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比,桓温最近多了个新宠马氏这个坏消息,便无关大碍了。男人的宠爱,本就不值钱,而且她也并不认为李氏如今还会在意这些。
    在一派平静祥和中,时间的脚步很快便进入了深冬。转眼之间,桓姚嫁进会稽王府已经满一年了。
    许多人开始盯着她的肚子,椒房独宠的会稽王妃,这一年,都没有任何喜讯传出。
    第102章 一箭双雕
    自从桓姚选择服下“贞洁丸”,对于如今的情况就早有预料了。
    原是想着稳住司马昱,再慢慢调理,如今却因为一个偶然得知的大秘密而改变了主意。
    说来,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深冬里头,司马昱突发奇想跑出去打猎,打算给桓姚凑几张狐皮做斗篷,不想这一趟出去多吹了几阵冷风,便着了风寒,半路折回了王府。
    发高烧的时候,桓姚见他似乎有些严重,便背着人给他把了脉,却在脉象中发觉了一个惊人的信息——司马昱如今,其实已经与绝育无异了。
    自从司马曜出生至今五六年时间,整个会稽王府上下这么多妾室姬人,竟无一人有孕。原先,桓姚也是怀疑过的,叫人探查,据说是前任王妃使的手段让这些女子都无法再生育。如今看来,恐怕不止如此。
    细一想不得不说王简姬很聪明,也确实只有从司马昱处下手,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这样一来,桓姚对于世子夫妇为何投靠自己,也就一清二楚了。
    若新任王妃无子,便只能从司马昱仅剩的两个儿子当中选一个来作为自己老来的依靠。司马道生一向不为司马昱所喜,虽占着世子的名分却已经摇摇欲坠。但只要他不被司马昱废黜,熬到司马昱死,却还是能稳妥地继承王位。所以,如今他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在司马昱面前替他说好话。
    椒房独宠的自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名正言顺。
    若她所料不错,作为王简姬最大对手,并一力撂倒了王简姬的徐氏必然也是知晓这个消息的,而二郎君司马曜的生母李陵容却至今蒙在鼓里。作为既得利益者,徐氏知晓司马昱不会再有别的子嗣,是以,要与她这个新王妃对抗,就必须将被司马昱寄以厚望的二郎君拉到己方阵营。
    而处于李陵容的立场,若知道这件事,就算再蠢也知道向她这个新王妃递橄榄枝的。以司马曜如今在司马昱心中的地位,再有得宠的新王妃在一边煽风点火,取代司马道生轻而易举。可她却和原先不太对头的徐氏搅和在了一起,处处给新王妃下绊子。很明显,是怕新王妃生出子嗣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
    桓姚不知道那些给司马昱例行请脉的医者是否从脉象中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不过,如此关乎男人颜面的事情,就算发现了,也恐怕无人敢说吧。
    也或许还要加上司马道生和徐氏的遮掩,多方因素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奇怪的是,桓姚对此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司马昱的年纪在这个年代来说,不算年轻了。甚至按照桓姚所了解的,那不知道是否还靠谱的历史,他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在这样一个艰辛的乱世,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尚年幼时就失去父亲的庇佑。
    人一旦有了牵绊就有弱点,就如她以前因为李氏而受制于桓歆。如今这世道,想要护得自己和李氏的平顺本就极为不易了,若将来再多个小儿让她一辈子操心,真是想想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如此,没有子嗣也好,至少将来等李氏去了,她就没有牵挂,也不欠着谁了。
    不过,这无子的责备,却不能由她自己全然担下。
    桓姚权衡了一番,便找来了何氏,算是对世子司马道生开诚布公了。除此之外,她还要他们为她办一件事。
    “我听闻这府上,常有人议论我,一人霸着夫君,却生不出个一子半女来。前些日子你们父亲病着,我找人给他把了脉,倒发现一件趣事。”桓姚笑着对何氏道,“这事,恐怕你和大郎早就知晓罢?也就瞒着我这个后来人。”
    前面加上了那一句关于子嗣的暗示,桓姚此话一出,何氏就变了脸色,“母亲此言何意?还请明示。”口上如是说着,心里却着了慌,他们夫妻两个都很清楚如今是什么情形。一旦桓姚得知真相,就极有可能舍下司马道生而选择年纪尚幼的司马曜,只需一招去母留子便能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
    何氏心中正有些六神无主,却听桓姚道:“你不必慌张,我今日叫你来,只是想让你们给我办一件事。”见何氏面有犹豫,桓姚又加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我这人,历来不爱勉强于人,就如二郎与我不亲近,我也从不强求。”
    “母亲说的哪里话,能为您效劳,是媳妇和世子的荣幸。”何氏闻言,连忙回答道。
    桓姚脸上露出些笑容,赞道:“我就喜欢你和大郎的懂事,小儿年幼鲁莽,哪里有你们贴心。”
    桓姚所托之事,是让司马道生和何氏找人把司马昱已然不育之事,传到司马昱耳中去。这么干系重大的事情,可不能光她一人晓得。
    她不能生育,司马昱顶多是怜惜她,若实在看重子嗣,少不得还要找别的人。可若司马昱得知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那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亏欠她,从而大肆补偿。她可以为这件事担些明面上的谴责,却要得到实惠的好处。
    是以,这件事她没打算闹大,让司马昱恼羞成怒彻查,而只是限于让司马昱自己知晓而已。
    当然,传这话的人,桓姚早就选好了。不能是她自己这方的,甚至也不能是司马道生这一方的。最合适的,自然非徐氏莫属。最近府上的流言,让她深刻地明白,徐氏这样的敌手,必须将她打到无法再爬起来的地步,否则,就还是会继续兴风作浪。
    她相信,王简姬在府上这么多年,不可能在徐氏身边没有安插人手。如今,便正好是这双面间|谍启用的时候了。
    “母亲,换成李姨娘身边的人,岂不更妙?”何氏企图改变桓姚的主意。桓姚这一箭双雕的计策,除了减轻她自己至今不孕的压力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斩断徐氏的所有生机。
    徐氏虽然可恨,却是如今唯一勉强可以作为新王妃对手的人了。就这样被打下去,岂不是让桓姚今后在会稽王府再无牵制。
    桓姚岂能不知道何氏的想法,似笑非笑道:“你真觉得,换成李氏更妙?”
    何氏顿时醒过神来,赶忙赔罪:“是媳妇糊涂了,乱开黄腔,母亲莫怪。”铲除掉李陵容,岂不是让二郎顺理成章地落入新王妃手中,到时候哪里还有他们夫妇的立足之地。
    消息如何传到司马昱耳中,司马昱听闻后如何暴怒且不细说。事后,外人只知道,会稽王府的一名副管事莫名失踪了,盛宠不衰二十余年的徐侧妃被送到会稽的庄子养老,有生之年估摸着是不会再接回来了。
    那位副管事乡下的家人,听说也不知所踪,有人传言,那副管事是卷了王府的钱财带着家里人跑了。内情如何,也只有内情|人知晓。
    司马道福得到徐氏被送走的消息,都已经是好几日以后了。自从被会稽王勒令不许再登门以后,她在桓府的境遇就很不如意。
    进门多年无后,不得丈夫喜爱,连娘家也将她划为弃子,如此,要让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们对她恭敬尽心,委实不太可能。桓温之前虽说对司马道福有几分看重,不过是冲着司马昱的情面,另外,也是觉得她还算有几分见识,如今早因为她之前所做的那些糊涂事,耗尽了那仅有的几分赏识。
    而帮着桓温管理后院的李氏和陈氏,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却也并未施以援手。
    这么大的事情,司马道福居然还是从近一年来一直在庄子上带着桓府嫡长孙养身体的黄氏口中得知的。
    没好气地赶走了幸灾乐祸的黄氏,司马道福立刻赶往了会稽王府,要找司马昱问个清楚,却被看门人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看着路人脸上的讥笑,以及自己寒酸的车驾,再回想她才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无限风光。直到此时,她才彻底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失魂落魄地回到桓府,闭门静思了许久,懊悔已经全部沉淀,心中澎湃着的,只有对桓姚刻骨铭心的恨。
    若没有桓姚,她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来到许久未曾登门的东苑,找到在桓温的强令下持斋修道的南康公主,“大姐姐,你还要在这里消沉多久?若再没有行动,便等着桓姚来让你万劫不复吧。看看我阿母和我,你觉得,断了她右手,折磨她姨娘那么多年的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南康公主扔下手中的《道得经》,对一直在这里企图说服她一起出去跟桓姚作对的司马道福很不耐烦:“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能派人成功刺杀那贱丫头?”
    司马道福心中当然清楚,眼下凭她们两人的力量,已经无法撼动身处会稽王府的桓姚,“刺杀她,确实不可能了。但我们却能砍掉她的左膀右臂。看着李姨娘如今这样深得父亲宠信,在府上作威作福,你心里好受么?”
    李氏对桓姚来说有多重要,是有目共睹的。她就是要让桓姚痛苦,这天下的好事,不该桓姚一个人占尽了。
    她知道,南康公主手头肯定还是有留存势力的,此时要算计身在会稽王府的桓姚不易,除掉李氏却并非不可能。
    南康公主原是对此不屑一顾的,却终究被司马道福的一通歪理给说服了。
    李氏一死,桓姚就要守孝,不能和司马昱同房,此时她们再送上美人趁虚而入,岂不是轻而易举就瓦解了桓姚的强大后盾。
    “此事得好生筹谋。我手头就这么点东西,可不是陪你耗着玩的!”南康公主严肃警告道,以往,她手头的势力就是在司马道福的馊主意中逐渐消磨殆尽的。
    “你放心就是。”最后一局,自然是要多花些时间精心安排的。
    离桓歆颠覆晋朝的时刻越来越近了。若这次再不成功,就算她再不甘心,也必须得准备退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12号开始的地震式严打,大家现在应该都知道了吧,悲伤的故事tt从上周星期六晚上一直断断续续地改文改到星期天下午,好不容易心情稍微安定下来,星期一又被工作上的事情累成了死狗,于是现在才更新。
    另外,以前就说过了,若大环境不允许,会加番外。如今就到那个时候了。血缘党们,只能请你们无视最后一章的番外了~~o(>_<)o ~~
    第103章 道士
    得知自己已经不能再让妇人有身孕时,司马昱羞怒交加。对于早已得知这个消息的徐氏,视若骨鲠在喉。
    自从王简姬的恶行被揭发开始,他对徐氏的失望便与日俱增。时至今日,只觉得以往完全是看错了她。这个心思诡诈的妇人,竟然妄想拿着此事做把柄,派人来威胁他。
    看来真是他平日里对这些妾室姬人太仁慈,才让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果断地把徐氏送到会稽,并派人看管幽禁起来。
    绝育,确实是让一个男子抬不起头的污点。就算是捕风捉影,也不能有一丁点传出外界去。
    想着这些年来姬妾们的生育状况,他心里越来越不确定。传来可信的医者,终于,在他的威逼下,对方支支吾吾地证实了徐氏那边传来的消息。
    这一次,他没有再顾虑任何的仁善道德,毫不犹豫地对医者封了口。然后派跟随了自己多年的福山乔装了出去,在建康城中打探治疗男子不育之症的名医。府中,也将此事严密地封锁了起来。
    这个消息,他尤其不愿让桓姚知晓。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自己的任何一点小缺陷,似乎都变得不可容忍起来。更何况,还是如此关乎男子尊严的事情。
    事发以后,桓姚并没产生任何怀疑,完全相信了他的解释,这无疑让他深深地松了口气。
    就算是以往对子嗣问题最焦虑的十几年中,他也从没有这般殷切地期盼过一个孩子的降生——一个流着他和桓姚共同血脉的孩子。若是儿,他会教他文治武功,让他成为国之栋梁,甚至为他夺下江山,若是女,那也一定是天下最美丽的小娘子,他将来定会给她找个世间最完美的小郎君做夫婿。
    可这一切,都因自己这难以启齿的隐疾化为了泡影。
    甚至,桓姚或许比他更期待有一个孩子。毕竟,她还那么年轻,在他去后,她必须得有一个至亲的血脉做依靠。
    怀着满心焦虑,他踏上了寻医问药之旅。
    他一天不落地吃着各种偏方土方,就连行房,也遵循着医嘱,克制自己不像以前那样频繁贪欢。可是两三个月过去,桓姚那里,依然没有动静。
    桓姚嫁进府中已经一年多了,没有一子半女,必然承受着各方的压力。宫中的皇后,太后频频过问,多番想插手送姬妾,连岳家的桓温,也常常让人来给桓姚诊脉,送一些助孕的药材。
    看着送走各种来客,目泛轻愁的桓姚,他愧疚极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却要让她来承受所有谴责。
    他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她一个孩子,于是更加求子心切起来。
    他在寻医的过程中一日日失望,心急如焚时,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位高人。
    那一日,他乔装了从医馆诊脉出来,在门外碰见一个中年道士,此道士口中唱着一首短诗,细一听,竟隐隐映射着他心中所求之事。
    他忍不住叫住了道士,先试探了一番,发觉那道士确实极有本事,识破了他的身份不说,还将他的前尘往事都算得一清二楚,包括许多不为人知的幼年小事。
    “先生若能让我心想事成,我必有重谢!财物、官位、名望,任尔予求。”司马昱当下便对道士做了许诺。
    道士沉吟片刻,道:“大王与王妃命中无后,须与天争。”
    司马昱听闻此言,初始是颇有些受打击的,但细细一品味这个“争”字,又再次被激起了斗志。
    那道士简单说了些为司马昱治疗隐疾的方案和医理,让司马昱觉得甚是高深却又很有道理,心中对这道士更多了几分信服。再三诚挚邀请,这才让道士答应到王府去接受供奉。
    桓姚听司马昱回来说起请了一位许姓道长回府一事,还颇有些惊讶。“你何时信起这些来了?难道也想学人修长生不成?”此时,士族当中修道炼丹的还真不少。
    司马昱笑着道:“我若不修一修这长生道,如何能与我的海棠儿共白头?”这话倒并非完全哄骗桓姚,他确实隐隐有了这么些念头。
    桓姚适时地示以感动,然后又忧虑道:“你的心是好的,我只怕,你将来修道修得入迷了,抛妻弃子,到时可叫我怎么办才好?”
    “海棠儿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初衷的。”
    桓姚在妆台前,让侍人给她梳妆,司马昱坐在一旁看书,读到兴味处,不时念几句跟桓姚分享交流,待收拾好了,两人便一道去参加正殿的接风宴。
    这是专门给许道士举办的接风宴,司马昱亲自提出的,宴会的大多数事情,都是他外院的人在料理,桓姚这边,也只是事先派人通禀了一声。
    许道士的身份,说白了其实不过是个门人食客,司马昱能专门给他举办接风宴,还让王妃一起做东道主,足见其重视。
    司马昱自以为瞒得很好,通晓医术的桓姚却早就从他身上的药味儿闻出了端倪,却并不戳穿。司马昱身体损伤严重,即使以桓姚所学的荀氏医术来看,要治愈也很困难。但她也并没有阻止司马昱的行为,子嗣一事,她已经变得不太期待,但也不反感,全然抱着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态。
    见到桓姚的第一眼,许道士就断言:“王妃乃天下妇人至尊至贵之命格!”
    司马昱自然以为这是说的他夺得帝位以后,封桓姚为皇后之事,私以为许道士是在预言他将来成功夺位,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嘴上却谦虚道:“当不得这至尊至贵,她年纪轻,别折煞了!”
    又颇有兴致地与桓姚介绍道:“许道长相面术极为高明,单凭面相,也可说中十之八|九,王妃可要试一试?”
    “今日为许道长接风,哪里好让人辛劳,还是改日罢。再者,殿下若想知晓什么,亲自问我岂不更好?”桓姚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她心知肚明,自己到底要多少秘辛不宜告于人。对于玄道一事,以前不以为然,如今却是心存敬畏的。
    “王妃说得有理,大王想知过去事,自然是问王妃所知更详,王妃心性诚恳,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迈乃世外人,许多事反倒不便细说。”这许迈道士,却是出乎意料地十分配合桓姚。
    不仅如此,在今后的日子里,许迈对桓姚也十分恭敬,甚至有几分巴结讨好,让侍人带话给桓姚,“若有用得上鄙人之处,请王妃只管吩咐,迈必定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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