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安静。
    毕竟她?这阵子脾气?愈发暴躁了,府里但凡谁吵着?了她?,她?嘴角一弯,都是要将人拖了下去乱棍打死?的。
    姜婳燕拾起那画黛笔,猛地砸在铜镜上?。
    镜子里的人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兰若不在了,连你也不来看我?,是想将我?一个人关在这公?主府里,到老,到死?么?”
    桌子被她?这么打了一下,上?头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滚下来,撒了一地。
    某盒胭脂骨碌碌地滚着?,落在某人的脚边时,突然停住。
    那人捡起了胭脂,走到姜婳燕身后。
    他揽着?她?的肩膀,俯身下来,“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她?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英俊脸庞,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你多?少日没来看我?了?我?如今被关了起来,你们便都看不起我?这个长公?主了是么?”
    谢竟煊未反驳她?,只是抬手在她?脸侧摸了摸,道:“婳儿今日这眉毛画得真好看。”
    那两道细眉果然微微扬了起来,姜婳燕话语又柔和不少:“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谢竟煊从她?身后走出来,拉着?她?的手,坐在妆台上?。
    “这几日去宫里见了敏敏,让她?探了几句皇帝的口?风。”
    “他怎么说??”
    谢竟煊默了默,没再说?话。
    姜婳燕了然,冷笑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想关我?一辈子?”
    屋外有急急的脚步声。
    谢竟煊回?头望过?去,是他身边的侍从。
    那侍从匆匆进来,跪在地上?,“大事不好了,驸马,公?主!”
    谢竟煊微微皱眉:“说?清楚。”
    那侍从接着?才说?:“谢嫔派人传信来了,说?是大理?寺的宋随今夜从云州回?来,带回?来一个什么册子,上?头记了长公?主和凌王私下买卖兵器的记录。
    “陛下听后大发雷霆,点了人要来公?主府捉拿长公?主。谢嫔便放火点了皇后的长春宫,陛下又遣了许多?禁军去救火,来公?主府的事情便耽搁下来。谢嫔说?,陛下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了,她?已打点好了一切,驸马和公?主快快随属下出城去。”
    姜婳燕面色一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道:“买些兵器而已,他难不成想杀了我??”
    侍从低着?头,没敢说?话。
    谢竟煊转圜道:“婳儿,我?们今夜要不还是听敏敏的,先离开?上?京吧。”
    姜婳燕拂开?他的手,亦是怒极,“他果然想杀了我??”
    “我?姜婳燕什么时候逃过??”
    “既然他不顾念往日情分,不记着?我?的好,那我?便要他瞧瞧,没了我?,他姜胤又是个什么东西?!”
    谢竟煊依旧坐在妆台上?,他在姜婳燕背后,凉凉地掠起眼波。
    姜婳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骄傲又自负。
    一点也没变呢。
    侍从悄悄抬了抬眼,看见驸马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发毛,又很快低下头去。
    *
    荣皇后半夜在榻上?睡得正香,被黄有德等人敲门的声音惊醒。
    “皇后娘娘,冒犯了。”
    黄有德叫了一群宫女替她?穿衣,又将荣皇后领着?去了姜胤的御书房。
    而原本在御书房里剑拔弩张的两人,此时正对坐在荣皇后的寝宫里。
    姜胤手里拿着?一封信。
    正是许颜写的那封。
    那日许颜的话还盘旋在耳边。
    “虽不知是否有用,但若是你遇到了困境,事情办不下去的时候,便把这封信交给陛下吧。
    宋随那时收了信,选择在今日给了姜胤。
    两人在长春宫内,一言不发,一个看着?信,一个看着?窗外。
    室内寂静无声,好似暴雨前的夜空,暗沉又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黄有德觉得自己的腿都跪酸了,那长春宫外头,终于有了响动。
    “陛下!长公?主带兵闯进来了!”
    滕元急急闯进来,通传都忘了。
    姜胤从信纸里缓慢地抬起头来,不同于滕元的紧张,他此时倒是冷静得很。
    他不说?话,屋子里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滕元立在那里,不敢动弹。
    外头远远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竟是已动了刀枪了。
    姜胤缓缓闭上?眼,过?往在宫里,他与姜婳燕相依为命的日子一点点在脑海里闪过?。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终于无奈地吩咐了一句:“该怎么办,便就怎么办吧。”
    “至于凌王,既然去了云州还不安分,便将他的封地收了,送去岭南。”
    而后又转过?头,看向一边站着?,没什么表情的宋随,道:“宋卿,你还是赢了。”
    黄有德抹一抹额上?的汗,心?道,这上?京城,终是要变天了。
    滕元领了命出去,不知他们禁军和兵马司的人折腾了多?久,擒住了姜婳燕,滕元又回?来复命。
    姜胤眉眼沉沉,倦得很。
    他看向宋随道:“天亮以后,你去把公?主府抄了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长公?主了。”
    看吧,再重情义的帝王,若是威胁到了他的利益,翻起脸来,也是让人反应不及的。
    而前几次的事情之所以都未能真正处置了姜婳燕,不过?是因为,那些事情于皇帝而言,无关痛痒罢了。
    宋随收回?视线。
    不管怎么样,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是解下了。
    宋随点头,拱手告退,跟着?滕元一起往外走。
    宋随看了滕元一眼,他与时雨,的确是有几分相似的。
    只不过?时雨少时日子过?得不好,如今长得瘦弱,而滕元的身子看着?却扎实?坚硬。
    “今夜辛苦你替我?传消息了。”
    滕元朝他一拱手:“我?去的时候,长公?主已经领了人杀了公?主府外的禁军,闯进宫去了。”
    宋随闻言敛眉思索了一瞬,难道又是谢竟煊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长长的宫道上?,宋悯德一身灰黑色长衫,朝着?他走来,步履沉重,含了风霜一般。
    他也上?前两步迎上?去,“父亲,你怎么来了?”
    宋悯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那一时有许多?话想问,可最后落到嘴边,只成了一句:“用过?饭了没有?”
    快要天亮的时辰,在宫里折腾了一夜,哪里有时间去用饭。
    宋随摇摇头。
    宋悯德叹了口?气?,“走吧,你娘给你备了早饭。”
    宋随应了一声,宋悯德便拉过?他的手,父子俩沿着?宫道往外走。
    天边破晓,晨曦的光芒一点点洒下,落在宫道两旁。
    微冷的晨风吹起宋悯德的衣袍,他年岁渐长,步履也沉重缓慢起来。
    “我?已和你娘说?清楚了,往后,府里都不会再做鱼了。”
    宋随回?握住宋悯德的手,声音难得清朗明净,“好。”
    宋悯德又说?:“听莫春羽说?,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宋随头一次这么被宋悯德亲密地拉着?,脚步缓缓,心?里头却说?不出的舒畅。
    “父亲,我?的确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她?漂亮善良,天真可爱,等她?回?来了,我?便带她?来见你们。”
    宋悯德笑笑, “倒是难得见你说?这么多?。不过?我?听说?上?京城里,公?子多?,姑娘少,你若是喜欢,可要抓紧了,免得被旁人抢了去。”
    宋随摸了摸鼻子,这莫春羽,该不会是又与父亲说?了些旁的乱七八糟的,引得他以为自己还是单相思吧?
    不过?父亲说?得不无道理?,他的确是得将人好好看紧了,免得被人骗了去。
    他点点头,颇受教?:“儿子知道了。”
    两人回?了府,用过?早饭后,宋随又歇了一会,而后便领了人去查抄公?主府。
    姜婳燕被打入了地牢,她?的私兵也被擒住下了大狱,公?主府里,其实?已没有多?少人了。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的今日,这一时脚步踏在公?主府的石砖上?,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太真实?。
    时雨在公?主府里搜寻了一番,而后才出来回?禀他:“大人,谢驸马不在府里,可要属下在城里找一找?”
    宋随摇摇头,陛下只说?了要查抄公?主府,旁的人怎么处置却是没有说?的,他也懒得多?此一举地去折腾,便提步进了谢竟煊的书房。
    他的书房里摆满了字画,书桌后头墙壁上?挂着?的,正是那一副从谢光誉从辜清章那里辗转得来,又被姜婳燕转手送他的山水画。
    画卷落款写了“斯岳”二字。
    宋随走进那画卷,细细打量着?底下的那一道落款。
    这个字迹,有几分眼熟。
    斯-岳-他缓缓张口?,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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