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着他松手,连忙拱起腰身,一个劲地拽紧他哭着求饶。
    裴钺却不打算放过她,“你还做了什么?看书?看了什么书?”
    舒筠被他转移注意力,想了想脱口而出,“赤壁赋...”
    裴钺闷出一声低笑,“好赋,那你记得多少?”
    舒筠委屈巴巴望着他,小脸泛着潮气,“陛下,您这是要考较功课吗?”
    裴钺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舒筠哆哆嗦嗦顺着往上爬,自以为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好,那我现在去读一遍,回来背给您听。”扶着藤椅的把手想要翻下去。
    裴钺轻而易举将她给按回去,力道并不重,却令舒筠无法动弹,“现在就背。”
    身子动不了,心却是在发颤,舒筠带着被抓回来的羞耻,
    “在这里?”
    “嗯。”
    “就这样背?”
    “嗯。”
    “我背不出来。”
    “那就别下去了。”
    “......”
    舒筠气得瞪他,只是这一眼毫无攻击力,反倒像是暗送秋波。
    僵持片刻。
    “陛下给个能下去的法子?”
    裴钺眼神黑沉,意味深长道,“你自己动脑子....”
    舒筠慢慢回过味来,他并不是让她动脑子。
    太阳西斜,五色光芒将满庭的花木镀了一层绰约的光,没错,在舒筠眼里一切是绰约而朦胧的。
    明明是满室书香,却充滞着旁的味道。
    她从来不知道裴钺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又或许是她将他深埋的坏给勾出来。
    她想去够他的脖子,却因身高差距根本够不着,她像是无支独木,抑或是被他牵线系上的风筝。
    凭她那点力气如何能令他满意,他偏生不管,就幸灾乐祸看着她在泥泞里挣扎。
    在她力竭时,裴钺将她抱起去了内殿。
    帷幕飘飘,琉璃窗外映着婆娑的光影。
    舒筠睁开眼却见天色已暗,举起粉拳想去捶身边人,却摸了个空,环顾帘帐内,早已人去床空,这一日下午光耗在拔步床上,从未时到申时,整整两个时辰啊。
    她气得将自己往薄衾里一蒙,耳畔均是方才支离破碎的声音。
    *
    新婚三日后,外命妇与皇亲国戚陆陆续续入宫请安。
    王幼君的母亲宁兴长公主带着家里几个媳妇一道来坤宁宫拜见皇后。
    先前几日来的外命妇舒筠并不熟悉,说了不到几句话,依着身份品阶赏了一些绸缎珠宝便打发回去,偶尔遇见投缘的姑娘,舒筠也能多聊上几句。
    王幼君一进来,两个姑娘便对上了眼,王幼君见舒筠一身霁蓝点缀大红牡丹花纹的翟衣,头挽牡丹髻,温容宁贵也显出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度来,不由露出惊艳,长公主见女儿失礼狠狠掐了掐她掌心,气得王幼君嘟了嘟嘴。
    长公主与舒筠是熟稔的,自小看着她长大,自然比别人要亲近几分,只是规矩不可破,请了安落座后,一口一个娘娘,偶尔忍不住甚至唤出一句弟妹来,
    长公主年纪比苏氏还要大一轮,如今与舒筠平辈,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王家年轻的媳妇与王幼君就在一旁掩嘴轻笑。
    长公主气得斥责,
    “娘娘面前如此不懂规矩,仔细陛下回头治你们。”
    二人连忙住了嘴,垂下眸。
    舒筠独自在皇宫有些闷,生出一个主意,“长公主,可否让幼君在皇宫里陪我两日?”
    王幼君自然是肯的,长公主却是头疼,“您与陛下新婚,若是幼君住进来,陛下指不定嫌她。”
    舒筠稍稍红了脸,“白日,白日陪我嘛。”
    这话一出,众人越发抿嘴悄笑。
    白日留着王幼君,不就是说夜里给陛下么。
    长公主也由衷喜爱舒筠的纯真无邪,难怪皇帝疼到心坎上,她忍着笑道,
    “娘娘若实在不舍得那小妮子,您就留着她说会儿话,待晚边再打发她出宫,留宿是万万不成的。”
    舒筠有些失望,却也不能强求。
    长公主识趣地带着几个媳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坤宁宫内便只剩下舒筠与王幼君,舒筠等人离开了,拉着她的小姐妹到了里间的罗汉床上,屋子里镇了冰镇,小案上摆满了各色瓜果点心,有番禺来的荔枝,有西北雍州来的葡萄和蜜瓜,还有青齐的红果,和西域的雪莲果,颗颗个头肥大,水汁饱满,一盘子摆下来,有如盆景。
    王幼君盘腿坐在罗汉床吃瓜,舒筠坐在对面陪着她,芍药亲自在一旁摇扇,王幼君自个儿吃了几颗葡萄,也亲自剥了一颗塞到舒筠嘴里,
    “外甥女孝敬舅娘,今后可全仰仗舅娘疼爱。”
    “贫嘴!”舒筠咬下一口葡萄,白了她一眼。
    王幼君笑吟吟的,边剥葡萄边问她,“太皇太后与太上皇对你怎么样?”
    “太上皇可没为难你吧?”
    立后圣旨一下,太上皇是极力反对的,不过皇帝态度过于坚决,通过废相设内阁,硬生生把朝臣的鼻子给牵住了,朝臣都不吭声,太上皇独木难支,自然也懒得去做恶人。
    “没呢,这两日还给我送了几只螃蟹吃。”舒筠用小钳子夹起一块蜜瓜塞嘴里。
    王幼君羡慕地啧了几声,“谁不知道外祖父把那池子螃蟹看得跟命根子似的,竟然舍得送给你吃,可见是真心待你好。”
    舒筠笑了笑。
    “那太皇太后呢?老人家没拿皇宫的规矩来要求你吧?”
    舒筠摊了摊手,“你多虑了,太皇太后固然担心我耳根子软,却是交待我不着急,一切慢慢来,给我安置了几个可靠的嬷嬷与掌印,替我打下手,再说,有陛下镇着,谁敢糊弄我?”
    “那就我就放心了。”王幼君吃了一会儿果子,不知想起什么,兴致缺缺,有些出神。
    舒筠望着她笑,“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王幼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烦恼道,“那个成林,他竟然上门提亲了。”
    舒筠满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大婚后的两日。”
    “那你答应了吗?”
    王幼君眉目低垂着,语气含糊,“我拒绝了。”
    “为什么呀?”舒筠不解问。
    王幼君面颊一热,“我与他...哎呀,我没想着嫁他呀,”王幼君自个儿也有些迷糊,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喜欢的是陌上如玉的公子哥,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军中糙汉呢。”
    一想起成林吊儿郎当的样子,王幼君便头疼。
    舒筠眯起笑眼,打量她,“是吗?既然不喜欢人家,那日在灵山寺,你为何瞧见他就扑过去了?”
    王幼君这下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我不就是理亏嘛,他非揪着这桩事不放,我也是,当初脑子一热就做了混账事,哎呀,筠筠,我当时就是吓怕了,没别的意思。”
    “你错了。”舒筠眼神笃定,“你就是喜欢他。”
    “不可能。”王幼君否认地很坚决。
    舒筠分析道,“人下意识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想当初我与那裴江成定亲,他若靠近了些我便立即退开,生怕他沾染了我,起先只当是害羞,可后来见了陛下,我第一回 便忍不住亲了他,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心里想亲近陛下,所以,你不要误导自己,你应该跟着内心的感触走。”
    王幼君见鬼似的地盯着她,“筠筠,当了皇后就是不一样,一套一套儿的。”
    舒筠气得去捶她,“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幼君躁得难堪,揽了揽耳发,支支吾吾道,“我再想一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舒筠老神在在打趣她,“你闲来无事时,可有记挂他?是不是偶尔不高兴,就要将他拧出来骂一顿出气?这个人明明没有沾染你,你却无缘无故事事扯上他,见了面便跟点了炮仗似的要寻他理论?”
    “一旦委屈了,又恨不得他帮你一把。”
    “他若说了你几句不好,你便格外在意,是也不是?”
    王幼君愣了愣,舒筠就仿佛在她面前筑起一道墙,她根本越不过去。
    回想那日成林上门提亲,她听了后气得要赶他走,男人双手往门框一撑,笔直修长的腿拦住她的去路,那口薄荷叶嚼得正香,
    “其实嘛,你这么顽皮,嫁我这糙汉岂不正好?否则谁能兜得住你?”
    王幼君被这话给气得三日没吃饭。
    她哪里是顽皮,她分明是活泼可爱。
    王幼君越想越委屈,“他那张嘴太欠了,我若就这么答应他,实在是便宜他了。”
    舒筠便听出这话外之音来,王幼君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只是还有些气成林。
    “这好办,这事交给我,我替你敲打他。”
    王幼君顿时眼神一亮,“好筠筠,你准备怎么替我出气?”
    舒筠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又悄悄耳语几句。
    王幼君听了捂着嘴狂笑,最后装模作样下了罗汉床,朝舒筠屈膝施礼,
    “谢娘娘给我撑腰。”
    当日傍晚,舒筠寻裴钺问了宫中禁卫军轮值的顺序,裴钺随口便答了,
    “娇娇这是动了什么念头?”
    舒筠软声软气趴在他怀里,悄声耳语,“陛下的侍卫过于轻佻跋扈,臣妾要替陛下治他。”
    裴钺想了想,他麾下的将士能用轻佻跋扈来形容且舒筠认识的,也只有成林,他大概猜到什么,并未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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