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用毕,尚柔陪着岑嘉往雅间小憩,崔凝独自去树林中散步消食,春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流泻而下,投下斑驳叶影,暖风一吹,便如湖面上浮动的碎金。她伸手截断那注淡金色的水流,捧了满手,似掬了一汪暖金在掌中。身形圆润的雀鸟笨拙地追逐着地上的光影,被飘落的树叶一惊,扑棱棱地飞起,落在一截新绿之上。
    细碎的人声从不远处飘来,她踮起脚尖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却见刘煜和苏若晴正站在一处说话。
    忆及两次坠马,她手指微微攥起,心跳骤然急促,凝神细听二人对话,偏偏风声恼人,吹得话音七零八碎,依稀能听见“马蹄”、“马厩”、“换马”云云,她心下着恼起来,蹑手蹑足地又往前近了几步,音色终于清晰,却无什么关键信息,一时便更为气恼。
    听二人你来我往说了许多,甚是熟络的样子。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若当真是他们,企图又是什么?
    越来越多的疑问就像被猫弄乱的线团,她心思飞转,而那二人也正朝她的所在移动。她意欲闪到一旁继续探查,却被刘煜察觉。
    “可真是无处不相逢啊,女郎竟也在此处。”他粲然一笑,似冉冉朝阳破开重重雾霭,连带着身侧浮动的微光都显得活跃耀眼,可对她来说,此时这光芒却甚是刺眼,而他原本清越的声线亦极为刺耳。
    她扯出一抹毫无破绽的浅笑,捕捉着二人神情上的细微变化,淡淡道:“林子就这么大,遇上也算不得十分巧。”
    苏若晴秀眉杏眼顾盼生姿,粉面桃腮檀口微张,立在刘煜身侧好似一个乖巧的瓷娃娃,声若银铃,神似稚子,“再小的林子,若是不来也是难以一遇呀。”言罢又是甜甜一笑,春风般和煦可人。
    她暗自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一个人竟真的可以有两幅面孔,又见刘煜立在一旁负手淡笑,甚是闲适潇洒,便愈发烦闷,却听苏若晴又道:“下午的狩猎必定极为精彩,可惜我不善骑射,无法目睹。”
    刘煜一挑眉道:“若你实在想看一会儿便跟着我。”
    苏若晴惊喜地连连颔首,似一只娇憨可爱的雀鸟,望向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崇拜,可几息之后却又渐渐垂首,额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拂上侧脸,她伸手将其夹至耳后,又顺势撩起颈侧的秀发,露出一痕柔嫩白皙的肌肤,雪腻而又诱人,她犹犹豫豫道:“可带着我你就玩不尽兴了。”声色楚楚我见犹怜。
    刘煜的目光轻扫过苏若晴的粉面,朗笑一声,“无妨无妨,以我的马术,即便是带着你,亦不会有什么影响。”
    苏若晴低垂的头遽然抬起,仰视着他,面上带了羞涩的笑,又漫不经心地与他闲话日常,套问他平日里的喜好用度,他都避重就轻地答了。二人你来我往,一个看似纯真实则心机,一个明里进攻暗地防守。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oushuwu2.com
    若是没有先前的事,她大抵都要自告奋勇带上苏若晴一起打猎了,然而现在她只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二人的神态动作,觉着眼前这场景实是荒谬有趣得紧。
    二人又七拐八绕地将话题转到了马术狩猎上,但听刘煜道:“猎物的多寡,你尽可以放心,亦不用过于勉强,若是坠了马,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言罢还瞥了一眼一旁的她,唇角的笑戏谑意味甚浓。
    那笑犹如芒刺,钉在她的肉中,她唇角一掀,不咸不淡地道:“那倒是要好好一睹刘公子下午的风采了。”
    刘煜笑觑了她一眼,语气轻快,“好说好说,只是崔三娘可别再坠了马。”
    闻言她脖颈硬挺挺地僵在那里,耳垂气得泛红,双唇紧抿,竭力克制自己,却见苏若晴小手捂住檀口,杏眸圆睁,“崔姐姐马术甚佳,怎会坠马?”
    真真切切的担忧,如假包换的震惊,真是一丝破绽也无。
    她的指甲嵌入手心,双眸紧紧锁住二人,哂笑道:“别是这次的马又伤着了蹄。”
    刘煜眉梢微挑,奇道:“莫非还有上次?”
    她细细琢磨他每一丝神情语气的变化,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又听苏若晴道:“上次崔姐姐骑的马伤了蹄子,幸好被尚柔女郎救下才没有坠马。”
    刘煜又问了几句上次坠马之事,苏若晴一一答了,她冷眼瞧着他二人你问我答,这一番表演精彩如斯,令她不由地在心中抚掌击节,感叹此种梨园人才流失在外,实是广大戏迷生平最大遗憾。
    她怒极反笑,笑得一派风轻云淡,“看来我是必有后福的,毕竟都大难不死了两次。”双手却背在身后紧紧攥成了拳。
    刘煜亦笑,“接连两次确实是命大。”方才他出声叫住她前便已发现她在暗处探看,此番对话间目光又不住打量自己和苏若晴,阴阳怪气地提了先前坠马之事,莫非……他目光轻扫过苏若晴。和这女子有什么关系?他望向二人的目光隐隐透出股狡黠,又对她道:“女郎可愿与我一组?”
    不同组间互相角逐,易出岔乱,倒不如同组,反没了动手的因由,又时时在眼皮底下,方便查探,思及此,遂应了下来。
    三人说话间已行至林子出口,此处已聚集了不少人,他们便往马厩去准备,正撞上一行北派氏族子弟。
    江左良田朝廷要职就这么多,随朝廷南下的这些北人,本就是先前在八王之乱中站在官家这一派的要臣,玉堂金马自不在话下,可这三吴之地素来便是南人的地界,平白被北人占去许多利益还不得要职,自是视他们为仇寇,甚至在南渡初年便有心中怨恨的起兵叛乱。经过多年磨合,双方见面虽则总留三分面子情,可一言不合便易起口舌之争。
    几人装模作样地闲谈,那为首的北人神情倨傲,话里话外都透出股不屑,令崔凝眉头轻蹙,偏这刘煜,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几句话挑得南北双方都甚是不悦,两派人话赶话,硝烟味渐浓。
    但闻对面一玄衣男子冷笑两声,斜睨着众人,不无讥讽地道:“若是不服,倒是可以比试一番,彼时自然高下立现。”
    这边厢一白衣男子横眉立目,嗤笑道:“比就比,怕你们不成。”
    “既是要比,那便需择个彩头”,他信手一指,正点中崔凝,“若是你们输了,我便要这个女子赔我们哥几个一晚。”
    她面色一僵,未想到这些人竟如此泼皮。江左一方,众人皆知她的身份,却因崔氏权势骤盛,子弟中颇有些混不吝的仗势欺人,惹得各族皆有微词,便都冷眼旁观,未有一人站出来说话。尚柔面上胀红,立着眉便要骂回去,却被她拦下,目光如剑,冷冷扫过对面众人,哂笑道:“若是你们输了,便每人都学三声狗叫如何?”
    小剧场:
    刘煜:老婆你别生气,老婆你听我说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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