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齐放本人有关的,就是在此事推行之后,他会直接进入刑部,成为刑部员外郎,手掌实权。
    这道旨令若是颁布,还不知道还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齐放自入朝以来,或者说是,从一开始他出现在了人前,就是举报科举舞弊之事,那时起,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个羸弱的书生罢了。
    他家贫,行事磊落,且过于刚直。
    在许多人的设想里,大概齐放最好的可能,就是先行在礼部之中历练,日后表现俱佳,便可以往御史台靠拢。
    此后,若得了新帝的倚重,倒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就连齐放所曾预想的,都是如此。
    他是个读书人,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大概最终一步,便是进入了内阁。
    是以,当温月声召见他,告知他将会让他入刑部历练时,齐放本人亦是惊愕的。
    刑部主掌刑罚,光听得这二字,似乎都与他无干。
    但在那日他回到了家中时,却是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齐放虽有大才,但一直以来都是在苦读,进入朝堂的时间不算久,对于为臣这一项来说,他还过于青涩。
    所以他从未想到过,自己原本还有些旁的可能性。
    等到真正接触刑罚、大徽律令后,他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适应感。
    甚至在入刑部之前,便已经率先为自己洗清了冤屈。
    这个位置,比他所想象的还要适合他。
    他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温月声。
    秋风之下,女帝穿着单薄,只着了身玄色衣裙,在萧瑟的秋风之中站立。
    他微顿了片刻,眼眸轻晃,正欲回身叫过女官为温月声添衣,抬眼就见得晏陵缓步进了这御花园中。
    这位晏大人,前面几日还被勒令不得入宫,今日便又出现在了宫中。
    且不同寻常的是。
    齐放抬眸看了眼温月声,女帝着黑,他回身看向晏陵,对方着一身雪白的衣袍,眉目清冷,似皎月高悬。
    他微顿了片刻,抬眸向女帝道:“臣告退。”
    温月声轻颔首。
    齐放抬步,往御花园的宫道上走去,同那位气质疏冷的晏大人擦肩而过时,他听到晏陵淡声道:
    “夜间风冷,记得为皇上添衣。”
    齐放脚步微顿,听得女官低声应下后,晏陵复又道:“夜间也注意些,皇上入睡时总爱开着窗。”
    这话一出,不光只是齐放,连带着那领他入内的谷雨,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晏大人为人冷漠,寻常对她们这些女官说得最多的,就是——多谢。
    往常嘱咐这些事情,他都是直接告知周曼娘的,今日倒是难得,跟她们也说了。
    她没反应过来,抬眸就见那位齐大人快步离开了。
    谷雨回过神来,晏陵已经拿着件披风,快步行至温月声身侧。
    她见状,忙不迭吩咐这边的内务官都退了下去。
    “微臣见过皇上。”晏陵开口,温月声回过身来看他。
    她勒令他不得入宫,如今才过了七日,他便在传信说有重要消息。
    她回身看他,冷声道:“何事?”
    晏陵微顿,抬手便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
    在她身边,他面上,声音里,俱是冰雪消融,只声音低哑地道:“京中勋贵所谋划之事,皆已解决。”
    削减勋贵,所动到了这些人的利益。
    除了远安伯外,还另有几人异动。
    这七日之内,他便是将这些异动扫平了。
    而重要的消息,便是新政推行了。
    晏陵将公事禀报清楚,温月声闻言轻颔首。
    推行新政也好,科举大改也罢,必定会遇到些阻碍。
    但晏陵手段了得,要施行下去,左右也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他将事由解决得漂亮,到得她面前,却事无巨细地告知她。
    温月声冷眼扫他:“这些事情,写在奏折里便可。”
    晏陵微顿,那双深邃的眼眸扫向了她。
    他收敛了微勾的唇角,在她的注视之下,用手中的披风,直接将她拢入了怀中。
    温月声欲开口,便听他叹声道:“七日时间,皇上不让晏陵来宫中,却是与他人谈笑风生。”
    温月声:……
    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同别人谈笑风生了?
    “也是臣冒犯在先。”他那双潋滟生辉的眸,落在了她的面容上。
    在宽大的披风之下,他握住了她那只套着佛珠的手。
    这秋日的风生冷,温月声的体温又较寻常人更低一些,入手冰凉一片,玉一般的触感。
    “既是知道,还不松开?”温月声冷眼睨他。
    他却将她的手紧扣,轻声道:“好。”
    这人口中一说冒犯二说请罪,晚间却越发痴缠。
    仗着温月声不会杀他,肆无忌惮。
    他不过界,温月声便懒得管他,只当殿里多了只不听话的猫。
    晏陵逐渐掌握了要领,把握着分寸朝她靠近。
    这没想到,这中间还出现了个变数。
    重开科举后,乡试在次年年初举行,随后三月又开了会试。
    会试前十名中有一人,便是那个此前温月声在抚州之时,曾经被抚州当地的富商,当成是礼物赠予她的傅俞白。
    傅俞白当年便有秀才功名,温月声离开抚州之后,他几乎是日日熬灯苦读。
    这般疯劲之下,当真让他在此番科举当中崭露头角。
    一步一步走到了温月声的面前。
    殿试时,傅俞白表现极佳。
    他是会试第十名,按理来说是最末位进入殿试的。
    但他年纪太小,须知,当初晏陵入得朝堂时,也不过是他这般年纪。
    莫说放眼整个朝堂,便是大徽建朝这么久以来的历任进士名单之中,他也算得上是格外年轻的了。
    所作文章极佳,虽因年纪小欠缺了些火候,但还是得了王进之的夸赞。
    入得殿试内的十名进士,只有傅俞白和状元郎得了王进之的赞许。
    这般少年意气,且格外聪明好学。
    几乎是他才走出了金銮殿,就有许多的世家向他投出了橄榄枝。
    傅俞白父亲已亡,在京中也算没什么根基。
    若有年纪与他相差无二的清贵世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话,倒也算得上是一门好婚事。
    这中间,甚至连王进之都曾经动过心思,欲将他许配给自家孙女。
    但到底还是作罢了。
    只因这傅俞白倒也是不遮掩,他从一开始入京,进入了殿试,就是奔着温月声而来。
    他甚至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曾被赠予过女帝之事。
    这般事情一出,加上这傅俞白确实是生得唇红齿白的一副好模样,便让许多人以为,温月声空了许久的后宫,到底是要进新人了。
    唯有一点,按理来说,历朝历代皆是后宫不得干政。
    如今到了温月声的身上,应当也是如此。
    可如同傅俞白这般富有才学之人,如若进了后宫,日后少不得要远离朝堂。
    提及此事时,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后宫,原本是许多女子的埋骨地,也是淹没了她们才学和能力的地方。
    但傅俞白自己不在意,他甚至不想要仕途和其他,只想要在温月声身边。
    少年直白且不加掩饰的倾慕,近乎于满溢。
    他还格外率真,在温月声于宫中单独召见他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春风和煦,温月声坐在了桌案背后,着一身雪白的衣裙,翻动着手中的书卷,容貌清冷,一如当年在抚州那般。
    傅俞白看着,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坦白心意之后,还有许多人觉得他是逞一时之气,对温月声是出于当年之事的感激,而非是真正的心悦。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并非那样。
    当年那般境况,如若温月声不出手,他自己也准备好了跟对方玉石俱焚。
    仇他能报,但如温月声这样的人,此生只有一个。
    这么长的时间里,傅俞白亦是成长了不少。
    人说少年轻狂,但他经历之事诸多,远不是寻常少年能比,人世间的事,他也看得明白。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喜欢。
    且是抛去了一切,纯粹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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