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雪明白。
    那棺材里大概是装了比较了不得的东西。
    甚至需要她爹现在将她赶走,然后再立刻去处理。
    小姑娘虽然自小懂事,可是耐不住好奇啊。
    何况。
    她尚且只有五岁。
    祝月雪两步一回头,没忍住问她爹。
    “爹,那里面就是何物?”
    祝如疏闻言抬头,一笑。
    “是前几日跟你在外面时,碰到过的九尾狐,不过这只,只余一尾。”
    祝月雪点了点头,看来是不知在何处受了伤。
    她爹往日里除妖从来不会带进家门。
    她敏锐地感觉到里面的狐狸有些不同。
    “爹要杀了它吗?”
    林鹭听到此处才知。
    原来祝如疏早就将她的原身看透了,她这焉了吧唧的独尾,都能被他知道原有九尾。
    “若是再问,就去练剑,便不用再去合欢宗了。”
    祝月雪闻言往外一溜。
    “爹——我先走了!”
    林鹭躲里面一听,难免有点想笑。
    不得不说,有她当年的风范。
    只是祝如疏为何就忍心让一个五岁的小女娃自己去合欢宗,这一路上不会很危险吗。
    *
    屋外的雨早就停了,日落西山。
    林鹭棺材中呆了许久,头顶的棺材板突然沉闷地响了一声,被祝如疏掀开。
    她为了谨防在黑暗中呆久了,被外面的强光伤到眼睛,在棺材打开前,她便先将眼睛闭上。
    但是林鹭忘记了,这房中本就漆黑一片。
    她抬眸,隐约乘着屋外的光亮,能看到那处有个人影。
    不知为何,她甚至觉得祝如疏的神色应当是冰冷的,淡漠地睨着她。
    林鹭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祝如疏有点生气。
    但是她完全不知道原因。
    下一刻。
    被人从棺材里提了出来。
    失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搂紧来人的脖颈,此屋中拂过耳旁冰冷的风,将祝如疏含着淡薄怒意的话语带到她耳中。
    “好好算账。”
    林鹭心中微微一惊。
    她这才知道自己拙劣的伪装早就被祝如疏看得透透的。
    他将她抱在身上,却未曾离开这间黑暗的屋子。
    房门嘎吱作响自行关上,将屋子最后的一束光亮剥离了。
    林鹭被祝如疏重新放会原来的棺材中。
    那口棺材的顶早就不知方才被他掀到何处了。
    他倾身吻上她的肩颈。
    往日里的温柔全部被埋于在脑后。
    林鹭知晓,此时的疾风骤雨是他在嫌自己将他丢在此处,嫌她回来得晚。
    林鹭的颈肩连着往下。
    留下一路的斑驳的梅印,久久难消。
    他给林鹭这细微的疼痛。
    却让她将来之前想他,和来之后紧张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
    林鹭呜咽。
    却只说疼。
    祝如疏的动作一顿,他眼下的泪滚滚落在痕迹上,腥辣刺痛。
    他开口舔舐着林鹭的耳廓,轻声又缠绵地唤着她的名字。
    “小鹭……”
    “小鹭……”
    “我的夫人。”
    祝如疏从未续弦,他分明一直在等她。
    他虽恨林鹭抛下他。
    可是祝如疏最后连惩罚都舍不得给她。
    将肩上的一切都卸下,他不再作为旁人口中的“药”,要为了阑珊处死去的众人而战,林鹭不再为了攻略他而回家。
    喜极而泣时。
    二人的心交叠得似乎更紧密一些。
    他口中念念有词。
    竟将那日林鹭忍着疼痛写下的一字一句全部都背了下来。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林鹭。
    “既然回去了为何又要回来?”
    林鹭听出了他的伤心,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
    她听出祝如疏话语中的哽咽,更从未见过祝如疏哭得这样惨烈。
    “我母亲曾说要带我见四季,最后确将我抛下。你说…要一直陪着我,最后…你却也要离开我。”
    那根心中生长出的情根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将这个名字混杂着血与泪穿插在其中,几欲将他的身体撑破又撕裂来。
    “有何好算账的。”
    “你我之间,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屋中桌上的灯被顷刻点亮。
    烛火越烧越短。
    她有几分脱力。
    却抬眸偶然盯着旁边放着的高台上供奉着两个灵牌,一块是祝如疏的名字,灵牌上滴着几滴血,一块是她的名字,放在矮一些的地方。
    那是他背着她偷偷剜下心头血。
    祝如疏这样聪明的人,终究还是笨拙以为,那样就能够保她平安。
    随着桌上微弱的灯光一同被点亮了还有供奉在灵位前的香火。
    缓缓流转的檀香气萦绕在她的鼻息。
    祝如疏伏在耳旁轻声又痴迷地问她。
    “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合葬?”
    林鹭昏迷之前在想。
    五年过去了,他还是疯得这么彻底,看来真是一点也离不了人。
    *
    祝如疏对这几年将他们的女儿带大的过程只字不提,只尚有些委屈道。
    “给她扎辫子,她嫌我扎得丑…非要她娘亲来。”
    林鹭闻言,想起了那小姑娘在庭院中哭闹不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虽听过那小姑娘的声音,却未曾见过她人究竟生了副什么模样,就是问祝如疏也定然问不出结果。
    祝如疏只说。
    “萧蓉曾说,她同你很像。”
    林鹭却有些笑不出来。
    她到现在都不知晓,祝如疏当初的选择究竟是不是对的。
    因为她逼祝如疏。
    他将存着善念和眼的冰裂瓷镯捏碎。
    他的后半生将再无重见光明的希望。
    此事,一直以来都是林鹭心中的一个疙瘩。
    林鹭的沉默好似让祝如疏察觉到了,他掐着她的软处,说。
    “若愧疚就留下来当我的眼睛,就像以前。”
    从前林鹭并未知晓,他将冰裂瓷镯交到她手中时,是将他所有的善念、目视能力,连同他母亲的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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