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细嫩的小手递到身前,如同情人般的亲昵让齐风有一瞬的错愕,他低头看着少女灵活翻动的十指,喃喃答:“我去端盆热水来……”
    说着转身就要往院里走,李星禾赶忙喊住了他,娇气道:“你就不会用手给我暖吗?”
    一边说着,主动往男人身边凑过去。
    除了失忆的时候,她可从来没对谁这样主动过。她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齐风应该怎么都忍不住,该来牵她的手了吧。
    齐风站在台阶下,余光瞥着少女软软的身子柔弱无骨的倚上来,他下意识的心中打颤,抬手挡住了少女靠过来的肩膀,口中说着:“公主千金贵体,小人怎能……”
    嗯?
    这跟她想的也差太多了。
    前一秒还满心欢喜,想要与未来驸马恩爱甜蜜。被他抬手这么一挡,李星禾立马站直了身子,甜甜的笑容也消失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方才露出去的一点热情的心意立马收了回来,她掩饰着心中的不悦,轻声问他:“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何只知我是公主,不当我是你未来的娘子呢?”
    “公主?”男人抬起头来。
    李星禾在等他解释,可是他只是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无可辩解一般转过脸去。她从他眼中看不到爱意,连她以为的羞涩也没有一星半点。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喃喃道。
    齐风只是将她当做一颗明珠来仰望,哪怕捧在手心里,念的也是她多么珍重,多么尊贵,当她不是这个长公主,便如明珠失去了光芒,没有了尊贵的身份,这种朦胧的情绪,也就随着一同褪去了。
    她要的是心上人将她当作唯一,把所有的爱都倾斜给她,而不是要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纠结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说来也可笑。她选齐风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合适,而是刚好她需要,刚好他喜欢。
    其实她没有那么需要齐风,而齐风,也没有多么喜欢她。
    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相互凑合。
    “是我为难你了。”李星禾抬手揉了揉额头,释怀一般松了口气,“说好的婚事还是算了吧,不必为我勉强,我也不想勉强我自己。”
    她不再看他,朝着院外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听到齐风的声音在身后问:“公主要去哪儿?”
    “回家吃饭。”李星禾抬了抬手臂,没有回头。
    ——
    从庄主家出来,穿过整个庄子,再走过田埂,一路看遍了晨起的炊烟,田地中劳作的身影。
    走到河边,她不急着上桥,蹲到河边去双手捧了一捧冰凉的河水,感受着水流从指缝间流过,带走了她手上的温度,冰冷的触感刺激着肌肤,脑袋也跟着清醒起来。
    一路上没有瞧见有什么奇怪的人跟着她,但她还是直觉的感受到贺兰瑾一定还在她的府中。
    她只要回去,一定会见到他。
    可她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在生气。
    贺兰瑾喜欢她,是真心实意,不像齐风的爱意畏畏缩缩,虚实不定。
    既然他喜欢她,那自己的手上就握着主动权——她倒要看看,贺兰瑾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脚下的步伐轻快活泼,像是找到了新乐趣一般。
    “公主您可回来了。”
    刚到府门外,在门边等候多时的芷蓝就跑出来迎接,芷蓝往她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随行的人,关心道:“您是走回来的吗?怎么不让他们派驾马车送你回来。”
    李星禾随口说:“路也不远,只是把鞋子弄脏了。”
    芷蓝蹲下身去,用帕子擦了擦少女鞋上的泥土,口中抱怨着:“齐风也真是的,陪在公主身边也不知道好生伺候。”
    “别怪他了,他现在估计也难受呢。”李星禾小声说。
    “发生什么事了?”芷蓝抬起头来。
    李星禾也不遮掩,把昨夜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都告诉给了她,芷蓝渐渐领会了其中曲折,才说:“您的意思是,与齐风的婚事就作罢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能将就的人,先前是觉得他喜欢我,所以我才愿意接受他,如今知道他对我的情分并没有那么深,我也就没必要和他在一起了。”李星禾说着,走进了府中。
    庭院中一切如常,没有昨日那么吓人的阵仗,亲兵们在府中巡视,见到了晚出未归的李星禾,纷纷行礼。
    李星禾开心的对他们打招呼,往后院走去,她早上起来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那……”芷蓝跟在后面还想说什么。
    李星禾停下脚步来,转过身捧住她的脸,微笑说:“不要想那么多了,多累啊。”
    芷蓝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李星禾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
    “公主!”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要为孩子着想。”李星禾悠闲道,“真到了那时候,我就跟它说它父亲变成小鸟飞走了,或者是出海掉进了海里,要不然,你觉得的我说他得病死掉了会不会更真实一点?”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后厅前,看到站在餐桌边忙活的男人,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因为心虚,李星禾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
    他应该没听到吧……
    李星禾停在原地,等芷蓝追上来了,才侧手挡在脸前,小声问:“他怎么在这儿?”
    “奴婢刚刚叫您就是想跟您说这件事。”芷蓝也侧着手挡在脸前,“贺兰大人昨天晚上半夜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忙活,拦都拦不住。”
    听罢,李星禾再次看上后厅,低头忙碌的男人同时抬起头来,注意到了她。
    “你回来了。”他温柔地微笑着,帮她拉开了正位的椅子。
    将贺兰瑾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李星禾似乎理解了一些——他是在追求她。
    看来昨夜跟他说的那些话,一点用都没有。连下厨给她做早饭这种事都做,他还真是“不择手段”。
    李星禾也已经看开了,她不需要惧怕贺兰瑾,更没必要躲着他,大大方方的坐在他拉开的椅子上,作出一副家主的姿态,问他:“听说你一早上忙活了很久,都做了什么吃的?”
    “只是一些小点。”贺兰瑾微笑着,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桌上有那么多空位置,男人偏偏紧挨着她坐,视线明晃晃的盯在她脸上,注意着她每一刻的表情。
    男人把心意表露的这么明显,李星禾甚至有种见到了那个失忆美人的错觉,说是错觉,不如称是看到了贺兰瑾的另一面。
    给他注视着虽然有点奇怪,但李星禾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拿起筷子尝起了桌上的早点,大概吃了一遍后,发表评价说:“糯米蒸的时间太短了,这粥煮的一点都不细,这个蒸糕太甜了……”
    评价之中不乏挑刺。
    她一边说着,还特意去注意贺兰瑾的反应,猜想他会因为自己的挑刺而不高兴,可他却只是温柔的点头应下,说:“我都记下了,下一回再做,一定合你的胃口。”
    下一回……
    李星禾默默低下头,在男人温柔的笑意中,消磨了她本想以他取乐的龌龊心思。
    吃饱后,李星禾在院子里逛了逛,待太阳升的再高些,她带着芷蓝去了马厩,牵了两匹马出来。
    人刚到门外,就听府门里传出男人关切的话语:“公主要去哪儿?”
    “去军营练兵。”李星禾转头看着身着青衣的男人站在门前,一袭长衫,很不方便骑马,她挑衅地看着他,“你要一起来吗?”
    贺兰瑾犹豫了一会儿。
    李星禾当然知道他不能一起来,故意逗他:“大人还是留下等我回来吧。”
    闻言,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翻涌着炽热的爱意,脸颊都红了。
    注意到男人神情的变化,李星禾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令人误会的话,顿了半晌也没能张口解释自己话中没有特别的意思,只能赶紧翻身上马,从男人面前脱身。
    马蹄声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少女骑在马背上,身子跟着起伏,胸膛却好似擂鼓一般,心跳声声振动。
    春风吹去了脸颊的热度,过了一段时间后,主仆两人在青州城外的军营外下马。
    走进军营里,李星禾一眼望过去,营中除了老兵,又添了不少新兵。
    迎面走来的第一个士兵一眼就认出了她,行礼道:“见过公主。”
    李星禾点点头,吩咐他说:“叫司马将军来见我。”说罢,带着芷蓝走去了军营中帐。
    在帐中坐了一会儿,司马将军便走了进来,在李星禾面前下跪道:“不知公主叫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李星禾坐得端正了些,微笑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把靖北军管理的很好。”
    “公主过奖了,这都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司马将军低着头。
    李星禾向后倚靠了一下,换了个略显沉重的表情,说:“我在京城时,曾被人弹劾说我豢养私兵,令圣上十分为难。”
    司马将军微微皱眉,不明白李星禾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说实话,我留下你们延续靖北军的旗号的确是有私心在。父亲一世英名,我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没能让他的英名威严四海,只能维系他留下来的兵马,继承他的遗志。”
    “这终究是我的任性。”李星禾看着下跪的人,说,“司马将军,我会呈一封奏折送上京,日后,靖北军便交给朝廷,我会举荐你做上将军,仍能统帅全军,只是以后要听圣上的命令,我再没有能支配你们的权利了。”
    司马将军睁大了眼睛,领会其中意思,就这跪地的姿势给李星禾磕了个头,“末将,听凭公主吩咐。”
    交代完此事,李星禾留在军中同司马将军学了学练兵之术,与人射箭,看人比拼刀剑,直到日头西移,她才和芷蓝骑着马闲逛一般往外走去。
    回头望一眼靖北军,军营之中一切如常。
    芷蓝在旁问:“公主,您养了这支兵马那么多年,真就要把它送给朝廷?”
    “如今改朝换代,已经不是能让我胡作非为的时候了。”李星禾恋恋不舍地转回头来看向前方。
    皇叔会因为她的父亲,因为扶持新帝而纵容她的任性,可新帝对她并无尊重,也无多少信任。
    她喃喃道:“与其等着皇帝收拾完了世家再来收拾我,不如主动些,成人之美。”
    “忙活了那么多年,终归还是替他人做嫁衣。”芷蓝很是为她感到不值。
    李星禾自己倒看得很开,“靖北军本来就不是我的,留下他们是皇叔的恩旨,而且我是庆国的公主,我的就是庆国的,庆国的就是圣上的,兵马也好,封地也好,只不过是在我手里暂放着,早晚是要还回去的。”
    “圣上如今并没把精力放在您身上,您为何不晚些还回去?毕竟有兵马握在手里,您说话才有分量。”
    闻言,李星禾笑出声来,“要这样想,那我跟那些世家有什么区别。”
    “钱财也好,兵马也罢,都只是本公主的身外之物,而我身为公主,当为国家为百姓着想。”她看着远处的原野,近处的树林,身后是青州城,旁边不远便是通往荆州城门的主路,路上人形车往,络绎不绝。
    多年之前,此处还因遭受水灾而民不聊生,尽管是她努力赈灾,没有让事态更加恶化下去,但后来的恢复民生、减轻徭役和赋税都是皇叔和府尹齐宣的功劳。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庇护子民,与其形单影只,不如跟随圣明的君主。
    “圣上是个好皇帝,贺兰瑾也是个好臣子,无论他们做什么,手段如何,都是为了庆国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可不能为了一己私念,去挡他们的路。”
    李星禾掉转马头,没有往人多的走路上走,而是想在人烟稀少的原野多看一会儿这明媚的春景。
    时间过得真快,空气中的凉风已然多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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