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寻常酒楼,一循常宴席,叁五人对饮。
    “哎,最近陛下大婚,你们听说了吗?”
    “张兄,开玩笑了,这事早已昭告天下了,我听说他叫沉煦,和陛下同姓,我还以为能让陛下念念不忘的男子,必是人中龙凤,谁想竟是个无名白丁,还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你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我讲点新鲜的,你们附耳过来,据说陛下对这新皇后不满意...”
    不等他说完,其中一人就出声打断:“陛下怎么可能不满意,之前多少才俊,到了陛下嘴里愣是比不得这位,哪怕出身不好,年纪还大。”
    “而且云光寺的空寂大师亲口批命,说是天定姻缘。”
    “我看张兄言之有理,历来多少高门贵族,哪个不喜新厌旧,更别提陛下位高权重,红颜正盛,蓝颜知己肯定如过江之鲫。至于沉煦,他同陛下少年时分散,陛下怀念,久而久之,记忆中不断美化,肯定是无所不好,现在寻回人一看,在战乱中逃命多年,年纪渐长,容貌不如昔时,和容貌功名皆有的石靖等人岂有可比性,所以陛下肯定不满意,但是大师都批命了,为了国运,也只有接受了。”
    “我不相信,陛下岂是如此浅薄之人,别看她是女子,但这女子一旦有志气,世间少有男儿能及。”
    “别争了,听我说,你们也知道,我舅舅被任命为副使,前些日子去沉家完成了纳征之仪。前朝厉帝纳后,可是聘黄金二万金,纳采雁、壁、乘马、束帛,一如旧典,轮到这位陛下倒好,黄金不足一万金,一干器物,少之又少,试想,诸位要是给心仪之人下聘,岂会如此计较钱财?”
    几人连连摇头。
    张生继续说道:“而且我舅舅还说了,陛下正在着手简化婚礼仪式,她嫌仪式太繁冗了,试问,诸位要是娶意中人,难道会让她背上破坏祖宗规矩的大不敬之名?”
    几人连连摆手。
    “还有,你们都听说了吧,陛下嫌弃凤栖殿太奢靡了,她命人撤下珍贵器物,一干陈设清简至极,宫中用度更是一再缩减,试看,以我们这等人家,家有余财,新妇进门,尚且不忍使其远富贵而清贫度日。陛下要是真的看重新后,那就不会这样对待他。所以,我敢断言,陛下绝对是恶了新后。”
    几人连连附和。
    一时之间,沉家大公子皇后位还没落实,就先遭陛下轻慢嫌弃的流言传遍大街小巷。
    安乐出门听到这些话被气着了,她心疼阿兄:陛下本就有亏于阿兄,现在竟然变本加厉,堂而皇之削减聘礼,以后入了宫,没有陛下看重,谁会把阿兄当回事。
    她本不想阿兄担忧,可是那愤然委屈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卫安怀还以为她是因为他遭人下绊子了,柔声问她为何事所扰。
    安乐一听就憋不住了,控诉沉云之削减聘礼等等,欺负他们兄妹无依无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卫安怀声音奇异,轻飘飘如浮云虚无。
    安乐抬头盯着反常的阿兄,他一脸震惊,她在他眼中看见了逐渐浓重的化不开的绝望和悲哀。
    “阿兄,您怎么了?”安乐结结巴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兄,渐渐被黑暗吞噬了色彩,留下不忍直视的黯淡。
    “纳征等事,我不甚了解,清钰,同我详细说说,从头到尾。”在妹妹面前,他如往常一样轻勾嘴角,但不同以往,这次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浸透了苦涩。
    “好...好的。”安乐担忧不已,把所有她知道的消息都掏了个干干净净。
    从削减聘礼,简化仪式,到整肃后殿,撤下名贵器物,改为朴素无华等等。
    卫安怀彻底失去了神采,心灵被绝望的洪流吞噬,他怔怔独坐良久,喃喃道:“哀哉,吾恐终身不得脱矣。”
    “阿兄,你在说什么?”安乐忧虑地看着他。
    “没什么。”他恢复了往常温暖的笑容,安乐更担心了。
    随后卫安怀便将一尘唤了进来,吩咐他将礼服拿过来。
    一尘谨慎问道:“公子可是要试?”别是骗来就毁了吧,前些日子对婚礼一干事项皆不闻不问。
    “嗯,去拿。”卫安怀敛起笑容。
    一尘欣喜若狂,当即领人去开库房,将婚服抬出来。
    “阿兄。”安乐迟疑喊道。
    卫安怀重新扬起笑容,笑道:“清钰,你长大了。”刚说完,便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岁月如流水,太匆匆。
    “阿兄,我哪都不去。”安乐心领神会,固执道。
    卫安怀摇摇头:“西南诸夷叛乱初平,百废待兴,你学得一身武艺,难道要荒废于后宅吗!大婚之后你便启程罢,留在我身边于你的成长并不利,风言风语绝不会少,便是你承受的住,我也不忍心让你遭受那些恶意,而且,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她是个明主,她既然有意栽培你,你就要抓住机会,你跟着她,他日必当前程无量,不必被婚嫁束缚,将立身之本托付于他人身上。”
    “可是...可是陛下她并不善待阿兄,什么都要从简,陛下如此轻慢阿兄,其他人也不会把阿兄当回事,我走了,阿兄你要是被欺负了,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安乐忧心忡忡。
    “谬矣,恰恰相反,她并非在轻慢我,这才是真正的看重。只是世人浅见,总以外物论好坏,她要是铺张浪费,挥霍无度,锱铢用之如泥沙,我反而要担心了。”
    “我不懂,阿兄,这哪里对你好了,从前陛下是女侯,阿兄尚且锦衣玉食,为什么如今陛下坐拥四海,身居高位,阿兄一应用度反倒不如之前,与以前相比,可以说是朴素清苦了。”
    “《道经》有言: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从前她身处王侯之列,四海之大,她不过居一方,掌其一,算不得圆满,所以用度再豪奢,亦是不盈,不盈则安,安则能守;如今她居大位而亢极,可谓人道之终极,至尊之顶峰,升无可升,若再富贵而骄,将自遗其咎,盈必溢,溢必损,天之道也。”
    “就非这样不可吗...”安乐并不服气。
    卫安怀面色严肃,语重心长道:“清钰,放纵容易,在恰当的时机懂得克制却难,古往今来,文韬武略皆精通者比比皆是,但处荣华却能果决退守清朴者,能有几人,难得可贵之处在于她身为帝王,手握权柄,法理道德对她的约束近乎无,但她却能果断摒弃乱心外物。她是位智慧的君主,在这一点,你要向她看齐,你不要放纵自己私心,愤怒怨恨地看待她,哪怕牵涉到我,这不会对我们的处境有任何助益,只会使你变得越来越狭隘,这绝非我所愿。”
    “我...嗯,阿兄,我听你的。”在卫安怀忧愁的目光下,安乐垂头丧气。
    过了一会,一尘等人抬着箱子进来,安乐突然觉得心酸,为了让这场大婚名正言顺,亲兄妹被迫变成义兄妹,她不敢看阿兄穿上礼服后的状态,怕泪流不止,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沉府。
    入夜,卫安怀辗转反侧,心绪不宁,怔怔望着烛火失神,白天满腹道理,明白妹妹只要肯去西南历练出头,他日有什么风波坎坷,清钰便有底气面对。
    只是这心着实难安,她太年轻了,西南并不是安宁之地,她会不会怪我太绝情了!去那边会不会有万一!雏燕准备好面对狂风骤雨了吗!
    此时堂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卫安怀紧张起来,仔细听了一会,睡在耳房的人没有动静。
    他略蹙眉头,放松下来,侧身睡在了内侧,闭上眼睛假寐。
    不一会儿,内卧的小门开了又合,卫安怀感到来人上塌,摸上了他的腰身,热气贴在他后背。
    卫安怀强自镇静,可那双手直接伸进衣物里,四处乱摸,移动的温热,放肆的举动令他无法再假装安眠。
    他擒住对方的右手,不满出声:“陛下非要做宵小之徒不成。”
    沉云之低笑,不安分地抠他的掌心,附在他耳边暧昧说道:“我就知道你醒着,嗯~真好。”然后含住其耳垂轻咬慢舔。
    卫安怀耳朵燥热起来,酥麻窜上后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痉挛。
    “你...唔唔”卫安怀察觉到她的反常。
    话未出口,沉云之早就按捺不住,扣住他的头,狠狠侵入他的唇舌间,狂风骤雨般野蛮激烈地索求着。
    卫安怀惊讶又无助,耳边尽是她激烈的心跳声,他感觉不妙,试图挣扎,却无法动弹,他被环抱着,被不可撼动的力量包围着。
    “放...唔啊...哈...哈...哈呼...”
    感觉到他到了极限,沉云之放开了他,卫安怀身体颤抖,压抑不住胸膛的起伏。
    “你发呼...什么疯?”他气冲冲质问,撑起勇气想先发制人。
    卫安怀毛骨悚然,害怕这样的她,她刚把他弄到手的时候,欲望如火如荼,他已经不记得那时是怎么撑过来的。
    唯有被摆布的无力,屈辱的痛苦深深烙印在心中,身体的支配权被侵犯,自我的意志被压制,那种境况每每稍加回想便不寒而栗。
    后来沉云之满足了她的疯狂,他才获得了微弱喘息。
    沉云之翻身跪在他身体两侧,俯身捧住他的脸蛋,昏暗光线下,神色难辨,唯有双眸中充斥着明亮的欲望。
    “没发疯,我只是太高兴了。”
    沉云之似乎很激动,声音比平常的起伏大。
    卫安怀神色抽抽,咽了咽口水,喉结随之滑动,沉云之的目光变得更深沉了,他感觉到了对方气息的变化,痛恨沉云之敏锐的五识。
    “别...啊...”
    胸腹和下体传来凉意,卫安怀受到惊吓,想伸手推开她,反被制住,下体被握住,随着娴熟技巧的拨弄而苏醒,旋即腰下被垫入了软枕。
    “唔...慢点啊...额额...”卫安怀觉得今天的沉云之像一团迅疾的烈火,猛烈地燃烧起来,将他融成绵软水团。
    沉云之一感觉到手中的硬度,便急不可耐的褪下衣裙,扶着它将之纳入了体内,她伏在他身上轻柔地起伏着,无视他的疑惑和抗拒。
    强烈沸腾的欲望如遇甘霖,躁动隐秘的心思如得良药,它们在水乳交融中激荡,催发出难以克制的渴求。
    肉体契合的欢愉只是一时的盛宴,独有灵魂的相通共鸣震动出的难禁的欲望,她一思及便欲罢不能。
    顾及他的意愿和身体,欲望平息后,沉云之没有再撩拨他,静静将头搭在他胸前,聆听他的心跳和低沉紊乱的呼吸,仅仅这样子做,她的心中照旧升起不亚于刚才的欢喜和幸福。
    “要多吃饭,你最近清减了好多,连礼服都不合身了。”沉云之以手丈量他的腰身。
    卫安怀呼吸渐平稳,他沉默不语,神情肃穆,拉开沉云之的手,因为敏感的腰部产生了隐秘的酥麻。
    沉云之自顾自地说着,从朝中政务说到两天前的下毒,语气相当愤愤不平,要不是她有经验,她的宝贝就要受苦了。
    卫安怀面无表情,仿佛与己无关,他懒得猜测今日她为何如此反常,反正于他而言绝非好事。
    婚期日渐逼近,他沉思良久,道:“嗣,乃国家之根本,新朝初立,皇家子嗣不丰,本是大忌,你还一意孤行,要立我为后,你明明分得清利害,为何偏偏要独断专行!立个家世清白,健康优秀的男子为后,为天下之表率,延皇室之血脉,才是众望所归,不然人心向背,国本动摇。”
    沉云之一下子坐起来,无语地盯着他,扶额道:“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总有种睡了自己幕僚的混乱感。别天天想着这些没用的,立后不立我爱的你,还不如不立,至于延续血脉,你和我说没用啊,我又不能生,不过你放心,等小昭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督促她为皇室开枝散叶。”
    你不能生!!!
    卫安怀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睛圆溜溜地,眨都不眨,死死瞪着她,思绪在他脑海中翻腾飞闪。
    你怎么会不能生?!不是我吗?
    沉云之觉得他诧异打破认知的样子好好笑,坦然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会是你!是我,我和你说过的啊。
    你几时和我说过!
    卫安怀眼睛瞪得更大了,眉头紧蹙,嘴角抽搐,一个人怎么能不着调到了这个地步。
    我没说过吗!哈哈哈。
    沉云之面上闪过尴尬的微笑,挠挠头,视线逃避地往上移。
    看着她无甚大事的表情,他真想吼她一脸,不能生育你抢什么皇位,你到底是怎么安稳坐了皇位的,要是你有个万一,护不住沉昭,谁来继承你的江山,刚安定不久的中原,岂不又四分五裂,百姓何辜!
    情事后他软绵绵的,加上这个的刺激,他觉得脑袋开始发疼,面色难看,许久才开口,声音干涩:“后天的还是先天的?能不能治?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治不好的,这事基本左右心腹都知道,也瞒不住,很明显啊,我俩都好了好几年了,能生早生了。”沉云之随口道,尴尬的情绪散了后,又想扒拉卫安怀。
    简直匪夷所思,皇位传承不稳,血脉薄弱,群下不臣,易生叛乱,还能这么不当回事,什么人啊!
    卫安怀眼光意味深长,语气异样:“你是不是能长生不老?”
    说到这,不确定地接着说:“或死而复生?”
    沉云之闻言笑倒在卫安怀身上,他脸一红,知道想差了,但她肯定寿数很多。
    他用尽力气推开她,埋在被子里不肯动,沉云之趴在被子上笑够了,才将他挖出来洗漱,期间卫安怀被嘲笑,气的直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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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兴叁年十二月一号,帝后大婚,使臣奉迎皇后入宫。
    帝深爱重,朝夕不离,与其及太女同处,一如家人常礼。
    后精通经史,朝中若有难决之事,帝常与论,颇有见解,悉见嘉纳。
    后尚俭约,赏罚信明,内外钦服,莫不盛誉,是以,帝后膝下荒凉,众人不因其难之。
    延兴叁十七年,后悲劳摧身,哀毁成病,药石罔效,帝诏令大赦,为后祈福,然病渐重,帝揽之,泣呼,闻者无不落泪。
    及后崩,举国同哀,帝悉从其遗言诸事,不欲妨政扰民,仅辍朝十日,素服百日,禁丝竹一月。
    延兴九十五年,帝崩,与后同葬泰陵,享年一百二十一岁。
    史载:孝文皇后是喻国第一位开国皇后,也是最后一位被册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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