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有着天生的优越感,白溍西并未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问题。
    回应他的是白沭北用力扫翻在地的药瓶和水杯,他低沉磁性的男音缓慢却格外有力:“都给我滚出去。”
    林晚秋哪能再由着他这么糟践,看吧,连他这些兄弟们都觉得林晚秋照应他是天经地义。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还能听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卧室里却死一般沉寂,一地的药丸和玻璃碎屑,到处都充斥着压抑的窒息感。白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终究是沉默地出了卧室。
    他们很清楚,这男人倔强又倨傲,失明之后所有事情都要倚靠旁人,换做其他人他或许能安心接受,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林晚秋……
    答案不言而喻的,白沭北这个男人向来都不好说服。
    林晚秋和白沭北的关系便一直这么僵持着,偶尔林晚秋会打电话过来,白沭北一次也没接过。
    萌萌应该还不知道他失明的事情,和他聊天时倒是轻松又愉悦,还总是对他说起诺诺的情况:“你不知道诺诺有多丑!爸爸,他肯定长的不像你,我觉得也不像妈妈,是不是医院抱错了?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白沭北沉重的心情微微有些松动,嘴角轻扬:“胡说,你小时候也很难看。”
    “怎么可能!”萌萌觉得很不可思议,提高音量嚷嚷着,“诺诺的小脸皱皱巴巴的,真的好像小老头啊。爸爸我小时候会那样吗?你确定,你看我的脸多光滑。”
    萌萌马上要上小学了,牙尖嘴利的,白沭北含笑不语,只是脑子里不时幻想着孩子的模样。
    诺诺应该长的像林晚秋吧?儿子都像妈妈。可惜他看不到,儿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了。
    萌萌每周两次的电话,成了白沭北的寄托,保姆有时也会向他汇报林晚秋和孩子的情况,比如诺诺晚上醒了多少次,林晚秋的身体恢复如何。
    白沭北能做的只剩这些了,他除了会躲在后面关心林晚秋,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恨不能把全世界的好都补偿给她。
    除了不能再拖累她,让她继续照顾他这样一个瞎子,他愿意为她倾尽所有。
    这天,照顾他的司机忽然向他提出辞职,原来他老家的妻子待产了,必须回去看一看。白沭北艳羡的同时,还给了他不小的一笔奖金,这份寻常人家该有的幸福,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白沭北的饮食起居一下子便没了人照顾,白友年要给他安排人过来,白湛南率先帮着解决了。
    午后,白湛南带了个人过来,白沭北第一感觉便觉察出这是个女人,他脸色瞬时变得铁青严厉,转身就想上楼:“换成男的。”
    他不喜欢陌生女人出现在属于他和林晚秋的家里,更不喜欢别的女人触碰他。
    白湛南还没来得及说话,跟来的女人就低声喊住他:“我想我很了解白先生的生活习惯,会比其他人照顾的更好。”
    白沭北脊背一僵,倏地回过头。
    他看不到,可是听觉是异常敏锐的,他想过她会忽然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林晚秋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既吃惊又无措,更多的是无地自容和慌乱。
    她为他做的,始终都比他还要多。
    白沭北的脸色更加凝重,连声音都变得冰冷低沉:“不需要。”
    他僵着脊背上楼,手指用力抓扶着楼梯,脚下的步子迟缓笨拙,有一步还因为踩滑险些摔倒。林晚秋惊得低呼一声,情急之下便想冲上去扶住他。他却苍白着脸,咬牙喝住她:“别过来,如果你想我摔下去,你就继续。”
    林晚秋担忧地看着他,心里却难受极了:“白沭北,你真是个胆小鬼,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你为什么永远都不能为我多跨出一步!”
    白沭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针织衫,身形越发的清瘦冷傲。他微微侧过脸,嘴角勾出自嘲的笑:“对,我就是胆小鬼,林晚秋你千万别爱我了,我不配。”
    林晚秋牙关咬的死紧:“是啊,你真的不配——”可是那又怎么样,心都掏给他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白沭北挺拔的身形几不可见的微微晃动一下,撑着扶手慢慢上楼:“马上离开,否则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我说到做到。”
    林晚秋不可思议地瞠大眼,白沭北居然拿这个威胁她!
    白沭北一路摸索着回了房间,这条路其实他早就能自己走了,可是今天却一路磕磕绊绊的差点儿摔倒。
    他知道自己很混蛋,对林晚秋怕是一辈子都要辜负了。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是让她难受,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白沭北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医生早就遵嘱过不能抽烟,而且他看不到不方便,所以也渐渐把抽烟这个习惯给戒掉了。今天却忍不住连着抽了很多根,他把烟灰缸放在扶手旁,中途因为点烟和弹烟灰都不慎烧了自己好几下。
    那种被烈焰灼伤的疼痛感,却让他有种扭曲的快意。
    这些比起林晚秋的疼,简直是天渊之别。
    整个宅子安静极了,楼下似乎一直没再有响动,直到几分钟后有人开了大门离开,接着是门锁落下。屋子里再次恢复死寂,白沭北摸了摸胸口的地方,比手背上那些被灼伤的地方还要痛了许多倍。
    他早就习惯在黑暗里沉默,自从看不到以后,时间对他来说便成了最富裕的东西。每天都过于漫长了,而且概念越来越模糊。现在是几点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肚子饿不饿,是不是该睡觉,这些事情好像一点儿都不关心了。
    直到卧室门忽然被轻轻地叩响,他听到了开门声,心跳也随着那轻盈的脚步陡然加快。接着是她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可以开饭了。”
    白沭北坐着没有动,周身都是缭绕的灰白色烟雾,林晚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沙哑的嗓音:“林晚秋,你非要这样吗?”
    林晚秋静了静,又往前走了几步试图靠近他。
    白沭北感觉到她的意图,脑子一阵混乱,倏地起身想避开,可是掀翻了一旁的烟灰缸,狼狈地撒了一身烟灰不说,还有几个没熄灭的烟头落在了裤管和脚面上。
    林晚秋急忙上前扶住他:“别乱动。”
    她已经矮身在帮他查看了,白沭北挣了几下,以他的力气推开林晚秋不是件难事儿,可是她刚刚生产完没多久,现在身体或许还很虚弱……他分神的空档,她已经伸手开始解他的皮带。
    白沭北吓了一跳,沉了脸色:“你干什么!”宽厚的掌心蓦地压制住她,慌乱间一按就将她的手压在了某个敏感部位。
    “……”
    两人都尴尬地没说话,白沭北掌心下就是她软绵绵的小手,似乎连肌肤相亲的部位都发生了诡异的化学反应,好像产生了无数电流,搅得人心痒难耐。
    林晚秋脸上火辣辣的,低声回答:“换个裤子吧,已经烧了一个眼儿了。”
    前妻给自己换裤子这种事儿,说起来或许并不丢人,可是白沭北还是觉得无法忍受,所以他拒绝了林晚秋帮自己。林晚秋还想再劝他时,白沭北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我还没有完全残废,这点小事我能做好。”
    林晚秋等他出来才扶他去餐厅,白沭北的身躯始终都是僵硬紧绷的,就连吃东西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林晚秋郁卒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坐在他对面无声地打量他,忽然发现了他手背指关节处有鲜红的伤口,似是砸在什么硬物上造成的。她想开口问他,可是想来他一定不会说。
    他吃饭一直不要她帮忙,她只是在一旁给他夹菜而已。
    用晚餐他就上楼了,依旧不要她帮忙。
    林晚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忙完第一件事便上楼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果然在衣帽间的柜门上看到了几丝未干涸的血迹。
    她指尖轻颤地抚摸着,低低呢喃一声:“白沭北你个笨蛋。”
    白沭北用那么恶毒的话回击她,却只会笨拙地伤害自己的身体,林晚秋知道他在抗拒自己,她必须想个办法让他完全地卸下心理负担。
    白沭北另外雇了人来照顾自己,林晚秋也不在意,一直坚持不懈地来给他做饭。让白沭北意外的是,她居然把诺诺带了过来,白沭北听到婴儿在自己耳旁低低的啼哭和细细的笑声,这些都让他心脏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
    他坐在林晚秋对面,能听到她和孩子的对话声,他好几次控制不住险些加入,最后还是绷着脸装雕塑。
    不可以这么容易就沦陷,白沭北一遍遍提醒自己,可是林晚秋显然太了解他了,做饭的时候便直接把孩子扔给他:“诺诺刚喝完奶粉,现在很乖,你抱着就好。”
    白沭北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他再喊林晚秋便没人答应了。
    他考虑再三,想把孩子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可是诺诺却抓着他的袖口不放,还“咯咯”地发出清脆的笑声。
    白沭北皱着眉头,最后迟疑着慢慢伸出手指,一点点回握住了那软弱无骨的小手。
    “晚上吃乌冬面好吗?”
    林晚秋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白沭北惊得倏地收回手,林晚秋抿着唇轻笑,果然孩子就是他的软肋。
    白沭北寒着脸,一言不发地抱着孩子,那姿势实在是有些怪异。
    林晚秋看他不回答,沉默几秒,忽然俯身盯着他肃穆的面容,轻声道:“白先生,你再不老实配合,我明天就把萌萌也带过来。”
    白沭北果然蓦地沉了眸色,眉峰拧的死紧。
    林晚秋虚握着拳头,挡出唇角那抹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吃乌冬面?”
    白沭北胸口郁气难解,最后只能咬牙挤出一个字:“好。”
    从那天之后,白沭北就发现他和林晚秋的局面完全逆转了!他除了配合说“好”之外,对林晚秋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
    林晚秋比以前更能摸准他的心思,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方法逼他就范。
    林晚秋却一点儿也不满足眼下的情况,白沭北这样多少还存了些被迫的心思,以后要安心过日子,还得给他下剂猛药才行!必须让他老老实实地呆着,再也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三章正文完结,我还是想按自己原来的设想将它写完,我比较容易受读者的意见影响,说来的确不是个好习惯,之前已经改了大纲里很多情节,所以完结部分还是想按自己的想法写完。觉得拖沓的亲感谢支持,在此说声抱歉。
    ☆、67玩火
    这天早上,白沭北在新请来的司机照应下穿戴好衣服,一直到十点多林晚秋都没有过来。他虽然表现得极度克制,可是一旁的司机还是看出来了问题,支吾着问:“先生要给太太打个电话吗?”
    白沭北神色绷得更紧,冷着脸道:“不打。”
    司机便识趣地退至一旁,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白沭北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加复杂起来,就连司机都忍不住摇头,这明明一脸的担忧还要硬撑。
    白沭北的确是有些担忧,林晚秋不是这么没有责任感的人,若是临时有事儿不来一定会知会他一身。白沭北担心是诺诺或者萌萌突然生病,终究是绷不下去了,命司机主动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是萌萌接的,今天周末,小丫头正在家里看电视。白沭北直切主题:“你妈妈呢?”
    萌萌满是讶异的口吻:“她不是去找你了吗?都没有带诺诺。”
    白沭北的心好像倏地降到了谷底,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接着萌萌似乎说了句什么“妈妈穿的很漂亮”,白沭北哪有心思再听这个,匆匆和女儿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坐在沙发上,情绪却好像沸腾的开水,沉默几秒作出决定,指挥一旁的司机:“打电话给交通台,查路况。”
    司机虽然是新来的,可是在白湛南那边还算训练有素,很快就查清了路况和肇事讯息。从林晚秋住的小区到这里,没有车祸也没有堵车,路况非常好,按正常的车速林晚秋早就该到这里了。
    白沭北听完司机汇报,脸色淡然,只沉声吩咐:“我知道了,下去吧。”
    司机看他面色如常,不疑有他地慢慢出了房间,刚好遇到了上楼的白湛南,白湛南听完他的汇报,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行,我去看看。”
    白沭北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动静,只是略微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天天往我这跑,公司不要了?”
    白湛南伸了个懒腰,解开一粒扣子在他对面坐下:“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白沭北眉心微蹙:“别他妈用这口气,老子一听就想抽你。”
    白湛南笑出声,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林晚秋去相亲了,这对你来说可不就是个好消息?”
    白沭北的脑子瞬间就好像卡住的电脑屏幕,页面停在了“相亲”两个字上。他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多做修饰,半是惊愕半是悲伤,却还故作释然:“是吗?的确是好事。”
    白湛南摩挲着下巴,无声地打量他一会,片刻后道:“对方是他以前娱乐公司的同事介绍的,据说条件还不错,也是离异,带了个儿子。”
    白沭北越听眉心的褶皱越深,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屑:“这种人配不上晚秋。”
    白湛南悄悄翻了个白眼,心底暗自思忖,在他心里是不是只有自个儿配的上啊?他咳嗽一声,理了理衣襟:“林晚秋虽然还年轻,可是带着两个孩子啊,女人带着孩子怎么都有些掉价了。哥,以后萌萌要不要改姓呢?”
    “改什么姓?”白沭北的声音陡然提高,表情微微有些凶悍。
    白湛南扬了扬眉梢,忍着笑:“晚秋以后要是改嫁了,两个孩子都得跟别人的姓吧,还得喊别的男人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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