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院更是从云州,到通州,到京畿,到两广,遍地开花,每年花费不知凡几,一度让梨满下狠手查其中是否有人贪污。
    海事学院发展的红红火火,得益于它天然条件优越,后来不是没人想复制这条成功之路,可惜都因种种原因失败。
    舒朗听梨满简单汇报了这几年的成果,非常满意。
    梨满如今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了掌家人的风范,在外面谁不称呼一声“梨满大掌柜”,可在舒朗跟前,还是那个总有操不完的心的小丫鬟。
    待舒朗洗漱用过饭食后,梨满犹疑的问他:
    “三年前您任期将满,吏部叫人送来文书,着您再任一届,眼下又到了回京述职之时,您打算何时动身呢?”
    舒朗痛快的在大床上翻了个滚儿,认真想了下,还是道:
    “准备人手,即刻动身。”
    十三在京中的情况恐怕不太妙,此时回去还能帮她一把,不说未婚夫妻这层关系,两人还是多年好兄弟呢,没有关键时刻退缩的。
    舒朗刻意叮嘱梨满:
    “我带回来的宝贝也一并带上。”
    梨满想起她在码头见到的那些大家伙,心道他家少爷出去一趟,怕是把身上所有银钱全部换了那玩意儿吧,也不知他这样的热情,收到礼物的人会不会感动。
    感动是不会感动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京中各方势力角逐,都想把十三拉下皇太女宝座。
    当然十三并非孤家寡人,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也不是白混的。
    一时间你来我往,逐渐激烈,看得人眼花缭乱。
    皇太女东宫内,五殿下端坐窗前,手执黑子,目光随意一瞥,摆下一粒棋子。
    十三很没有形象的斜倚在榻上,更加不走心的丢下一粒白子,棋盘上是乱七八糟的棋局。
    两人恍若未觉,认真对弈半个时辰,才缓缓收手。
    “所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五殿下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问。
    十三动手将棋子收进棋盒,慢吞吞摇头:
    “皇姐心知肚明,何必再问。”
    “我若不依呢?”
    十三很困惑的看了五殿下一眼,实诚道:
    “就算我死了,这皇位也落不到你身上,难道还有比我上位,对你更有利的吗?”
    五殿下呼吸一滞,这话简直是往她的肺管子上戳。她这短短一生,大半辈子都在为权势努力,几经生死。结果形势比人强,要强的比不过命好的。
    也不知陛下究竟看中十三身上哪一点了?
    至今五殿下也认为她哪里都不比十三差,难道就因为她生母康健,得陛下恩宠,有个得力外家,还有个身为皇子的胞弟。
    而十三生母卑微且早逝,外家不详,身后没有任何牵扯,所以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就看中了这点吗?
    这也太过荒谬了些!
    她不得不承认十三说的确实是实话,就算十三死了,还有各路皇子,宗室子,皇室宗亲,眼巴巴等着给陛下当儿子,怎么都轮不着她这个上有母亲建在,下有亲弟弟虎视眈眈的公主。
    可她再不甘心也得认命,五殿下深吸口气,语气不怎么友好的问:
    “我只有一个疑问,您知道的。”
    十三很光棍儿的耸肩摊手:
    “这个问题至今为止我也不晓得,你恐怕得去问陛下。”
    反正她也曾经非常好奇的问过陛下,为什么会是她?
    然后陛下使出糊弄大法,告诉他:不可说。
    她还想让五姐去帮她问个答案呢。
    五殿下看出十三说的是真话,心里就更气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心里第一千次认为十三踩了狗屎运,白捡了皇太女之位。面上还得撑住场子,端起她的公主范儿,一派淡然的告诉十三:
    “我会依计划行事的,也希望殿下能谨遵承诺。”
    风雨欲来,秋蓬公公让人在太和殿内多添了几盏灯,殿内瞬间明亮许多,天子被灯烛晃了下神,搁下手中的奏折,问秋蓬:
    “人到哪儿了?”
    秋蓬谨慎回道:
    “据探子回报,昨日傍晚停在京郊,今早并未京城,不知在等什么。”
    天子轻笑:“让下面的人机灵点儿,寻机会把人放进来。”
    秋蓬很是犹豫,迟疑道:
    “东西呢?”
    “当然是一并放进来。”
    天子很不满秋蓬如今的领悟能力,若是只有那个人,怎么不能进城,还需要他特意交代一声吗?
    秋蓬更是心惊胆战,壮着胆子大胆谏言:
    “陛下,那东西进了城,恐会威胁到您的安危,此事万万不可啊!”
    天子没让秋蓬继续说下去,摆摆手,叫他下去安排。
    就像他没办法告诉十三,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她。
    他也没办法告诉秋蓬,这个世界虽然已经在自我修正,可有些因果没有完结,便永远有个缺口,随时会随着那个缺口继续塌陷,他得补上最后一笔。
    天子放下朱笔,捏捏眉心,想到一切因果归位,他身上再无束缚之时,他可以顺着心意,学着父皇那样,去四处走一走,走出这个困住了他五世的紫禁城,亲眼去瞧一瞧紫禁城之外的世界。
    心中不免升起诸多期待。
    被天子暗中关照了的舒朗,夜黑风高,带着他给好兄弟从外面高价采买回来的礼物,只用了不到两日功夫,便顺利将礼物带进京城,顿时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安全感。
    “这他娘的管理也太松懈了吧,睡梦中被人偷家了都没处喊冤去!”
    有那么一刻,舒朗甚至不靠谱的想,要不这礼物就别全部送出了,自个儿留下一个,心里多少也能有点安全感?
    不过很快就不用他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们一行人趁着夜黑风高,穿上夜行衣,蒙面,偷偷摸摸把礼物往提前准备好的院子运,结果发现整个朱雀大街上突然冒出来许多来路不明的骑兵,正往皇宫方向疾行而去。
    此时已经宵禁,这么多骑兵出没本就不正常,舒朗叫人悄悄跟过去瞧瞧什么情况,还不忘催促下面的人加快行动,动静小点儿,注意隐秘。
    总不能是他的秘密已经暴露了,这些人是来对付他的吧?
    那这趟礼物送的也太冤了。
    此时,东宫四周已经杀声一片,十三身着明黄色皇太女常服,神色在殿内烛火照应下,说不出来的肃杀。
    手上细细擦拭那把七岁学武时,太子哥哥特意命人专门为他打造的剑。
    剑身通体黝黑,剑柄上刻着端端正正的“倚温”二字。
    张示了太子这做兄长的,对其他姊妹所没有的,明晃晃的偏爱。
    十三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何对她如此特殊,可太子哥哥既然选择了她,她必不会叫他失望。
    今夜外面来的人比十三预想中多,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五姐这枚棋没动。
    五姐手里确实没有可以在皇宫大内调动的人手,□□家有,或者说,老庆城侯有。就看五姐能为了她这个皇妹,为了她的野心,做到哪一步了。
    十三承认她此举有赌的成分,但人生在世又有何事是真正万无一失的呢?赌赢了,今晚过后,她是无人敢质疑的皇太女,赌输了,她也不会让太子哥哥后悔当初选择了她。
    就在这一片肃杀中,十三的思绪猛然被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打断。
    她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她没想到的意外,三两步出了房门,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正好此时又是一枚炮弹从甬道方向飞来,重重的落在了叛军中间,发出沉闷的声响,好似一道惊雷在耳边重重炸响。
    叛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尸体便四分五裂飞溅开。
    东宫这边的人见状,顿时士气大振,在将领的带领下,呼啦啦向叛军冲去,喊杀声震天。
    舒朗带人在甬道连发十炮,见围攻东宫的叛军四分五裂,不成气候。不敢恋战,连忙招呼家将带着东西速速撤离。
    他们是一路尾随叛军进的皇宫,打了叛军个措手不及。可此时不走,等陛下反应过来他偷偷摸摸把这些大家伙弄进京,那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偷偷送给十三玩儿,和他偷摸把这东西弄进皇宫,那可完全是两回事。
    舒朗知道这回摊上大事了,已经琢磨着出了皇宫,得连夜逃离京城,最好是投奔他哥,其次是出海躲几年。
    谁知一行人还没离开甬道,秋蓬公公那张老脸便笑眯眯的出现在舒朗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荣大人,陛下有请!”
    舒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十三这边喊杀声连天,陛下稳坐高台看戏,感情他老人家啥都知道。
    可能心眼儿太多了不容易生孩子吧?舒朗被秋蓬带去太和殿的路上,迷迷糊糊的想。
    他还想着待会儿怎么在陛下跟前狡辩,才能减轻罪责,谁知陛下见了他,压根儿没问大炮的事,叫他讲了一晚上的出海见闻。
    舒朗一开始还觉得躲过一劫,谁知等他讲的口干舌燥,眼下一片乌青,双眼泛晕,昏昏欲睡,还得绞尽脑汁应付陛下突然冒出来的“十万个为什么”,精神摧残比之牢狱之灾,他一时也说不好究竟哪样更折磨人。
    秋蓬适时地给舒朗添了第六壶茶。
    陛下手中折扇轻轻一指,无声催促舒朗继续。
    舒朗本就为了弄那些大家伙进城,连着几个晚上没睡,这会儿脑子已经困成一团浆糊,在灯下看陛下,对方已经出现了至少三个重影。
    秋蓬这老家伙还一个劲儿偷偷拽他后脖颈衣裳,不知究竟意欲何为,还不如就叫他这么睡过去,人事不知来的好呢。
    秋蓬简直要被这荣大人气死了,没瞧见陛下正闹心吗?还不赶快卖卖惨,陛下一心软,说不定气也就消了。就荣二爷这当着陛下面儿都能打瞌睡的嚣张样儿,陛下指定越瞧越来气啊!
    嗨呀,真是好心难救作死的人哪!
    就在舒朗实在挺不住,差点儿一个猛子从凳子上迷迷糊糊栽下去时,一身带血甲衣,浑身杀气的十三进内,叫他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当即以“不打扰陛下公务”为由告退。
    “溜的比兔子还快!”
    恍惚间,舒朗好似听见谁骂他来着?不管了,先回家睡醒再说。
    对于舒朗的归家,老太太表现的很淡定,他干的那些事原也没指望能瞒住老太太,不过等舒朗一觉睡醒,脑子恢复清明后,他还是觉得老太太有点淡定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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