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在武将军的军营么?
    细作冷笑:“姓武的丢了舆图自然不敢同你讲,废话少说,快开门!”
    原来,这细作不仅偷潜进了滇城欲图烧毁粮草库,还偷了滇城滇舆图,意图带回去。
    武将军知道丢了舆图是玩死之罪,便隐瞒下去了,打算自己悄悄找,却没想到,被宋昕先一步知晓其中因果。
    “还愣着做甚?”细作生死一线,见宋昕等人迟迟没有动作,已经显露出了急色,“开门!”
    他收紧了挟持唐姻的手,唐姻呼吸越发困难起来。
    方才细作驾车急促,一路的颠簸已经令唐姻腹痛不止。
    她脸色惨白,唇无血色,眉间紧紧皱着,双手轻轻拢着肚子,似乎十分不舒服。
    却还顽强道:“我死不足惜,绝不能让他把滇城的舆图给——”
    “闭嘴!”
    细作没想到身前这个吴侬软语的小女子竟能说出这样不要命的话,冷声呵斥唐姻。
    “大人,这、这怎么办?”
    宋昕面色冷峻,毫无破绽,似乎被挟持的不是他的结发妻子,更像一个陌生人。而只有他自己知晓,夸大袖袍下紧握的拳已经冷汗涔涔、吱吱作响。
    “拿箭来。”
    “大人……”守卫瞪圆了眼睛,不敢动。
    “拿箭来!”
    宋昕再次下令,才有人将羽箭呈上。
    弓如满月,一触即发,寒芒拉对准了细作。
    细作大惊失色,将唐姻挡在身前:“你、你做什么?你不要她的命了么?”
    唐姻却弯唇淡笑,言语中满是对细作的不屑:“我的命……与滇城舆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细作慌乱起来:“你、我叫你闭嘴!”
    唐姻看着宋昕的脸,微微合了合眼眸。
    一个眼神交锋后,忽地抬手拔|下头上的珠钗,朝细作的大腿狠狠刺过去。
    刺客本就乱了阵脚,此刻身型一抖,露出半个头身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破空之声擦着唐姻的耳畔呼啸而过,羽箭宛如一条银蛇,飞快地奔向细作的头。
    唐姻鬓角的发丝被疾风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双眸不自觉的眨了眨。
    “噗”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羽箭便没入细作的左眼!
    细作吃痛,瞬间脱了力气,松开了手。
    唐姻抓准时机踉跄地奔向宋昕,宋昕迎过去,稳稳接住了跌进怀里的唐姻。
    唐姻脱困的瞬间,那些守卫已经蜂拥而上制服了细作。
    “姻姻!”
    “……我没事。舆图……舆图在他的……”
    “别说这些了,会有人处理的。”宋昕抱唐姻上了车,吩咐外头:“速去秀风观!”
    宋昕让唐姻倚靠在自己的怀里,握紧了唐姻的手,试图安抚唐姻。
    可偏偏,他的手才是冰凉凉的,在隐隐发抖。
    若这一箭射偏了……他简直不敢想象。
    唐姻摇摇头,又点点头,已经没力气流泪,她捂着肚子,气若游丝,只说了一个字。
    “……疼。”
    宋昕目光往下,唐姻的裙摆,染上了一片濡|湿。
    ·
    “前辈!”
    秀风观的大门被猛地打开,宋昕抱着唐姻步履匆忙直奔而来。唐姻此刻窝在宋昕的怀里,整个人大汗淋漓。
    听到响动,华春秋从屋内走出来,定睛一看,便发现唐姻的羊水居然破了。
    “快!来几个女弟子,速速收拾出一间屋舍来,做产房!”
    很快,一间小屋被人草草收拾出来。
    “怎么回事!”两人前后脚进了屋,宋昕将唐姻轻轻放在床榻上,扶着唐姻的肩膀,唐姻显然已经痛得脱了力。
    宋昕迅速说明了情况。
    华春秋沉吟良久。
    唐姻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再三强调过,唐姻蛊毒未解之前不能生产,蛊毒侵蚀心脉,若在解蛊之前生产,风险很大,十有八|九会引发蛊毒发作。
    可事到如今,羊水已经破了,只能先解决面前的问题。
    华春秋不愧妙手,此时依旧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命令弟子备水、备药。
    一切准备妥当,他看向面前的宋昕:“你出去等吧。”
    宋昕不动,显然是想守在这里。
    华春秋摊手:“你在这里,反而耽误我。怎么?信不过我?”
    宋昕自然信得过华春秋,他只是想第一时间知晓唐姻的情况。
    但关心则乱,宋昕向来是个冷静理智之人,想清楚此刻他在屋内,给华春秋带不来任何帮助后,才松开唐姻的肩膀,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不堪一折的女子,走向门口。
    “等等,”华春秋忽地叫住了宋昕,“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你是想保你夫人还是……”
    华春秋的疑问不言而喻。
    如浮云过眼,宋昕薄唇轻启,不曾犹豫:“只求我夫人平安。”
    华春秋了然,房门闭合。
    宋昕守在屋外,房间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也都在秀风观内,知晓了方才的情况。
    宋大人待他们好,唐姻也挂怀他们,将士们心中都明白。他们担心唐姻,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产房内的结果。
    宋昕坐在房门口的石凳上,不言不语,目不转睛只盯着房门。
    方才一同回来的官差见出入唐姻产房的是华春秋,又看了看四下里这么多双眼睛,上前劝道:“宋大人,不然卑职这就骑快马去寻个稳婆来,华神医他毕竟是男子,您夫人的名声……”
    宋昕冷眼看过去,还不等开口,官差身后的一名断臂将士怒道:“呸,生孩子还能憋着等你寻稳婆回来吗?现在夫人的性命最重要,闭上你的嘴!”
    那官差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那些将士们都目光森森地看着他,跟一头头饿狼似的,只得悻悻然不说话了。
    房间内忙活起来,宋昕并不清楚屋子里具体在做什么,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不停端出来,让他意识到情况并不乐观。
    男人向来平静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唐姻怀胎七月便生产,这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更何况蛊毒未解。
    他忽地记起,过去在杭州六闲山庄中了幻骨草毒的那个梦境。
    在那次的幻境之中,唐姻怀了宋彦的孩子,最后难产死于落雪的年夜。
    那次的梦境曾很长一段时间缭绕在他的心头。
    那滋味儿铭心刻骨,他不敢忘。
    不可否认,他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他怕唐姻真的会离他而去。也第一次有了幸免于难的庆幸,庆幸那些皆为幻境,并非真实。
    可如今……
    他不敢再想下去,宋昕垂下头,眉心紧皱起来。分明的骨节不自觉地将舒展的袖角抓出了褶皱,凹凸不平。
    他的心更是乱成一团。
    一旁,华春秋的一位弟子劝道:“大人,您无须担心,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况且,我师父诊治过早产的妇人,有经验的。”
    宋昕点点头,表情不见缓和。
    昔年,宋昕最觉无趣的宋府后宅的家常回忆,却无端的充斥入了他的脑海。
    少时,他读书入了神,忘记给母亲请安。
    老爷子竟令他跪在祠堂,意味深长地说过:“当年你母亲高龄生了你,几乎要了她的性命,今后不论是你,还是父亲,都要好生对待你母亲,敬她爱她。就算做了大官,也要时常惦念你母亲。若你将来娶妻生子,也要好好待你夫人。女子生产不易,那是赌命之事。”
    记忆中,长嫂似乎一直有畏寒的老毛病。
    他请安之时,曾听见长嫂与母亲闲聊:“生了彦儿之后,这多少年过去了,我三伏夜里也觉着冷呢,母亲可有什么好法子破解?”
    二嫂为人平日里最不喜诉苦,生二哥遗腹子的时候却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渝哥儿满月之时,他曾去拜见,偶听二嫂同婢子道:“我肚子怎么这般疼,都一个月了,还是不敢下地。还有我这头发,眼见少了一半。”
    他想起出嫁的长姐,第一次领着孩子回来省亲,扑在母亲的怀里落泪:“生这小东西的时候,我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就如同死了一次一样,这辈子都不敢想。”
    ……
    他过去也懂这些道理,却不曾这么明晰。
    至如今,忆起那些,竟越发心慌意乱。
    他怕她疼。
    他怕她以后也会腹痛、畏寒。
    他怕她哭。
    父亲对的劝诫、嫂嫂们的那些话语,似乎变得深刻起来。
    时间如流水,无声而过。
    直至一声清脆的啼哭将他从沉默而紧绷的思绪中唤醒,秀风观内的将士们宛如打了场胜仗一般,发出了响亮嘈杂的道喜、叫好声。
    “生了!听见了没!生了!”
    宋昕豁然起身的同时,房门被人推开。
    华春秋走了出来:“恭喜,宋大人,喜得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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