云画师!”
    若说云卿名气,其实大半还是这些做灯笼的同行们一直在传说,原因无他,仍是那盏“踏雪寻梅”。
    便见李掌柜极力邀请说:“云画师既到了我古华斋,是看灯也好是路过也罢,都请进去歇歇脚儿,也是我古华斋之幸了。”
    云卿略一想,心说此处倒不失为一个恰恰正好的说话地儿,便望着裴子曜道:“裴大爷可是忙着?”
    裴子曜目光不知何时已放到他手中灯上,听云卿如此问不免恍惚了一下,接着便亦温和笑了,道:“不忙。”
    “那不知能否借李掌柜宝地,让我给裴大爷你道个喜。”
    裴子曜了然,点头道:“那么就先谢过慕大奶奶了。”
    李掌柜自觉蓬荜生辉,亲自将裴子曜与云卿请上楼坐着,云卿身边儿芣苢、裴子曜身边儿裴牧都跟进来伺候着,那李掌柜见是有事要聊,又见二位都带着伺候的人,便亲奉了茶就借口有事退下了。
    “恭喜。”云卿笑。
    对面裴子曜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自裴牧手中接过一个竹筒喝了一口水。
    云卿隐约记起些旧事,有意避开,又恐明显,便只笑了。裴子曜了然,却坦然笑道:“只喝自己带的水,这原是个好习惯,你也不该改掉。”
    云卿便笑:“我如今是没有这等闲情逸致了。”待说完,又不禁想,他如何知道自己早已改掉?又一想,自己手捧茶杯,纵还未喝也已足够了然,便低头暗笑自己多心,接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册子来,那是今早听到裴家报喜后才从屋里翻出来的。
    “旁的好东西,但凡我们有的,想必你裴家也都不缺。这是我爹从西南滇藏之地带回来的藏药秘方,虽是极珍贵的,但我想着既然求人,自然要投其所好,不能小气了去。也不知这秘方册子合不合你心意。”
    裴子曜一手搭在桌上他方才挑选的宫灯提杆上,另一手已碰触到那册子,却并不多看,亦不打开,只是仍旧带着谦谦君子特有的随和笑容对她说:“竟不是贺礼。”
    “原是想送的,”云卿解释说,“后来在嫁妆里翻了翻,觉得也只这个大约还能入你眼。但若这个算作贺礼,我便没其他分量足够的能拿来求你一求了。”
    裴子曜哑然失笑:“你倒是坦诚得很。”
    说罢,纤长的手指优雅掀开一页,目光从第一页上轻描淡写地游走,接着略一点头,又将那册子合上了,轻巧收起来交给裴牧,继而问云卿说:“求什么?”
    云卿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对如今的裴子曜总觉有几分生疏与戒备,虽听他如此问,却总觉不大放得下心,便不敢耽搁地说:“求你卖一些药材与我……不,坦白说,是卖给蒋宽蒋大爷。”
    这说的自然正是蒋宽制作新茶需用到的几味草药,因物华附近最好的草药素来都是供给医药裴家的,所以蒋宽一直买不到。而云卿答应了要帮蒋宽。
    “容我先说两句,可好?”见裴子曜点头,云卿道,“蒲公英,茵陈,金银花,冬凌草,夏枯草,薄荷,荷叶……蒋宽所需不过就是这些。我们都知道,这些药材虽是药,但是山水田园间皆有,即便是最好的货价钱也不贵,你囤着也难多获利,何不就让蒋宽买一些,让他承你一个人情呢?再者,蒋宽有心要买,两倍三倍的市价恐也愿给的,你不会吃一丁点儿的亏。至于上次蒋家园子里你说过的那件事,我向你担保决计不会发生。因蒋宽此生只会向你买这一次,仅此一次而已。日后这几味药材,最好的仍然只供给你裴家,与蒋家不会有任何关系。”
    云卿一股脑儿说罢,却见裴子曜竟听得不大认真似的,云卿以为他不答应,便接着说:“若你信不过我,那么——”
    “好的,可以。”
    059 华灯
    “怎的?”裴子曜看着她一脸惊讶,不免笑了。这一次他确然觉得有趣,手也好目光也好,终于皆皆从他所买的宫灯上移过来。
    倒叫云卿不知所措,半晌,自己先笑了,道:“是我小心眼子了?我这几日可把能来劝来求的理儿都捋顺十来遍了,就这心里头还没谱儿呢,如今你轻轻巧巧答应了,倒叫我觉得自己气量极小,连带我那礼物都嫌轻了。”
    裴子曜哑然失笑,看着巧笑嫣然的她和善地说:“那礼物我确然喜欢,但你晓得若你所求之事不合适,我也不会贸然答应的。如今一举一动都事关家族,许多事的确不能由着性子来,但你既将利弊都说清楚,又亲作了担保,我又何须故意不允呢?还是说,我在你眼里的确就是那故意刁难的恶人?”
    他不说便罢,如此一说云卿难免更觉自己小气,他并非大气的人都已放下旧事,自己还三分戒备三分小心地提防着,岂不叫他笑话?于是十分郑重谢过,二人一道安分喝了一会儿子茶,其间闲谈杂七杂八,不过都是坊间趣话儿,一不提四族二不沾生意三不扯彼此,端得是融洽又畅快。
    约莫一刻钟后,茶也喝够了,糕点也吃腻了,该说的也已说完,云卿正欲告辞,却见裴子曜半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半掩着眼睛,一时看不出神色。她正好奇,却见裴子曜忽扇了两下睫毛抬起头来,恰恰是四目相对。
    二人都有片刻的呆滞,却只短短一瞬,之后云卿先笑了,下一刻,裴子曜亦笑得温润,开口道:“失礼了。方才是在想,见你现如今仍是用左手拿筷吃糕点,我多半有些愧疚,如今既有缘撞见,旁的也不能为你做,便想着不如帮你号一号脉,若需要,也可及时调药,总归是没坏处。”
    云卿颇有些意外。明明前几日在蒋家他就已经为她号过脉了,这才短短几日,又号得出来什么?
    于是不免问说:“几次三番号脉,可还是为我这手腕子?可是疼痛分明是在一天天减轻的,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裴子曜便低低笑了,望着她摇头说:“我既答应帮你医治手腕,自然只会叫它一天比一天更好,决不允许它出什么岔子。如今所谓号脉,大抵是太过愧疚,求一个心安,望你不要多想。”
    裴子曜竟如此坦白,实在令云卿有些惊讶。转而一想,今日之裴子曜更像幼时温良恭谦的裴子曜,身上的商贾气息被书生气彻底掩盖,变得和善许多,莫不是因为要做爹了所以才如此这般温柔的罢?
    若果真如此,总归是件好事。况且不过是号脉,又能怎的?云卿便点头应下,由裴子曜再一次为她号脉。
    此番裴子曜号脉仍与上次在蒋家相同,裴子曜神色复杂多变,似有忧虑,似有惋惜,似有笃定,似有欢喜,所谓悲喜糅杂苦乐交加,似乎都在这号脉的片刻齐聚他脸上眉梢了。一番深思之后,裴子曜终于收了手抬起头,却先拿起那竹筒抿了一口水喝,尔后方以最温柔和善的笑望着她说:“无他。”
    云卿也松了口气,点头笑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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