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王接过去之后看了一眼,已经确定:“不是我们的东西。”
    扎木道:“老爷,会不会是刚才那个人……”
    此时,苏合王也想到了不久之前向他求助的那名男子。
    那时他就觉得此人可疑,还特意让手下的人多多盯着,不过遇见了兰奕欢后,高兴之余,苏合王也就把这点小事抛在脑后了。
    兰奕欢连忙问道:“刚才的什么人?”
    扎木就告诉他:“我们一个多时辰之前进来的时候,遇到一位四十来岁的受伤男子求助,我们家老爷就让他暂时住到隔壁去了。但……他应该没进过这间房啊。”
    他说着,苏合王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去隔壁看看。”
    几人到了隔壁房间,里面早已空荡荡的没了人,但经过仔细地搜查,却在床底下又找到了一些带血的碎衣服。
    兰奕欢小声问兰奕臻:“你怎么看?”
    兰奕臻道:“多半是他。应该没走远,我这就派人去找。”
    两人的声音很低,但是素来耳背的苏合王一直在关注着他们,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句话。
    他知道了。
    看兰奕臻和兰奕欢这般在意,自己碰到的那人八成就是他们要找的叛党。
    苏合王攥了攥拳头,顿时感到热血沸腾。
    太好了,他一直在琢磨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让兰奕欢觉得有爷爷真好,现在不正是送上门的功劳?
    他的人一直都盯着呢,刚才那个小瘪三,他势在必得!
    *
    齐弼确实刚走不久,但他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兰奕臻和兰奕欢才离开的。
    几人在楼下说话的时候,齐弼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死对头跟他就在同一片屋檐底下,他正躲在苏合王他们订好的房间中,治疗自己的伤口。
    齐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其中最严重的一处,就是被兰奕臻的狼毒卫砍掉的半截手臂,变成个残疾的事实虽然令人痛心无比,但好在并不致命。
    齐弼用热水将身上的伤口一一清洗干净,又上了药膏,才觉得折磨他好几天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这几天东躲西藏,吃不好睡不好,也没了往日的体面,又吃了些平时根本不屑一顾的客栈的点心。
    伤口不再流血,也填饱了肚子,但不知为何,他身上数日来那种一阵阵的无力之感非但没有改变,反而还好像更加明显了。
    一开始是提刀费劲,后来是走路发飘,现在他甚至觉得,连端起盘子,拿起水杯的动作都好像那么吃力一样。
    齐弼心里的不安之感越来越重,他试图寻找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却总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还有些熟悉。
    在哪里闻到过呢?
    找来找去,齐弼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这股香气最重,而且还是隐隐从裹伤的布条之下传来的。
    他愣了片刻,突然一把将布条扯了下来,顿时,那馥郁的芳香随着涌出的鲜血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几日来都没有洗澡,身上又是血又是汗,此时收拾干净了才发现,香味,竟然是从他的血里散发出来的。
    不光是这一处,其他出血的伤口处都能闻见!
    而齐弼已经想起来了,这不正是齐贵妃衣服上的香气吗?
    可是他们最近根本没有相处时间太长的时候,这些香气怎么就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上一次他们说话超过两炷香以上,还是齐贵妃用匕首杀他的那次……
    ——等等,匕首?
    齐弼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知道了!当时他还觉得齐贵妃一个不会武的女人,竟然妄想靠偷袭就能杀死他十分可笑,现在看来,齐烟想必还在在刀刃上抹了毒药!
    在那个时候,毒就已经顺着他脖子上的伤口处进入到了他的体内,却一直没有发作,但是不久之前,齐贵妃又故意在衣服上熏了浓重的香气与他接触。
    齐弼当时还奇怪齐贵妃为什么还回来找他,现在才明白过来,一定是为了诱导他毒发。
    这才是那个女人全部的报复!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也因此中毒而死吗?
    不过是换了她儿子而已,兰奕欢现在又还活的好好的,要什么有什么,她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决心,不依不饶地要置自己于死地!
    齐弼一时狂怒不已,他强提起一口真气,压住毒性,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寻找能够解毒的大夫。
    他自负武艺谋算皆非常人可比,他进行了那么多的谋划布局,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方,死在亲妹妹的手里。
    齐弼站起身来,将用过的东西全都藏在了床底下,然后迅速离开房间。
    他不能就这样走,现在他身无分文,而且衣服破破烂烂的全是血迹,一出门就会被抓住,刚才那老头就住在隔壁,他身上肯定有换洗的衣服和银两。
    齐弼走出自己的房间,摸到了苏合王那间房的门口,刚推开门,就听见窗子处传来一声响。
    他吓得立刻将门关上,并未发现,自己被勾掉了一丝衣袖。
    回过头来,齐弼看到有个人从外面的窗口处一翻而入。
    那人看见齐弼之后,顿时露出了喜悦之色,说道:“大人,果然是您!”
    原来,正是齐弼的心腹李英找了过来。
    齐弼在这种落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得力手下,也是大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来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李英说道:“大人,咱们在城外还有一些人手,足够保护着您回到东梁。现在这条街正在挨家挨户地排查,很快就要到这处客栈了,您还是随属下立即离开,去城外与那些人汇合吧。”
    齐弼果断说:“好,咱们这就走。我有伤在身,跳不得窗子,你先出去,去后门等我。”
    李英走后,齐弼就从后门下了楼。
    这条路要经过后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里面的厨子正在说话:“哪来的蛋羹,都没有鸡蛋了!我刚才本是要出去买点,刚一出门,满大街都是官兵,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到处走,把我吓得连菜篮子都给打翻了,我可不会再出这个门。”
    另有一人说道:“你又不是什么反贼,去就是了,顶多也就是被搜一搜身,又不会抓你走。”
    厨子骂道:“不安好心的东西,少诓骗我!你们怎么不动弹,就知道在这屋里待着舒服!”
    齐弼的脚步猛地一顿,被说得心中万分犹疑。
    这人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外面处处都是官兵,若是他这时候跑出去,一个不慎被人看到,只怕就是一场滔天大祸。
    要不是李英来了,他原本也不打算出去的。
    可李英出这个主意,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吗?
    “不安好心的东西,少诓骗我!”——厨子随口骂的一句话,在他心中猛然留痕。
    只是这时不去也不行了,齐弼眼睛一瞥,看见后厨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包毒耗子的药粉,便捡了起来,放进了袖子里。
    做完这件事,他才才从后门出去,跟李英汇合。
    李英已经等了好半天,见他行动缓慢,以为齐弼是伤势沉重,所以没了力气,便关切道:“大人,不如让属下背着您出城吧。您也可以趁机小睡一会。”
    自己睡着了,他要干什么?
    如果是之前那个名利地位都不缺,自己也足够勇猛强壮的齐弼,断不会如此疑神疑鬼,可现在,他所有的依仗都没了,又中了齐贵妃的算计,本性中的多疑顿时使得他看所有的人都面目阴森起来。
    齐弼淡淡地道:“不必。我现在并不怎么累,还是两人一起走着快些。不过现在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我们这样如何出城?”
    李英道:“小人准备了些易容之物,就放在前头,大人稍等,我去拿来。”
    他说罢,转过身去就要走。
    恰在这时,不远处的街上走过了一队官兵。
    他们边走,边按照兰奕臻之前的吩咐高声大叫着“捉拿贼首有功者,普通百姓赏银千两,同党赦免全罪”。
    这一声声大叫,正仿佛也一句句敲在了齐弼的心头,将所有的疑虑化成刚钉,深深刺入。
    齐弼那一瞬间陡然下定了决心。
    他就是因为对待齐贵妃一时放松了警惕,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如今断不能再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人手中!
    齐弼心中转念,已经叫住了李英:“等等。”
    李英转过头来,说道:“大人?”
    齐弼道:“你带了水没有?我有些口渴。”
    李英连忙解下自己的水囊,双手奉上,说道:“里面只剩下一半的水了,大人别嫌弃。”
    齐弼仰头喝水,其实却半口未动,只是用袖子挡着,将那老鼠药投入了水囊之中,然后便放下来,似乎无意地轻晃了一下。
    他将水囊递给李英:“今晚有劳你了,你也喝点吧,后面还要走不少的路,现在也不好去别处找水。”
    李英十分感激,连声道谢之后,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两口。
    然后他一抹嘴,说道:“大人,那你稍待片刻,我去拿易容的东西。”
    齐弼微笑着说:“去吧。”
    官兵们巡察的声音越来越远,齐弼看着李英远去的背影,然后那道影子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终究没有了动静。
    齐弼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迅速将地上那些易容之物捡了起来,给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打扮成一副脏兮兮的乞丐样子,心中想着接下来要去哪。
    到现在为止,他唯一能信赖的还是那些黑甲军,但是得先设法联系上他们才行。
    齐弼简单伪装了一下,刚撑着膝盖站起来,面前却突然有道阴影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齐弼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却见站在他跟前的正是苏合王身边的两名侍卫。
    他有些警惕地说道:“你们……做什么?”
    齐弼刚才虽然把脸给抹的脏兮兮看不出五官来,但衣裳根本就没换,一说话,两人就确定了是他,于是立即气势汹汹地指责道:
    “你这个人真是忘恩负义,我们好心收留你,你怎么能不辞而别呢!”
    齐弼觉得他们简直莫名其妙,就算他突然跑掉可能确实失礼了一些,也用不着追上来找吧。
    他说:“我正在被人追杀,歇好了自然就得离开了。现在我这个样子确实无以为报,日后肯定会还你们的恩情的。”
    说完之后,齐弼不想再纠缠,起身就要走。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一反之前收留他时的亲切豪爽,一人走上前来,直接就把他给推了个跟头。
    一人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岂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求助就求助,说离开就离开的!你住过我们订的房,就是我们的奴,不可擅自逃离,快,和我们回去!”
    如果是以前,或许稍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是不行,但现在,这家伙可是王上给小王子的礼物,怎么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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