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应青云没说话,放开她的手出去了,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将瓷瓶里的药膏轻轻地抹在她的手心,刚刚还火辣辣的手心顿时清凉起来,感觉舒服多了。
    等到药膏涂好,应青云突然开口道:“我的确认识楚夫人。”
    封上上抬眼看他。
    “我殿试排名第二,皇上亲封我为榜眼,按理说,我该留在京城入翰林院,最后却被派去了偏远混乱的西和县,你知为何?”
    封上上摇头,对于这个问题她早就感到疑惑了,此刻突然说到这个话题,她不得不猜测问:“难道是因为楚夫人?”
    应青云笑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不错,是她背后动的手脚,将我调去偏远之地,希望我永远不要回京城。”
    封上上眉头皱起,“为何?”
    “因为,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不想见到我。”应青云主动拉起她的另一只,放入手中紧紧地握着,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出生在云州下的一个小村庄,从我记事起我便没有爹,我是被我娘独自带大的,我娘一个人将我养大,很辛苦,她什么活都干过,吃了很多苦,却依然要送我去读书,我娘说,我有颗聪慧的脑袋,不适合在地里刨食,说我天生就要拿笔杆子的。哪怕我心疼她,主动说不读书,她打也要把我打去学堂。”
    封上上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满是心疼,心疼他娘,也心疼他。
    那个小小的人儿,是否每日吃不饱,穿不暖,穿着破旧的衣衫,饿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第95章
    因为云泽一直喊应青云少爷,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出身不错,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小康耕读之家,哪想到, 他小时候的日子这么苦呢。
    应青云解释道:“那一年, 襄州那边发了大水, 许多灾民无处可归,到处流窜求生, 云泽一家人最后只剩三个了, 一家三口徒步到了云州,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卖身为奴,恰好我娘碰到了, 觉得他们可怜,便将一家三口买了下来,从此云泽一家就跟着我们,我上京赶考,云泽便一直跟着我, 云泽的父母留在老家, 替我们打理田地与老宅。”
    原来是这么回事。
    联想到刚刚的话题, 封上上心里有了猜测, 试探着问:“那.......你爹他.......”
    应青云眸子凉了凉,声音却平淡如水,“我生父便是楚呈墨的爹,户部侍郎楚卿涛。”
    封上上瞪大眼睛, 忍不住地诧异。
    “到底怎么回事?”任凭她怎么想,对于应青云和楚呈墨是兄弟这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从头到脚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简直两个极端,怎么就是兄弟了呢?
    “楚卿涛也是平民出声,他和我娘是一个村子的,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我娘十六岁的时候,他求娶了我娘。那时候供个读书人很吃力,楚家日子过的很差,我娘秀活好,成婚后便拼命地做秀活供他读书,一直供到他一路考中进士,进了京城参加春闱。”
    故事到了这里,封上上基本已经猜到后面的发展了,“然后他就被榜下捉婿,成了那什么国公爷的女婿,而伯母,便成了下堂妻?”
    应青云淡淡“嗯”了一声,“他是那届科考的状元,被楚氏看中,择他为婿,而我娘还在家中等着他回来,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封休书,没多久,我那名义上的爷爷奶奶便被接进了京城,从此再无音信。”
    “呵,还是个孝顺的人渣。”还知道要把父母接走,对妻儿却不管不顾,心真的黑透了。
    封上上气得不行。
    应青云反而情绪很淡,“我娘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女子,接受了他别妻令娶的事实之后,也没纠缠,带着我回了娘家,不过娘家的舅母们态度不是很好,娘便又带着我离开了村子,搬去了镇上住,从此以后赚的钱都用来让我读书。”
    他抿了抿唇,这才继续道:“我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一直都清楚,她希望我出人头地,希望我过的比谁都好,她想让我在即便没有爹的情况下,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去,走到楚卿涛的面前让他好好看看。”
    封上上握住他的手,“你看,你做到了,你谁也没有依靠,却依然走到了这里。伯母应该很高兴吧?你什么时候把伯母给接来京城,让她好好享享福,让她过的比谁都好,气死那一家人。”
    应青云垂下眸子,更加紧地握住她的手,半晌才艰涩道:“我娘她已经去世了。”
    封上上一下子愣住,嘴里剩下的话语全部卡在了嗓子里。
    这么好的一位母亲,连半点福都没有享到,就走了.......
    “我娘病得很严重,可却一直瞒着不告诉我,直到我第一次参加乡试之前回家住了半个多月才发现,可那时候已经迟了......后来我没有参加那届乡试,在家里给我娘守了三年孝。”应青云闭了闭眼,叹道:“我娘苦了一辈子,我却一天好日子都没让她过过。”
    他说的平静,可封上上却心疼坏了,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你别难过,伯母在天上看着你呢,看你如今这么优秀,这么厉害,肯定很欣慰,而且啊,她老人家看到你如今找了个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能干的对象,肯定笑得合不拢嘴!”
    应青云被她给说笑了,内心的阴霾被她驱散了大半,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你啊。”
    看他笑了,封上上松了口气,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别难过,你娘不在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嘛,我也可以像你娘爱你那么爱你呀。”
    “爱”这个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让人耳热,偏偏心里却滚烫又炽热,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舒服极了。他想,说不定是娘放不下他,所以才把她派来了他身边,让他这么幸福。
    有了她,他已幸运至极,所有的不如意都可以忘却。
    这一次,应青云没有再害羞,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久。
    封上上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后来你进了京城,那个楚夫人就开始打压你?所以你才被调去了偏远的西和县当个小县令?她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没有,但她父母有,楚氏之父乃当朝鲁国公,母亲乃安怡郡主,权势显赫,想调动个小小的进士易如反掌。西和县地处偏僻,关系复杂,管理艰难,他们可能想不到我能从那个地方出来。”
    封上上哼了哼,“她肯定没想到你这么争气,瞧瞧她刚刚那扭曲的脸色,估计都要气炸了,气死她最好。”自己的亲儿子乃纨绔草包一个,可丈夫前妻生的儿子却钟灵毓秀人中龙凤,这对比,简直扎心。
    应青云的眸子却染上了一丝沉色,“上上,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之前她以为我会永远困于西和县永无出头之日,没有关注于我,所以一切顺利,但自我入京,重新进入她的视线,已然引起她的注意,她是万万不会让我一帆风顺的。”
    “你都不姓楚,又没有想认回那个爹,跟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楚氏为何总是要跟你过不去?”
    应青云讽刺地笑了笑,“大概见不得别的人身体里流淌着楚卿涛的血,楚府之中,至今只有楚呈墨一子。”可是,谁又想流着那人的血呢?
    封上上也觉得很无语,当谁稀罕一样。“所以,她容不得别的女人生下她丈夫的血脉,而你这个前头生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拔除掉不可?”
    疯子吧这是!她才是后来者好么!要不要脸!
    应青云扯扯嘴角,楚氏就是个疯子,当年殿试之后,她便悄悄对他动了手,幸好他警惕,且有武艺在身,再加上与景皓关系好,有景家暗地里护着,这才多次脱困,见杀不掉他,楚氏这才退而求其次将他调去偏僻之地。
    现在见他回来,还爬上高位,楚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上上,以后你要小心点,尤其是小心楚家的人,以后不要单独出去。”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他害怕她会受到伤害,但凡她被伤害分毫,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是他将她拖入了这场旋涡之中。
    因为舍不得放开,所以将她拖了进来。
    封上上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不肯接受她,总是顾虑重重的样子,现在她总算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将会与楚氏对上,知道自己的路不会好走,所以,不想连累她。
    她凑上去轻轻吻了他一下,俏皮地笑了一下:“你还担心我?你不知道我力气有多大嘛?要是有人敢动我,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你看那个楚呈墨,就是典型的例子。”
    应青云摸摸她的头发,“可还是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你伤了楚呈墨,楚氏将楚呈墨当做眼珠子,就更加不会放过你了。”
    “我知道。”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封上上还是很谨慎的,“我以后多加小心,不会让自己落单的,以后再遇到楚呈墨,我就缩着脖子避着走。”
    封上上也知道,楚呈墨在牢里关不了几天,楚家一定会把人弄出去的。
    没过两天,京兆尹单独将应青云叫了过去,开口便语重心长地说:“敬昭啊,你是个有才干的,后面前途无量,老夫很看好你,说不得我退下去了,这位子就要交给你了。”
    应青云脸上毫无一般人该有的喜色,朝老大人拱了拱手,“不敢,下官还有很多要学。”
    京兆尹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对,年轻人要多学点东西,比如这为官之道啊,学问就很深,想要把官当好,第一点便是正直,要好好办事,万不可偷奸耍滑。但是呢,也不能太过刚直,要学会变通,变通你知道么?”
    这位老大人年纪大了,说话越发拐弯抹角,应青云直接道:“大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敬昭谨听教诲。”
    老大人嘴里的一堆话便卡了壳,看了他半天,失笑地摇了摇头,“你这.......哎,老夫就知道你心里一清二楚,凭你的聪明劲,你也应该知道老夫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吧。”
    应青云淡淡地颔首,“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那就赶快把人放了吧,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好喽,老夫还想多活两年呢。”老大人摆摆手,“差不多就行了啊。”
    老上司亲自下了命令,应青云自然不能不听,平静地鞠了一礼,“是。”
    老大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这小子学识好,人品佳,行事风格也很对他的胃口,偏偏就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能走多远。
    ————
    虽然只关了两天,但楚呈墨的额头肿得更加厉害,脸上也青青紫紫的,看着很是不忍目睹,估计也就亲娘能认出来。
    楚氏看到宝贝儿子的模样后直接气疯了,捧着楚呈墨的脸尖叫道:“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是不是那个孽种对你动刑了!”
    楚氏身边的紫袍男子眉头微皱,“行了,赶紧回府吧。”
    “回什么回!”楚氏回身瞪着他,“你没看到墨儿都伤成什么样了么!你是不是想替那个孽种说话?!”
    男人脸色一沉,身上气势看着十分骇人,“楚氏。”
    短短两个字,让楚氏嘴里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转过脸去,委屈地道:“墨儿才是你的孩子,墨儿这样,你这当爹的一点都不心疼,有你这样做爹的么。”
    “他当街纵马,伤了老百姓,本就该严惩,你就不该让岳父出面放他出来。”男子说着扫了眼楚呈墨,立马让楚呈墨害怕地缩起脖子,往他娘身边挪了挪。
    楚氏气道:“墨儿都吃了这么多苦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个当爹的不管,当外公的可看不下去!”
    男子闭了闭眼,懒得与她多说,正要吩咐车夫赶车,余光却见一行人从衙门中出来,视线一转,目光顿时一紧。
    楚氏见他不说话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应青云带着一行人往外走,脸色一阵难看,拳头不自觉地攥起,“好啊,我就说呢你今天愿意跟我过来一起接墨儿,原来是想见别人,呵,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要想!”
    男子收回视线扫了她一眼,这一眼,是前所未有的冷。
    楚氏被这目光激得遍体寒凉,心中疼痛,口中越发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后悔当初娶我了?心里是不是还有那贱人!”
    楚氏的声音太过尖利,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封上上朝着这边看来,视线在楚氏母子两身上划过,下一秒便被楚氏身边的中年男子吸引了目光,不由挑了挑眉。
    这男人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封上上不用想都知道此人十有八成便是楚呈墨的爹,也就是楚卿涛了。
    她总算知道为何这人能被楚氏看中,成了国公爷和郡主的女婿了,抛开其他不说,此人长相是实打实的好,虽然已是中年,但看起来四十岁都不到,俊雅中又多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再加上上位者的深沉气质,倒是很吸引人,估计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见了都会动心。
    封上上转头看了看应青云,心想怪不得这人生的这么好看,原来有遗传的原因。不过,同一个爹,怎么这楚呈墨长的就勉勉强强呢,真是不能比啊。
    应青云的视线也往那边扫了一眼,但看见楚卿涛就跟看见一个陌生人一般,淡淡地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
    封上上见状,也收回目光跟着他走。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楚氏咬着牙,心思早就不在为儿子做主上面了,“人家看见你就跟没看见一样,你想认,人家可不一定想认你。”
    楚卿涛就像没听到一样,径直转身上了马车。
    被无视比被责骂还让人难以接受,楚氏眼睛一红,只觉得悲苦难言。
    “娘,你和爹在说什么?那个应青云是不是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楚呈墨出声问道。
    楚氏这才惊觉自己在儿子面前说漏了嘴,她不想让儿子知道他爹还有一个儿子的事,便道:“那人不过乡野竖子,哪配与我们家有关系,走,回府。”
    楚呈墨觉得有些不对,但娘亲不愿意说,他也是懒得动脑筋的人,再加上知道回家后会被他爹教训,便拉着楚氏的衣袖小声道:“娘,我在里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上还总是疼,回去以后你要救我,别让我爹打我。”
    从小到大,楚呈墨谁都不怕,就怕自己亲爹,每次看到他望向自己的冷酷目光就有种害怕的感觉,而且他爹可不像他娘一样心疼他,抽起鞭子来狠着呢。
    “你爹要是敢打你我就跟他拼了。”楚氏恨恨道。
    楚呈墨暗自嘀咕:“你得了吧,每次我爹给你点笑脸,你就什么气都忘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楚呈墨撇撇嘴,“娘,你还是送我去外公府中住几天吧,等我爹心情好了我再回去,不然我爹要打死我的。”
    楚氏也不想儿子被打,便点头应了。
    另一边,应青云一行人到了位于本坊的魏宅,当朝翰林院掌院魏成魏大人府中。
    片刻前,魏府派人来报案,说是府中的嫡小姐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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