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今日心绪不佳,但也不好惹叔母担忧,穿好绣鞋,与谢执一同撑伞去了叔母的院子。
    谢家主今日出门会友了,只他们三人用饭。
    谢夫人替谢蕴夹了一颗狮子头,“尝尝。”
    “多谢叔母。”谢蕴道谢罢,夹起来尝了一口,道:“很好吃。”
    “那今日便多用些饭,先前掉的肉,两个月过去都没长回来,你祖父前几日还悄悄跟你叔父说,瞧着你瘦的可怜。”
    谢蕴笑笑。
    旁边谢执大口吃饭,咽下一口肉,道:“那时下那么些弱柳扶风的姑娘,祖父怕是瞧着都可怜。”
    谢夫人嗔他一眼,“你看谁家姑娘了?”
    谢执眼睛咻的瞪圆,“我可没看!是先前师伯带来的胖丫头说的!”
    谢蕴无奈轻笑。
    小姑娘才六岁,爱吃糖,许是时常跟在家里姐姐身后,小手捏着糕点,噘着嘴巴担忧,“我再吃就要找不到郎君啦!”
    嗷呜,好香!
    性子讨喜,连谢执这个躲着家里小孩儿走的,也多逗了她两句。
    谢夫人倒是提起:“明年便为你辟院子了,我这里新买了几个丫鬟小厮,你用过饭,便去掌掌眼,挑几个伶俐的,先让人教规矩,到时给你放在二院里伺候。”
    谢执有些别扭,似是还未接受自己长大,鼓着脸道:“我不用丫鬟伺候。”
    谢夫人笑话他:“又不是给你备通房丫头,推拒什么?开了院子,琐事一堆,难不成要将你的书童去当管院丫头用?”
    谢执被闹了个大红脸,扭头瞧他阿姐。
    就见他姐正在数米粒。
    “……”
    用过饭,谢蕴陪着,一起瞧了瞧那几个丫鬟,陪着坐了两刻钟,等谢夫人去见庄头时,便起身往祖父那儿了。
    谢老爷子坐在檐下躺椅上打盹儿,谢蕴过来,那只橘猫扭着肥硕的身子凑到她脚边,仰着脑袋瞧她,轻轻喵了声。
    谢蕴蹲身,将它抱起,坐在了祖父身侧的那把椅子上。
    这个时节,天儿还是有些凉的,屋里伺候的下人,拿了条毯子来给她盖。
    谢蕴将那只猫也裹在毯子里,静坐着观雨。
    不知何时,她竟也睡了过去。
    待醒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1]
    祖父面前摆了一张小案,正在煮茶,瞧见她醒来,慈爱道:“睡得可好?”
    谢蕴点点头,她做了一场美梦。
    戚钰来姑苏,与她提亲了。
    她抬眼,瞧着半空那弧亮色。
    得见斯人,如见长虹。
    .
    御殿前,众将等官家传唤。
    戚钰眼神瞟向旁边一脸淡定的人,低声问:“你怕吗?”
    程敬瞥他一眼,“我可是有功的。”
    戚钰扫了眼他紧攥的拳,善良的没拆穿他。
    小片刻,太监出来,躬身请道:“诸位进吧。”
    殿中许多大臣都在,便是在等他们。众将入内,叩身行礼。
    “都起来吧,此次一战,诸位辛苦了。”
    论功行赏,张将军写的功绩折子,已先他们一步到了邺都,此次行赏倒是也快。
    升官位,赏金银,俗是俗了点,但也让人欢喜。
    只是程敬,却是没有那般轻易。
    戚钰立在一旁,都不免替他紧张。
    流放者,若是亡故,也会有差役禀报朝廷。
    而程氏兄弟,流放不足半年,差役上禀,程怀身死,程敬不知所踪。
    如此一来,程敬在众人眼中,便是叛逃。
    “陛下明鉴,罪臣并未逃,是那差役太过欺人,将流放罪犯当作自家奴仆,任意打骂,打死了罪臣的兄长,还将其兄长尸首扔去了乱葬岗,任由野狗啃咬,罪臣无奈之下,这才跑去替兄长安葬,谁知遇着买卖奴隶的,将罪臣捉了去。”程敬跪下,朗声道。
    官家:“你一身武艺,如何被捉?”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罪臣手无寸铁,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你所言,可有人为证?”官家问。
    “没有,捉了罪臣去的奴隶主,在罪臣与其他奴隶被抢掠时,已经被乌尔济手下的人杀了。”
    戚钰:“……”
    好一个死无对证。
    一行人出宫时,已近晌午,太监帮着将赏赐之物送上了马车。
    戚钰吩咐道:“这金银送去卫所,给他们分了吧。”
    长随领命去了。
    程敬如今是无事一身轻,还加了六品武职,一只铁臂搭在戚钰肩上,揶揄道:“不留点儿回去孝敬你爹娘?”
    戚钰斜眼睨他,“不是有你?”
    程敬哈哈笑,“行,我的留一半娶媳妇儿,剩下的都给咱娘花。”
    戚钰翻了记白眼,当真无语。
    程敬说到做到,出了宫道,便屁颠颠的跟着戚钰回家了。
    好在这次没丢人,敞开大门把他迎。
    小将军双手背在身后,很是神气。
    “二爷回来啦!”门口护卫道。
    戚钰左右瞧瞧,“人呢?”
    护卫一脸莫名,也顺着他的视线左右瞧瞧,“什么人?”
    戚钰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娘竟然都不来迎接他!
    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笑,不等戚钰与之算账,人家已经跨过府门,往里面去了。
    程敬对戚国公府熟得很,幼时还艳羡戚钰有那样漂亮的阿娘和疼爱他的爹爹,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好命,生来便是受疼宠的。
    他瞧过了,便也如受过一分。
    两人径直往云七堂去,身后跟着抬着赏赐的下人。
    永嘉公主得了信儿,早早便让人摆了宴席,替戚钰接风洗尘,就连戚国公今日都没去卫所。
    估摸着时辰,他们在门前等了一刻钟,迟迟等不到人,折返了回来,前脚刚坐下,后脚丫鬟便禀报,二爷回来了,程二爷也来了。
    永嘉公主还恍了一瞬,转念一想,程敬家里没人了,便是连府都被封了,扭头与嬷嬷吩咐道:“去让人将二爷后面的桐疏苑收拾出来,动作快些。”
    嬷嬷应下去了。
    进了云七堂,丫鬟引着人往厅堂去。
    家人都在,酒菜已备,只等他们了。
    永嘉公主看了眼戚钰,又看向旁边的程敬,到底是从前瞧着长大的,不免心疼道:“外面苦吧,瘦了许多,快坐下用饭。”
    戚钰:“……”
    程敬毫不见外,摸摸自己的脸,笑出一口白牙,“殿下疼我,才瞧着我瘦了。”
    戚钰:“…………”
    戚显在一旁,瞧着那泛酸的人,忍不住乐。
    都要娶妻的年纪了,怎还拈酸吃醋呢。
    “都快坐吧,一样的丑。”戚显悠哉道。
    戚钰:“你才丑。”
    程敬:“那自是比不过大哥俊朗的。”
    戚钰扭头看他,目光疑惑。
    他怎不知这人还会拍马屁?
    热热闹闹的用过饭,戚国公还想听他们说说战场之事,却是被永嘉公主拉走了。
    白珠儿与嬷嬷,也抱着两个哥儿先走了。
    莹姐儿年纪小,吃过饭便犯困,打着哈欠撒娇让丫鬟抱她去睡觉。
    厅堂顿时只剩兄弟三人了。
    这场景,有些熟。
    丫鬟鱼贯而入,将碗盏撤下。
    门关上,戚显抬手,刚碰到戚钰的衣襟,后者便霍得起身,抬脚往外走,“太困了,我去睡觉了!”
    “过来。”戚显喊他。
    “我没受伤!”戚钰扬声一句。
    他都这么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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