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赶得这个时间太巧。
    接陈卿言回来的路上,陆觉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咽了回去,最后还是陈卿言瞧出了端倪,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我看你在庆园的时候便是想要同我讲些什么的样子,这都要到家门口了,你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说话的时候,陈卿言怀里捧着纸包的半斤刚买的热乎乎的糖炒栗子,手上忙忙活活的剥着,送至在陆觉的唇边要他吃,自己又笑着道:“这样难说的话,该不是要我和分开?心里头正在打架?”
    “不许胡说。”陆觉瞪圆了眼睛唬他,却是将软糯香甜的栗子囫囵几口下了肚,这才略显艰难的开口,““我可能得去北平几日,你一个人在家……”
    “成。”陈卿言仍是低头剥着栗子,“你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陆觉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也不问问我去北平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你既然要去自然是有你的事,而且准是要紧的事儿。”陈卿言这才将目光从栗子上收了回来,只不过瞧着像是对自己剥栗子染了一手的黑不大满意,撅了撅嘴说道:“你总不会骗我,该去便去就是了。”
    良久无言。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车里,陈卿言就看着陆觉将自己的手拽过去,用帕子一点点的耐心擦干净。他瞧着陆眠之这样认真的样子,心里念得无不是“这人怎么这样的好。”他哪里知道陆觉此时心里更是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自己哪儿来的这样大的福气。”
    许多人终其一生,尚且不能遇到能让自己交付真心的人。
    自己却是何其的幸运,能得以他在身边陪伴。如是命运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枝杈若是生得弯了一寸,自己便要错过他——
    这该是怎样大的遗憾。
    本着尽早回来的想法,陆觉便吩咐人买了明天一大早去北平的车票,这会儿回了家,便忙着整理些换洗的衣物,免得明早手忙脚乱来不及收拾。
    “我又不大想要你走了。”陈卿言坐在床边,看着陆觉从柜子里扯出两件衬衫扔在皮箱里,皱得堆成了一团,他估摸着自己心里跟这衬衫也不会有什么两样。可说完了又觉得自己任性的厉害,揉揉了眼睛反悔道:“我胡说的。”
    “不然你干脆和我一同去得了。”陆觉暂且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挨着坐在他身边,“瞧你这幅委屈像儿,真要我走还怪舍不得的。”
    “哪儿有你说的这么血活。”陈卿言两手捂住了脸,不大想让陆觉瞧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不同你走,刚在庆园说了两日,我这会儿走了,又要耽误陈老板的买卖。”
    “那你想要点儿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这倒真提点了陈卿言,稍稍沉思了片刻,忽的想起了一样,笑道:“我自打离了北平就没再没喝过豆汁儿,这会儿真有点想了,你要是不嫌麻烦,等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上一瓶好不好?”
    “就这个?再没了?”陆觉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卿言只有这样简单的要求,看着这人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说了声“没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拽过来在脸上亲了一口,念了一句:
    “你倒是好养活。”
    只是第二日一早起来要走时,俩人皆不再像昨晚这般笑闹着说话——到底是没有分开过,别离总归实在要人难受,他俩不远处又站着一对分别的男女,瞧着模样打扮像是学生,女孩儿送男孩儿走,哭得像是泪人一样抽抽搭搭个不停,人都送上车了,又下来难舍难离的拥抱在一处。陈卿言巴巴的瞧着她,忍不住瘪了瘪嘴。
    “干什么,你可不许哭给我瞧,那我可就真走不成了。”陆觉也不再像那日送别杜晖时一样潇洒,攥紧了陈卿言的手,迟迟舍不得撒开。
    “才没有。”陈卿言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他虽然难受些,但确是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未想到今早这样的冷,实在是冻得人难受。
    “快回去吧。”陆觉心疼的瞧着他,“再站一会儿,回去准要头痛发热了。”
    陈卿言点头恩了一声,却是伸手摘下了自己戴的围脖来,又替陆觉系好——他实在是瞧着陆觉这大衣不够挡风,脖子露在外头叫人看了打哆嗦,这才开口嘱咐道:“可别解!我这就回去了,不碍事儿的,你也想着早些回来。”
    陈卿言是该走了,却是因为他已瞧着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朝着陆觉走了过来——陆栀也来送他了。
    他眼下暂且还是不与陆家人碰面为好——说到底,不在意也全是自己哄骗自己,仍是觉得有些心酸,背过身去快步走出了车站,到底还是听见身后火车起驶的轰鸣声,红了眼眶。
    嗨,准是冷风吹的。
    陆觉既不在家,陈卿言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送离了他便径直去了庆园,陈友利还打着哈欠,便看见陈卿言这样一大早就来了,迎面走过去问道:“今儿怎么这么得闲了?”
    “嗓子痒痒呗。”陈卿言说了句俏皮话,两人正说笑着,便有客人陆陆续续打门口进来了,陈卿言问道:“今儿谁第一个上场?”
    陈友利摇头:“我哪儿还成天记着这个!甭管谁了,你既然来了,要不就先说一单的?”
    “也成。不过甭说了,我唱段莲花落吧。”
    “王二姐泪滴嗒,思想起庭秀老没有回家。二哥临走留下了一句话,他叫奴家我们给他把那汗头褡裢扎。十指连心赶样的场,我把这个绒线指裢上扎。拿过来钢针我纫上了一条线,这一头挽了一个死疙瘩。小小的钢针儿不受奴家我们使,搁在了这个鬓角上他是磨了又是划。奴做活正嫌灯他不亮,十指连心他夹蜡花。夹蜡花烫了奴家我的那个手,那拍嘟拍嘟拍,哎啪嘟啪嘟啪。啐了一个唾沫小鞋底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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