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你原来在永嘉坊的时候,可还有一个叫崔玉芬的六娘和你在一起的吗”,李纪也没说任何废话,马上开门见山的说道。
    “六娘?”,玉华一愣,再也没想到李纪怎么突然说起她来,傻愣了半天才连忙点了点说道:“是有个六娘,不过她病了好长时间了,一直关在屋子里养病,就连我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
    李纪听她这样一说,马上点头说道:“五娘,你现在就将这六娘在那永嘉坊时的事情仔细和我说一遍,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你记得的,统统都告诉我。”
    玉华见李纪这副神情,知道一定是事关重大,连忙静下心来将这六娘在府里的情形和李纪一一详细说了,说起来,其实玉华一直并不知道这长安城中有关太子娈童的流言,更不知道此事差点牵扯到自己的头上。
    但事有凑巧,当年六娘几次出事的时候,玉华都正好在一旁暗暗留了心,从玉簪宴到秋桂宴,六娘病了好,好了又病,玉华那时便觉得事有蹊跷,此时一桩一桩讲出来,尤其讲到那玉簪宴上玉华自己也曾差点被人不知道带到哪里,全靠着故意崴了脚才逃过一劫的时候,李纪听了顿时眼前一亮。
    “竟是如此吗?原来竟是如此吗?”,李纪瞪着眼,嘴里重复了好几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玉华在一旁看的着急,连忙拉了他的手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郡公爷您倒是说啊!”
    李纪这才拉了她坐下将事情来龙去脉仔细说了,原来,这太子娈童的流言一出来的时候,李纪也曾暗地怀疑到那崔府的头上,但是这李济民当日遇到六娘的情况,却只能说是纯属凑巧,并没留下人为设计的痕迹,他到屋外散心也好,到那柳林去泻火也好,全是李济民自己的行为,并没有任何人引诱安排,故而李纪当年来回分析过后,便也放弃了这是崔泽厚栽赃陷害的想法。
    可今日听玉华一说,李纪突然意识到若是崔泽厚曾想着拿什么人来做诱饵的话,五娘却是比六娘更加合适的人选。当日五娘靠着直觉逃过了命中的一劫,而那六娘却是稀里糊涂的自己撞了上去,反倒让崔泽厚这一计越发变得天衣无缝起来,
    玉华听完了李纪的话后也是目瞪口呆,半响后才问道:“郡公爷,那你今日怎么会突然想着问起六娘的事情来!”
    李纪脸色一沉说道:“我今日刚刚接到了一个密报,你那六娘妹妹前阵子又突然跑了出来,又有人拿她来大做文章了......”
    等玉华听李纪将这密报上的事情都详细说了之后,心内突然隐隐觉得十分不妥,还未等她想清楚,便听那李纪继续说道:
    “五娘,此事虽并不起眼,密报上也说很快便被按压平息了下去,我看却是非常的不对头,这永嘉坊于这太子的问题上一贯遮掩的十分好,轻易不肯留下任何把柄,他第一次拿六娘设计三哥的时候,也是借了那萧蛮子的手,并没多少人怀疑到崔家身上,而此一次,却让那六娘如此明晃晃的在自己家晚宴上出了事,仿佛豁出去只顾着栽赃三哥,竟然连遮掩都不想再遮掩了,这实在就有些蹊跷了,五娘,我担心那长安城里恐怕会有变故......”
    玉华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她刚才便觉得此事不对头,听了李纪的分析思路就越发清晰了。
    要说永嘉坊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的,那顾氏别的不说,治家是极为有方的,当年皇后省亲那么大的阵仗,府内天天有工匠外男出入,顾氏仍是将府内管的井井有条,没有出一点点纰漏,又怎么会轻易让六娘在七娘的生辰宴上出了这种事呢,那六娘常年被严密的看管在西苑里,连她们平日里想接近都不行,她又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逃了出来?
    这些疑点,既然自己能想的到,太子殿下等人也不是傻的,自然也会怀疑到永嘉坊身上,而崔泽厚与顾氏竟然如此不管不顾的,又是因为什么呢?
    玉华越想越紧张,忙问道:“郡公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李纪皱着眉说道:“因为我留下的人并没把此事看的十分要紧,并未加急报过来,此事距离现在也有二十来日了,五娘,恐怕,我必须要马上提早赶回去一趟了......”
    玉华一下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意思,迟疑着问道:“郡公爷,你是说,你一个人先回去吗?”
    李纪摇了摇头,脸色仍是十分郑重的说道:“并不是我一个人,陈鹤他们几个也随我加急骑马赶回去,其他人则留下护着你的马车慢慢往回走,若不是如此,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不过李纪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也很快安排妥当了,假借说玉华受了惊吓,带着所有人便启程返京了,而他们出发后没多久,李纪便偷偷带着陈鹤等六人挑了几匹好马,趁着夜色遮掩,连夜就奔袭回去了。
    待到李纪马不停蹄的偷偷赶回长安城的时候,这长安城里早已经是闹的天翻地覆了。
    ☆、第223章 众怒(上)
    223众怒
    早在六娘莫名出现在小曲江七娘的寿宴上之后的某一日,那户部尚书王常法突然于自己的府邸里突然收到了一份密告,他拆开一看之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待再看到那纸笺上面朱笔所批的眉注之后,更是大手一紧,差点没忍住就要将这纸笺撕个米分碎。
    而就在就在这同一府邸内的隔壁院子,住的是王常法的族兄,继承了祖上爵位的五原县县公王常度,也同样收到了一份密告,他看这密告时的反应,几乎和自己的族弟是一模一样。
    在这之后两三日之内,像这王家兄弟这样收到密告的城中显贵,竟有不下十来家,机油崔氏、王氏、郑氏、卢氏等各大氏族,也有礼部、户部、工部等高官,甚至还有李氏宗族里有头有脸的勋贵,就连那小卫将军卫无忌竟然也收到了,而看了这密报之人,无一不是当场就变了脸色。
    安国郡公崔泽厚在自己府上不过等了两日,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两人密谈了快一个时辰后,客人走的时候脸色是越发阴郁,而崔郡公则是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之后马上在外院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商议起大事来。
    这日之后,从这永嘉坊安国郡公之处所传出来的消息,很快便以各种渠道传遍了这十几户显贵人家,这长安城表面还看着风平浪静,内里其实已经是险象环生。
    而此时在那皇城东宫里,李济民才刚刚接到了孙树的禀告,说他这阵子与孙树一起商议的政改事项时,所留了眉批的那些文书,竟然不知何时丢失了大半。
    李济民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呆愣半天才竖起眉毛,厉声问道:“孙树,你竟然将那些文书带回自己府上了吗?”
    孙树此时也早已经是吓的魂飞魄散了,一听太子如此诘问,连忙猛的摇头说道:“启禀殿下,小的万万不敢,小的绝没有将这些文书带离过东宫一步。”
    “什么?你是说,这些文书竟然是在东宫内弄丢的吗?”,李纪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唯一有把握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便是这东宫詹事府,东宫其他地方,连那太子妃所居丽正殿里,李济民也是从来不敢过于放松的,如今,竟然连这最后的一块地方也没保住吗?
    “那些文书,都是什么时候丢失的?你可搞的清楚吗?”,李济民此时也顾不上先追究孙树的罪责,他心中焦虑,只想早点把这事情先搞清楚。
    那孙树此时脑门上爬满了黄豆大的汗珠,长衫下双膝都已经有些发软了,不过他还是勉强稳住了情绪,仔细回忆了半天,才慎重答道:
    “启禀太子殿下,这次所丢失的文书都是早些时候您批阅过,并不是最新的东西,那些文书小臣原来都小心的锁在我所居的内室的密格里,最近这阵子都并没再去看过。要不是今日小臣对那盐铁专卖的事宜有些疑问,想去翻看一下您的批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要命的事情呢。”
    李济民到了此时,倒也冷静下来了,他先派了人去找那太子府詹事狄成立刻过来,而后又尽量缓和了声音对孙树说道:
    “孙先生,你再仔细想想,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人会知道这些文书的事情,还有什么人能接触到这些文书吗?”
    孙树自然这知道太子殿下此时所问的问题,无一不是关乎这自己身家性命的,垂着头苦思冥想了半天,才缓声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小臣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了,除了殿下您,除了李肖李大夫,还有那狄成狄詹事,真的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文书了,殿下您每次审阅之后,若是无需保留的,我都会马上烧掉,若是殿下批注了要紧的话,我也是亲手锁到那密格去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这边孙树的话还没说完,那外边已经有人通报太子府詹事狄成到了,这狄成一进了内殿,脸上便带着些慌乱之色,李济民一看,不由一下便皱起了眉头,他还并未告诉狄成孙树这边所发生的变故,难道这狄成竟然就提前知晓了不成?自己这宣政殿,莫非也已经露成了筛子?
    这边狄成却完全不知道李济民与孙树的想法,他急匆匆向李济民行礼之后,马上沉声说道:“启禀殿下,微臣刚刚从李肖李大夫家里过来,不知为何,他家里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府里的女眷下人统统都不见了!”
    ☆、第224章 众怒(中)
    224众怒(下)
    “启禀殿下,微臣刚刚从李肖李大夫家里过来,不知为何,他家里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府里的女眷下人统统都不见了!”
    狄成话音落下,却见太子殿下和孙树两人的脸色都是骤然大变,他本还为了李肖府里出的这怪事而着急,见他两人这副样子,不由呆在了当地,一时间弄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李肖......李肖......”
    李济民铁青着脸咬着牙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两遍后,也不理殿中的两人,马上叫了暗卫李铁出来,要他带人火速将李肖和他家人的去向查证清楚,有任何情况随时向自己亲自禀告,不用管黑夜白天。
    李济民吩咐完了这个,又马上叫来了贴身大内监刘准,命他接下来想办法调动东宫一切可信可用的人马,将东宫各处都盯紧了,一旦发现任何异动,马上禀告自己,而对这宣政殿的内殿,则务必想办法封锁成铁桶一样,包括刚才发生的事情,绝不许传出去任何动静。
    太子殿下这个吩咐,对刘准而言其实算是强人所难,这东宫本属大明宫统管,到处都是崔皇后的人,刘准手里虽然也有圣上给的和自己经久培植起来的人马,但想要掌控整个东宫,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这刘准是个狠绝脾气,又有积年办事的判断力,李济民一吩咐下来,他便马上在心里分清了个主次,亲信的人都马上调来用在了宣肃殿这里,而东宫其他地方,则干脆编造了个宜春宫的膳食发现问题的事端,而后便打着彻查此事的名义,将东宫的水搅成了一锅滚粥,一番折腾下来,各处的人顿时都老实了,个个都生怕被牵扯到这谋害龙嗣的杀头大祸中来,也算勉强达到了太子殿下的要求。
    李济民这两下吩咐布置下去,那狄成也知道事情绝不是李肖家人失踪这么简单的了,而待他听了孙松的解释之后,一张平日里总带着些滑稽神情的胖脸顿时再也不见一丝松懈。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李济民也并没心思和两个心腹多说什么,尤其是那孙树,他本是那李肖推荐到东宫的,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他身上顿时也笼上了重重的疑云。
    孙树自己何尝又不知道呢,他默默于心中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梳理了一遍之后,身上的衣裳顿时是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一直等到了亥时中,整个大明宫都早已经是掩门熄灯入了梦乡,那李铁终于先回来了。
    “启禀太子殿下,李肖府中的女眷及几个亲信的下人都于两日前到庙里祈福之后便没再回来,属下等人按着他们行走的路线查了一遍,可以确定他们并没去庙里烧香,而是直接出了城往南边去了,而且路上有意掩了行踪,现下虽还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却可以肯定是有预谋的出逃,而李肖老家那里,属下也已经派人去查了,估计明日午时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
    听了李铁的禀告,李济民脸上便再也不见一丝血色了,半响过后,竟缓缓浮起了一个苦笑,这会子,他其实并不用再等明日的消息,他也能肯定那李肖一家人是绝不可能在他老家那里的。
    待李济民的眼光慢慢扫过来落在了孙树身上之时,那孙树垂着头忽的站起身,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大殿中央,颤声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小人无能大意,竟弄丢如此机要文书,实在罪该万死,罪不可赦,小人只求速死,还请殿下......还请殿下能绕过小的亲眷,小人家事浅薄,老娘家人等均对政事一窍不通,还请殿下开恩......”
    孙树这番话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殿中已然是安静的毫无声息,那狄成立在他身后,两瓣嘴皮子上下动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而那李济民神色怔忪的瞪了殿中跪着的孙树好半响,才突然笑了笑缓缓说道:
    “你若是真的罪该万死,你今日便也不会还呆在这里了,你不过是被人利用,我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你处死了,岂不是白白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说到这里,李济民突然又仰脸哈哈大笑了两声,转眼看着狄成说到:
    “狄大人,那些人将孙大人送到我手里,不过是想以他的才干诱我上钩,不过我如今倒要看看,最后究竟是谁输谁赢,若是上天眷顾,我岂不是还要谢谢他们辛辛苦苦将孙大人这样的奇才替我搜罗了来!”
    狄成万万料不到李济民在此刻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感慨之余也是松了一口大气,毕竟无论自己是如何报着赴死的决心想要放手一搏,终究也要太子殿下自己先有这心志与气魄,他原看着李济民总是沉稳宽厚有余,而胆识谋略不足,如今这大变故之下,倒真看出这果然是真龙后裔了。
    狄成心里想法虽多,但此时毕竟是紧急时刻,他连忙上前将孙树搀了起来,又俯身向李济民禀道:
    “太子殿下,当今之计,定要尽早将此事全数禀告圣上知道为好,如今圣上便是殿下您最大的依靠,此事虽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但殿下您的初衷本是为了国富民强,并无任何过错,并无不可向圣上言说之处。”
    李济民见这狄成此时仍是冷静沉着,心中也甚是欣慰,事到如今,此事自然不能瞒着父皇,不过明日恰逢那大朝会,现下又已经是三更半夜,不知明日一早能否有机会先见父皇一面。
    这第二日一早,那刘准已经打听到了消息回来,说这圣上李盛昨晚并未宿在钟鸣殿,而是宿在了那含凉殿崔皇后那里,李济民一听,心里便是突突突的一阵猛跳,知道这在大朝会之前想先见父皇一面恐怕是不可能了,而今日这大朝会十有八九不会像往日那样走个过场了事,自己东宫这流传出去的那些文书也不知将会引来什么风波。
    不过他们三人昨晚也已经再三研究过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不如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全都挑明了,李济民想要推行的政改,虽损及了权贵的利益,放在明面上却没什么讲不出口的,虽难免犯了众怒,了不起事后再暗中放出风声去,偷偷向宗亲勋贵们服个软,承诺先保住他们的私利,事情应该并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真正到了这大朝会上,事情显然出乎李济民他们的意料,并没有一人提起那政改与文书的事情,反倒是有人一纸表书,当庭状告这当今太子殿下行为不端,强抢民女,娈童淫*乱。
    ☆、第225章 众怒(下)
    225众怒(下)
    李济民一听到娈童这两个字,不由便斜眼往那崔泽厚的方向瞟了过去,心中一时间颇有点五味杂陈,这,终于是到了要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了吗?
    谁知那崔泽厚也一脸颇为惊讶的神色,他位列众臣之首,此时还微微扭过身去看那出班奏表的大臣。
    而这次出列弹劾李济民的人,的确也实在有些奇怪,既不是那以弹劾人为职业的言官,也不是那不畏权贵的清流,竟然是那御史台的当家副官,御史中丞齐贤孟,众臣见了也皆是暗自心惊,要知道在这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三法司中,御史台是专门针对宗亲勋贵风闻奏事的,而且比起言官的闻一而奏十的夸张风格,御史台作为国之法司,可是从来不会轻易凭空捏造的,但凡他们提出奏表弹劾,那十有八九是有了确凿的证据的。
    可要说此时的惊骇之情,无论是李济民、还是崔泽厚,却谁也比不过那龙椅上朝南而坐的圣上李盛,有关自己长子的这个恶毒之极的谣言,他已经听到过两回,可是今日,居然敢有人这样郑重其事拿到大朝会上来说了,而且还是那御史台的中丞,李盛沉下脸来,一字一句的问道:
    “难得御史台竟于大朝会上出列奏表,想来一定是极为重要,极有把握的事情,齐爱卿不妨详细奏来,让朕也好听个清楚明白。”
    李盛这话缓缓说出来,每个字都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般,这满朝文武听了无不心中一凛,急忙打起了精神垂首站好,而那齐贤孟却仿佛真当圣上这话是夸赞一般,躬身肃然行礼后便开始继续奏报道:
    “启禀圣上,御史台于数月前接到线索,有那长安城良民于家中丢失女童,后来却突然发现自家女儿莫名出现在太子殿下所开办的济慈院内,他们畏于太子殿下的权势不敢声张,但心内却一直舍不得自己骨血流落在外,而这次突然听到了有关太子殿下娈童的流言,才彻底慌了神,暗地里找了人托告到了御史台来,臣等接了这样的案子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经过这数十日的小心查证,想法子将那女童从那济慈院接了出来,也已经请稳婆替她验过身了,那女童确实已经遭人荼毒,且身上还有其他被凌虐的旧伤,那女童虽小,却也聪慧,她供述自己是被人掳到那济慈院去的,于两月前第一次被人糟蹋了,而根据御史台查证,那一日,太子殿下确实到济慈院探访过......”
    这齐贤孟的话说到这里,整个宣政殿内早已经抑制不住响起一片嗡嗡的声响,众臣原本都以为这御史台要说的是那有关永嘉坊的传言,心里都替这齐贤孟担心,那传言一听便有些虚无缥缈,那小娘子又是永嘉坊姓崔的,安国郡公府上定会全力替太子殿下否认辩白的,哪里能拿到这大朝会上奏表弹劾太子呢?
    谁也没有料到,这齐贤孟一开口说出来的竟是这样一桩听起来便有理有据的案子,那太子李济民所开办的济慈院如今也算众所周知,确实救济过不少城中孤残的幼儿,虽几年前隐约传出些不好的话,这些年倒都是一直太平无事,还颇受到一些美誉与赞赏。
    “启禀圣上,御史台今日请奏,除了为了禀明这已经查到的罪证,也是为了请旨能彻查那济慈院,那济慈院中女童占了大半,若是真有那骇人听闻的罪行深埋,实在是这朗朗乾坤下不能容留的耻辱!”
    这齐贤孟说完最后一句,便噗通一声跪在了殿中,伏身叩拜了下去,而随着他这一跪,这宣政殿中即刻变的鸦雀无声,而这静默,竟然足足持续了好一会儿,这全殿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反驳齐贤孟,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拿未来的储君辩白说话,饶是圣上李盛多年不谙政事,也一下察觉出今日大殿里的异样。
    弹劾太子,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本就是这朝臣的权力,可是,这御史台已经查了那么久的案子,掌握了那么的证据,却不按程序事先上陈条,而与这大朝会上搞这种突袭直指当今太子殿下,却实在可说一句其心可诛了。
    若是往日,一贯对太子殿下青睐有加的清贵一流,此刻多半会出班直斥这齐贤孟的用心不良,而就算清贵一流自持不畏权贵的名声,一时不愿意出头,那朝中武将秉着万事都要与文官唱反调的习惯,也应该会趁机抓住这齐贤孟的小辫子来攻轩一番的,可是今日,却并没有一人出来,这些人均垂首而立,仿佛这大朝会上的波涛暗涌与他们都毫无关系一般。
    龙椅上,李盛一双平日里柔和的凤眼中,此时渐渐半眯起来,他略微坐直了身子,缓缓睨视这乌压压一殿的朝臣,心内警铃大作,而就在此时,他两个太阳穴突然间一跳一跳的剧痛了起来,李盛双手紧紧握住了雕花龙椅的扶手,背后瞬时便有些濡湿了。
    “启禀圣上,臣有事请奏!”
    此时此刻,终于有人打破了这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站出来请奏的,正是那安国郡公崔泽厚。
    “这本有关太子殿下名声德行的大事,这御史台却无视朝纲规矩,事先不禀,却于这朝会上突然发难,实在不合我朝律例,其意图可疑,还请圣上彻查!”
    未等李盛开口说什么,那跪伏在地上的齐贤孟却马上仰起头朗声说道:“启禀圣上,臣之所以不敢按条例事先上奏本,别人还可以说不知道其中缘由,这中书令大人一定是最清楚不过的,臣斗胆请问崔中书大人,您府上那义女崔六娘到底是为何疯癫,从五年前便传出过那小娘子被贵人荼毒的话来,到了今日,她已经由一个品貌双全的小娘子变成了女鬼一般,崔大人您又何敢多说过一句呢?小臣若事先上了奏本,想必今日也已经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吧!”
    这齐贤孟的话,顿时又重新激起了一波新的混乱,被他所质问的中书令崔泽厚一下子涨红了老脸,嘴巴动了几动,却是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于那其他人看来,这崔大人显然是有苦难言,一心想护着德行不堪的太子殿下,自己只能把幼女受辱的事情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而那太子李济民立在原地,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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