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爷微笑,“是这个理。不过,陈凌云最疼爱的便是他女儿。”
    阿玖故作惊讶,“爹爹,这一点上,他和您一样啊。您是大起知己之感么?”
    “不是。”裴二爷笑着摇头,“他是让爹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陈凌云每回见面都会毕恭毕敬的恭维裴二爷,表示要跟裴二爷学,让家里也清清净净的,让自己闺女也娇矜贵重的长大。他这言行,确实取悦了裴二爷,让裴二爷很有成就感。陈庸是什么人?家里一团乱啊。陈凌云却因为小时候见过了裴家的温馨和谐,长大后成为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的人,青年有为,关爱妻女要说裴二爷对这个毫不在意,便有些矫情了。一个人,能影响另一个人的人生,谁会不放在心上呢。
    靳通政过后也对裴二爷提起,当年他之所以会答应陈凌云的求婚,除了因为他本人确实有才干,更因为他立志要向裴二爷学,以裴二爷为楷模,“他家要是能像你家似的,愿意嫁闺女给他的人家多了,不只隆庆大长公主府。”
    可想而知,裴二爷听了这些,心中是什么感受。
    阿玖是头回听说这些,乐的打跌,“爹爹,您也这么虚荣啊。”
    裴二爷笑,“本来不是的,后来有了个虚荣心极强的闺女,做爹的便被带坏了。”
    “我还能把您带坏呢。”阿玖更乐了。
    父女两个说笑了几句,裴二爷便告辞走了。
    裴二爷虽然要避嫌,不再做官,可是他日子过的蛮潇洒。进宫他看外孙子,回家他看孙子,五十出头的人了,看着倒像三十多,儒雅温文,翩然不群。
    他是位幸福的父亲,也是位幸福的祖父。
    过了两个月,伴读们挑好了。有魏国公府的徐之萱,林尚书家的林佩,顾家的顾晓曼,英国公府的张敏,温家的温馨,希平大长公府的王守信,还有礼部尚书、靖国公府等家的孩子,有男孩儿有女孩儿,共有十六人。玩伴嘛,多多益善,只有几个人是不够的,十六人,在阿玖看来是合理的。
    “这么多人一起上学呀。”小深深和小谢谢乐的不行。
    小孩儿总是喜欢小孩儿的。
    伴读挑好之后,兴国公见没邱家的人,不高兴,“贵妃殉了先帝,邱家连这个体面也没有么。”
    章太后也不悦,“难不成我们章家的孩子,个个都不好,配不上陪皇子皇女读书?”
    要说起来呢,兴国公家有位殉葬的贵妃,章家出了个太后,还真属于应该特别照顾的人家。可是,这是给孩子们挑玩伴,孩子们太小,如果从小让他接触不好的同龄人,对他的成长没有好处。皇帝和阿玖商量了,厚赐兴国公府和金乡伯府,以示宠爱,但是,他们这两家的孩子,没被允许进宫读书。邱家那家风别提了,章家也好不到哪儿去,阿玖真是觉得,这两家的孩子,没准儿还不如陈家的阿昭小姑娘呢。毕竟,阿昭只是祖父祖母、外祖母奇葩了些,父母还是很不错的,这两家的孩子可倒好,祖父祖父固然提不起来,父母更是纨绔的纨绔,刻薄的刻薄,一个好的也挑不出来。
    兴国公虽然还有些不满,不过,皇帝皇后已经有了赏赐,面子上过的去,他也就继续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不得不说,兴国公是幸运的,他本人纯是个酒囊饭袋,却因为献女入宫,邱家又得了几十年的荣光。这个闺女临死还为兴国公府做出了莫大的贡献,她用自己的性命为邱家挣了两个世袭实缺千户不说,还为兴国公府挣到了话语权。这不,皇宫挑伴读没有邱家,他可以发牢骚,他发过牢骚,皇帝皇后不只不怪罪,还要厚厚赏赐,以示补偿。
    “这庶女养的值!”醉意朦胧中,兴国公想起殉葬的邱贵妃,高兴的笑了。
    养她也没费多大周章,可她长大之后,对邱家真是有用呀。
    “挑女人,得挑漂亮的!”兴国公这次酒醒之后,很难得的,正经八百训示他的儿孙们,“一定得挑漂亮的,知道不?挑了漂亮的女人,你就可能生下美丽的女儿;有了美丽的女儿,她便可能成为宫中宠妃,给邱家带来数不清的好处,明白么?”
    他的儿孙们眼睛都亮了。挑漂亮的女人?我看行!
    从这之后,兴国公府的男人们更加沉迷于酒色。建功立业做什么呢,有什么用,只要生出一个漂亮的女儿,养大后把她献到宫里,什么荣华富贵都有了。
    靳通政这些年来一直任职于通政司,没有换部门,也没有升职。他于仕途上并不上心,不获升职,他估计着是因为老师的关系,叹息一声罢了。他依旧兢兢业业的办公,却不计名利,很是淡泊的样子。
    挑选伴读是悄悄进行的,并没有公之于众。伴读们进宫读书之后,靳通政才知道这件事。他思之再三,约了裴二爷出来喝酒。席间,他委婉提出,他的外孙女阿昭是位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虽然出自临江侯府,可是,半分不像临江侯府的人。
    靳通政在宫中伴读之事才落定的时候特意约裴二爷喝酒,说这个话,当然不是随随便便提起的,是在推荐他的外孙女。
    裴二爷有些吃惊。
    相氏曾要胁阿玖的事,除阿玖和小八裴琳之外,裴家并没有其余的人知道,阿玖和裴琳连家人也没告诉。这件事颇有些尴尬,他俩根本不愿提起,裴琳是不愿面对自己的愚蠢(他觉得是愚蠢),阿玖是不愿提及八哥的难堪。
    裴家一直不知道,可是,难道靳家也是除了相氏之外,没人知道么?裴二爷越想越不对劲,以他对靳通政的了解,他不可能在明知相氏做了什么之后,还厚颜提出这种要求。
    这些年来裴二爷和靳通政的交情一直不错,但是,不愉快的话题,从来是不肯谈起的。
    裴二爷这面色映入靳通政眼帘,他觉着不对劲,便没有再提这件事,打了个岔,“这家的芙蓉露极香醇,请请请。”裴二爷含笑举起酒杯,两人从容的喝起酒。
    直到终席,靳通政也没有再提方才的话,两人客客气气的作了别。
    第250章 错过
    安儿在她心目中究竟算什么呢?亲生的女儿,从小到大爱逾掌珠的女儿,在她看来竟是如此微不足道么?女儿的婚事,女儿一辈子的大事,竟成了她和太子妃谈条件的筹码。
    裴家有提亲的意思,靳家佯作不知,这本是委婉的拒绝,光明正大,磊磊落落。“我一直以为这是件光风霁月的事,谁知背后竟藏着这样的污秽肮脏。”靳通政这一家之主在这件大事上被相氏瞒得严严实实,滴水不露,又是惊,又是气,又是愤怒。
    “娘子有这般举动,为何直到这会儿才告诉我?”靳通政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柔声问道。
    相氏不好意思,“这个,事情没成啊。”
    其实她当年是很有些后怕的,唯恐没心胸没度量的太子妃不依不饶,跟靳家清算。她倒不是怕了太子妃,而是怕被丈夫靳通政知道自己擅自做了这个主,未免交代不过去。这么大的事,瞒着丈夫独自行动,太过专擅了。
    后来她回到家根本没敢提起,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之后,发觉裴家、太子妃也没有提起。“裴家总算还要些脸面,太子妃总算还没有小气到家。”相氏松了口气,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今天,如果不是靳通政提到“看过老师留下的手稿,觉得没脸做人了”,相氏也不敢说出实话当年她提出来先搪塞裴家,不要明着拒绝,又提出拿安儿的婚事交换朝阳和青阳的前途,已被靳通政斥责了。如果这种情形下她还跟太子妃去谈判,不只蠢,还很不把靳通政放在眼里,她哪里敢说?这些年来,靳通政对相氏客气归客气,亲热却是没有了。相氏知道他是恼怒安儿的婚事,心里也后悔,想过许多法子想要挽回,无奈都不奏效。这会儿靳通政说出这极端的话,相氏便以为靳通政对老师还是异常敬重的,急于表功,脑子一热,自己说出往事。
    其实,这件事如果相氏自己不说,靳通政也就是心中犯疑罢了,到底也是无处求证。他不可能明着问裴二爷或裴家其余的人,也不可能去问太子妃,只能存疑。
    靳通政目光变冰冷了,声音却更加温柔,“那么,为何今天却说出来了呢?”
    事情没成,当年不好意思说,难道今天便好意思说了么。到了今天,一样是事情没办成,并无区别。
    相氏和他夫妻多年,觉察到他眼神的变化,打了个寒噤,低声说道:“事情虽没办成,可咱们的心意是有的。相公,你无需自责……”
    “你不用因为没有帮到朝阳和青阳和唐家的事而无地自容没脸做人啊,咱们当年也做了牺牲呢,牺牲的是安儿的终身大事!裴家八郎年少俊美,温文尔雅,太子妃的哥哥,阁老的孙子,魏国公的外孙子,这样身份的年轻人谁家不想抢过去做女婿啊,咱家硬是为了唐妃,给推了。你说说,咱们是不是高风亮节,世所罕见?咱们有什么好愧对人的呢。”
    相氏稳重的、矜持的、一字一字的说着话,靳通政看着她的嘴巴一闭一合,很端庄的样子,心头蓦然烦燥起来,想要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掐死……
    “相氏,我想把你掐死。”靳通政心里恨极了她。
    是她的狂妄自大、愚昧无知,害了安儿,也害了小阿昭。小阿昭是多么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孩子,亲戚朋友见了无一不赞,无一不夸,她比安儿小时候还天真无邪,招人疼爱。像小阿昭这样的孩子,应该到宫里去,和京城之中尊贵、最矜持的小姑娘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可是因为相氏曾经的愚蠢,小阿昭失去了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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