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人赶到医院时,就见徐家不少嫡系站在急诊室前,满眼的焦急。
    但他们一闪而过的算计,却是精准无误地映在他的眼中。
    在里头的那个人出事后,这群人的心态是什么样的,他是最清楚的。做为一个曾经的徐家家主,如今可代掌徐家所有事务的人,他哪里不知道每任族长一旦崩逝,紧接而来的便是无止尽的斗争。
    只要是世家大族出身之人,怎么没经歷过?徐家世世代代皆在西城有一定地位,在他掌徐家大权之时,便有过这样的一遭,自然是知道,有这样庞大的利益体系,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嫡系子孙尚且如此,更别提旁系的了。他甚至是不敢去想千年前在自己死后那些各怀鬼胎之人是怎么对付自己的妻儿。
    「昇凌啊,你来了。」
    嫡系的那些牛鬼蛇神看见徐昇凌的身影,赶紧都围到他的身边,似乎都不在意此刻的冷脸。
    「你看,族长出这样的事,家里能作主的,只剩你这个跟在族长身边做事的小辈,可是你到底年轻……」其中一个穿着整齐乾净的西装,面上戴着金丝眼镜,颇有小说中所形容的斯文败类感的男人走过来,十分具有威严,「族长之前可有跟你说过以后要将徐家交给谁吗?」
    他可不怕徐昇凌这么些年来的雷霆之势,自己不仅是嫡系的子孙,更是家族中可以与徐昇凌相提并论,且最有可能继承徐家嫡系所有资產的人。
    纵使是徐昇凌这般可以跟着当代族长做事的小辈,哪里又能敌得过他这个已经整合许多人心的徐家人呢?
    只道他还是太年轻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威势跟着族长,就如此目中无人,简直是个可笑的小辈。
    徐昇凌却从容不迫地盯了一阵这个晚辈,目光不算是和善,却也没太多的感情似的:「彦贺伯父,族长还没死呢,你便急不可耐?」
    简短一句话,竟是让几人不由得心头一颤。
    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一直都是这些徐家人不敢面对的,不过年纪轻轻,竟然有一种迫使旁人不得不臣服于他的魄力。
    徐彦贺闻言,只是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也没这个意思,昇凌你这是误解我的意思了。但确实也是要早做打算的。」
    可却听闻他的一声冷哼。他不再理会这群各怀心思的人,扭头就走向在场辈分最小的三兄弟。「昇岳,情况怎么样了?」
    徐昇岳赶忙站起身,他向来敬重这位堂哥的,旁人的话那是一字不信、一句不听,全听徐昇凌所言。「还在抢救,我跟两个弟弟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族长倒地不起,七孔流血,抽搐不止,这个情况……伯父的话虽说难听,确实是实话实说。」
    他沉着脸色一语不发。他当然知道族长的情况并不乐观,只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有点摸不着头绪。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倒地不起、七孔流血了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烦躁的回望,却吓得几人纷纷低头不敢再往他身上瞧。
    此时徐昇凌欲要继续说什么,可是倏忽间动作一滞,他回过头望着急诊室的门,随即暗自轻叹一声。
    族长「走」了,抢救无效。
    他站在急诊室前,眼睁睁地看着勾魂官向他行礼后,往里头飘去,勾走族长的魂魄,带回地府。
    徐昇凌说不清他此刻的心绪为何。
    虽说跟他一直以来都因张、徐两家千年前的那些个纠葛,而闹得并不是很愉快,但族长确实也是没因为这事而不让他插手徐家所有的生意和族务。
    他明知其中不对劲,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处于被动,难以招架。
    几人见一直运筹帷幄的徐昇凌都怔愣着,虽说心下不解,但却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去扰乱眼前人的心绪。
    毕竟,现在哪怕家中长辈皆在,可是能实际做主的却是徐昇凌这个小辈。
    但他们不知的是,在他们眼中只是简单的族长过身之事,但在徐昇凌眼中却是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那神色中透露出的狠劲,让徐家人想起自家那位颇具威名的先祖,两人都同样拥有可以引领徐家矗立高峰,令徐家处于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之能力,便可以知道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类。
    明显有人在挑战这个人的心性。
    这次的事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两次毒杀一样,疑点颇多,但苦于没有证据,而只得不了了之。
    这两件事一直是徐家和张家之间的痛,也是这个小辈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向来知道徐昇凌不相信当年那场毒杀是张家家主所为,所以也跟族长吵过多次。
    族长骤然出事,怎么可能不让徐昇凌想到千年前的那个旧闻?
    如果说之前的徐昇凌是清冷淡雅,总是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感,现在的他便是颇有要将人大卸八块的架式,更甚是要啖其肉、饮其血的疯狂。
    只是不知道会是谁这般倒楣。
    几人这般猜想着的同时,主刀医生也走了出来。他满是倦容,唯一露出的眼睛,已经不再精明,彷彿是过了好几个世纪般。
    「这里谁是徐世茂的家属……」他望着门口见他出来便围上来的一大家子不禁皱起眉心,又补充说道:「而且是可以做主的家属。」
    做为徐家可以做主的人,徐昇凌不得不强压下自己焦躁的心绪,缓声对着医生开口:「医生,是我。」
    「抱歉,我们尽力了。请节哀。」他抱歉地开口:「稍后会有护理人员跟你核对相关资料,并且协助你办理手续。」
    目送医生离开后,他们才像是回过神般,大声哭喊的有之,抑是低低啜泣者亦有。
    徐昇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疼万分,跟着医护人员去柜檯办理手续的同时,也不忘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来时事先预料到族长再怎么抢救也是回天乏术,便已经通知从前族长自己为了以防万一就挑选好的葬仪社过来。
    现在,也得通知欣妤回来治丧。他虽然不觉得治丧的这一切过程,对死者而言有什么用处,但却也可以理解。
    所有形式不过都只是安慰还在世上的人,让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罢了。身边人的逝去,很大概率也会失去生活重心。
    他不是没见过自己亲人离世后,自己也跟着去了的人。
    「欣妤,你和琬华一样都得回趟西城。」徐昇凌目光落在一张张的表格,轻声说道,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名字,便又说道:「江家出事,你本理应回来处理的,加之……族长过世了。」
    待在病房里的三个人,听到已经按了扩音后的手机另一端传出的声音,目光相交,却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徐昇凌只是回去一趟西城,带来的消息可以这般难以接受。他们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兵荒马乱之下的回应,一边分头在准备着收拾东西。
    「昇凌。」张思泉要踏出门口前,却又扭过头道:「你记得回去看看徐家老宅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我觉得你们徐家的族长,是因那东西所致。」
    「正有此意。」只闻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便传来那人清冷的嗓音。徐昇凌也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导致徐世茂出事。
    可是怎么会那般刚好?前脚江家惨遭灭门,而后脚徐家人便也跟着出事,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些。
    他并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任何关联。掛了电话,徐昇凌才看到葬仪社的人员跟着徐家几个长辈已经离开医院,只剩三个孩子还在原地等他。
    徐昇凌面露疑惑,这三个孩子怎么没跟着回去?他走上前,「怎么了?你们怎么没跟着伯父和叔叔他们回去?」
    「昇凌哥,家里长辈要我们跟着你,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徐昇鸿率先开口,他满眼的厌恶:「而且我们也不想看见他们的那些个嘴脸。族长才刚过世没多久,这些人便想越过昇凌哥你这边去清算家產。」
    他虽然知道家里的这三个孩子对徐家亦是厌恶至极,可是没想到他们已经到憎恨的地步。长此以往,也不知对这三个孩子是好是坏。
    虽然徐家已不復当年他任家主之时的辉煌和团结之心,但到底还是不想看见徐家如今分割如此严重之状。
    族长骤逝,他们有此异心,可以理解,他并不怎么意外这群人的心思,从以前便可以发觉到一些蛛丝马跡。
    尤其是徐彦贺,明里暗里那可是给他使了太多的绊子。仗着自己为徐家同辈者里最为年长之人,便处处要打压他的决策。
    他说东,徐彦贺非要往西,常常导致下面的人根本摸不清决策为何,弄得眾人晕头转向。
    公司决策权在徐彦贺的手上,他想管却管不得,只因他手上的权力是徐世茂给的。
    他有时还真颇有一种自己是面对许家和许敬源在地府时不断打压的错觉。
    但他一直是秉持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态度,且也不想跟自己的后代子孙计较,便也没有採取实质性的反击。
    现在去夺回这个权力也没有用了。
    不过徐家人的野心可不小,且有这野心的也不只他一个。
    树大招风。他就不信徐彦贺不知道这个道理,哪怕他真的集结了这些心思各异,亦仍有野心之辈,那这个徐家可真的就有好戏要上场了。
    现在他对徐家实权没什么兴趣,但看这些人狗咬狗,他真想看看最后这名得利的渔翁到底会是谁。
    他神情里那意义不明的狡黠,让三兄弟觉得徐昇凌定然是被族长过世的事打击得已经疯了,那个样子,他们还真的有点看不出徐昇凌现在的情绪为何。
    他们的这个大哥,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昇岳,如果我说,我想把徐家交到你手上,你可愿意?」徐昇凌倏忽开口说道,他站在车前,眼神里的严肃竟把徐昇岳吓了一跳。
    「啊?」徐昇岳瞪大眼睛,颇为不可思议。「昇凌哥,我才十六岁啊。」
    像这样的家族资產之争,通常不会牵扯进他们这些还未成年,且辈分不高的小辈,哪怕是眼前的这个哥哥,那也是跟在族长身边多年,还是颇有雷霆手段,才能有这张入场券。
    他不过高中,还未成年,哪里能担起一家之长的责任?昇凌哥这是在想什么啊?
    好好一个权力他自己不握住,要交给旁人也就罢了,怎的会是找他呢?徐昇岳想了许久,却是无论怎么也不知道徐昇凌的想法。
    「无关年纪,也不关辈分。当年那位先祖不也是十五、六岁就接起徐家所有事务吗?」他柔了声线,不禁笑道:「你们也知道,我也是十六岁就跟在族长身边学事的。我相信你。」
    他其实一直觉得徐昇岳颇有他当年的影子,只不过这般潜能都被徐家这样的乌烟瘴气给蒙住了。
    比起其他人,他似乎更相信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晚辈。
    「可是,我对族中的事务并不熟悉啊,昇凌哥你忽然这么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徐昇岳苦着一张脸说道,他实在是不知所措。
    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事,却又更迷惑了。
    如果真要将徐家交出去的话,为何不交给欣妤姐呢?欣妤姐好歹是堂哥的妹妹,虽说非本家女儿,可是到底是认了嫡系先祖、入族谱的,怎么反而是交给他这个堂弟?
    难不成是验了家中长辈那句「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非本家子不可继承」之语?
    从前自己的这个哥哥没少为了徐欣妤的事舌战群儒,那风姿他见了也不自觉崇拜起这个大哥。
    可是如果昇凌哥真的像那些老顽固一样,那他不就看错了人吗?他不禁脸色更是垮了几分。
    像是察觉到徐昇岳的情绪不太对劲,徐昇凌缓了声音说道:「我无意参与这些纷纷扰扰,你们的欣妤姐认为自己非本家女儿,加上这么多年她都待在东城不曾管过徐家事务,更是不愿接徐家,而那些长辈们我一个也不放心,唯有你们三个,我可以放心一些。不熟悉没关係,我在你成年前都会协助你。」
    若真的要扶一个人上位,他倒是愿意扶这个孩子上去。
    徐昇岳听到这些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自己追随这么多年的标竿就这么断了。他想了好久,好不容易重新组织语言:「如果昇凌哥相信我,我当然愿意,只是家里那些长辈……不会反对吗?」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垂下眼眸,掩藏住那一闪而过的狠劲,轻声说道。
    几人回到徐家门口,不仅听到源源不断的争执声传来,还见到三个身影站在门口而没有踏入。
    「欣妤、思泉、琬华。」徐昇凌不禁疑惑,三个人站在门口干什么呢?他眼里的探究更甚。「你们怎么不进去?」
    照道理而言,琬华不敢进去他可以理解,毕竟两家之前闹得那样不愉快,可是怎么连带着徐欣妤和张思泉也不进去了?这两个可不是会忌惮里头那群人的性子。
    「哼,徐昇凌?就凭那小辈?他无知,你们也跟着无知吗?别忘了,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就没有我们的事。我承诺过你们,若你们推举我,我定然给你们许多好处。」
    正当徐昇凌要踏进正厅门口时,便听见徐彦贺狂妄的声音,让徐昇凌不由得顿了一下脚步。
    显然,在里头的那群长辈太过于忘我,浑然忽略了站在门口的几人。他冷脸望之,难怪,三人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这是在看戏?
    张思泉凑过来,低声说道:「徐家出此这般子孙,你也不恼,竟可忍至今日啊?」
    听说,当年徐昇凌掌徐家之时,若徐家人犯家规,便不只是传家法、抄家规这般简单,但具体的他也不得而知,毕竟是自己兄弟家里的事,他不好插嘴多问几句。
    可如今看来,徐昇凌竟然可以容忍这样的小辈长幼尊卑秩序颠倒?那可真是出乎于意料之外。
    随即他便看见自己兄弟此时竟是噙着笑意,这是气极反笑了?眼前人的可怕他是见识过的,可是好像没见过他有如此的反应。
    他看着这群后代,是真的被气笑了。他向来不是不恼,不过是过了这么多年,也懒得去跟自己的后代去打这脑门官司。
    他做为先祖,亦做为长辈的,何故去跟自己晚辈计较这些,自己是间着没事做?
    可今时今日,他无法忍住脾气的是,这群后辈竟是忘了,不是没有他,便没有他们这些人的事,而是没有徐家,就没有可以让他们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算计其他徐家人的日子。
    「不是我不恼,是觉得没必要。」徐昇凌沉下脸色,目光不善,他踏入正厅,却是偏头冷声道:「欣妤,拿训鞭过来,在偏厅左边柜子第二层抽屉。」
    徐家训鞭,上责族长,下打不忠、不肖之子孙,但据传徐家此鞭不轻易请出的。徐昇凌此番请出训鞭,可见是被那群长辈给真的惹恼了。
    做为现在代掌徐家事务的人,他是有绝对权力去教训无知子孙,无人敢有疑义。
    三兄弟听闻自己大哥要动家法,确实是有惊骇了一瞬,但却知道此时,不该再继续容许他们这样分裂徐家下去。
    眾人瞧见他猛然闯进,纷纷退避,更遑论方才还听见徐昇凌让徐欣妤去请家法。那可是训鞭,定然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的。
    此时所有人都离徐彦贺极远,深怕被他所牵连一般。就连他本人都有些愣神。
    比起利益,他们更加惜命。
    等徐欣妤拿着训鞭出现时,就看见这荒唐的一幕。方才不是还气焰嚣张的模样吗?现在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徐欣妤心中不免冷笑,这些个人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知道要害怕,徐昇凌不动怒、不动手,不以权势压人时皆不知害怕,结果等到自家大哥真心动了怒才这副面孔,着实噁心。
    「我相信诸位长辈也是知道请训鞭出来的意思是什么,便也不多加以说明了——徐彦贺,跪下!」徐昇凌目光凛冽,厉声喝道。
    那架式还真颇有长辈喝斥晚辈的架式,也有着一家之长的威势在。他见徐彦贺还不跪下,只瞇起双眸,伸手便将训鞭拿在手上。
    他仅用了一成的力挥向徐彦贺,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勘勘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鞭痕,伤势不大,未曾渗血。
    千年前他动手的力,可不只这样而已,不皮开肉绽,都是算轻的了。今日他不过只是想起震摄作用罢了。
    他眼眸扫过眾人,最终又落回徐彦贺身上,就已见徐彦贺被那一鞭吓得跌在地上。
    徐彦贺眼神里皆是不可置信,他是听说过这个训鞭的,却没想到轻轻一鞭便可划出伤痕。
    「从前族长放任尔等玩权,我亦管不了,但族长才过世没多久,尔等便想要弄权到我头上,怎么,真以为我不敢以权压制尔等?」徐昇凌冷笑着说道。那眼神里的鄙夷更甚:「我不是不会,而是念在同为徐家人的分上给予脸面,别给脸不要脸。还有,看到街尾江家的下场了没?若再不知分寸,下次被灭门的便是我们徐家。该怎么做,你们该有自知之明。」
    从来不是他不会玩这些把戏,不过是觉得没必要。
    他随即只将训鞭又交到徐昇岳手上,不知耳语着什么,只见徐昇岳先是面露为难之色,便有磨刀霍霍的架式走向徐彦贺。
    他怎么就没发觉自家大哥的心思是这样的难以理解呢?不,应该说是昇凌哥的这个想法,真是令他一言难尽。
    竟然要他拿着训鞭去教训彦贺伯父?这不是更加长幼尊卑颠倒吗?大哥这是真的要让他接徐家吗?
    这几鞭下去,定然要得罪徐彦贺的,这不是徒增一个敌人的做法吗?
    徐昇岳虽是不解,却还是依着徐昇凌的意思,将鞭子一鞭鞭抽在徐彦贺的身上,直满三十鞭才算完。
    徐欣妤站在一旁看着,却也跟徐昇岳一样,不知道自己大哥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徐昇凌就像是忍够了的狮子,欲将猎物撕咬开来,可是却又莫名其妙地放过眼前的目标。
    这一鞭又一鞭下去,不仅敲打着徐家所有人的心绪,更是让两个外姓人產生了畏惧心里,纵然其中一个见过无数次这样的他。
    「应硕这是要杀鸡儆猴啊?」张思泉有些咋舌,徐应硕的性子现在也太飘忽不定了吧?哪天得罪了这个人都不知道。「就是要扶持这小辈,也不该让这小孩亲自去抽比他年长许多的徐家人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兄弟是想要藉由此事敲打徐家后人,并且扶这个正拿着训鞭的小辈上位。
    可是,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啊。一个弄不好,便是让徐家这些各怀鬼胎之辈记恨上这小孩。
    徐欣妤闻言,不由得瞥了眼张思泉。她怎么就忘了,眼前的这个人他亦是一家之长啊。仅凭这么一眼,便判断自家大哥的动机为何,果然望尘莫及。
    正厅仍是鸡飞狗跳之际,江琬华却是惨白了脸色退到院子里,她实在见不得这种暴力的场景。
    但眼角馀光却见到自己老师蹲在墙边,不知道在挖着什么东西。她忍不住好奇,走上前看去,不看也罢,一看却是觉得荒谬。
    扎小人?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扎小人这件事发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像是觉察到背后站着人,徐昇凌扭头望去,原是带有杀意的眸子,转消即逝,在看清来人后,他才又变回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琬华,怎么了?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徐昇凌声线柔和,他下意识认为是江琬华有什么事要找他,站起身,拍了拍那诡异至极的娃娃和自己身上的泥,面有疑惑地问道。
    随即就瞧江琬华把视线都落在小人娃娃身上,低头看了眼,随即便将东西藏在身后,只是轻笑着。
    江琬华见徐昇凌的动作,也不多言其他,只是犹疑着说道:「老师,我想回家看看……顺道回去主持丧仪。」
    她深知,徐老师有事瞒着,尤其是被他藏在身后的那个娃娃,可是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不好多问。
    而且有种预感,那个娃娃跟她们江家脱不了干係。
    「好,回家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给我或欣妤。」徐昇凌抿唇思考一阵,便轻声说道:「学校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系上老师都会帮你的。」
    「好的,谢谢老师,那我就先告辞了,老师再见。」她点头应是后,用极快的步伐离开,彷彿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逐着她般。
    她却没瞧见在她转身之际,徐昇凌已然沉下的神色,和充满暴力的眼眸。
    徐昇凌在这个小人娃娃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灵力侵扰,更多的邪门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从这个小人传出,彷彿是要把持有者吞噬般。
    且隐隐有着跟着那女孩而去的趋势。
    纵然他是厉鬼之身,不惧邪气缠身,但却不想这个巫蛊术竟是让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因成厉鬼后的残暴不仁本来已经在百年前就隐藏起来,但却没想到这个巫蛊术可以再次将他贪恋血腥暴力的情绪勾出。
    这个巫蛊娃娃确实是不太寻常啊。
    他拿着小人娃娃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见到好几个人影在门口徘徊,似乎是不敢贸然进去一般。
    张思泉看着他拿一个样貌丑陋,颇为诡异的娃娃,心里便有些猜测,他凑上前,接过徐昇凌递给他的东西,瞬间心下大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仅刚拿到手上而已,竟连他们这些地府之人的心绪也能被影响?若非他早有打算,否则也是要被影响了的。
    他看着徐昇凌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觉得徐昇凌可真能忍。
    不对,他再仔细看向徐昇凌,他的气息不对,刚刚他经过自己身边时的寒凉可以说是可以冷死人的冰了。
    但这个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张思泉满脸的困惑,他跟上徐昇凌的步伐,就见几个凡人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不停地打着哆嗦。
    好冷,这个天气怎么骤降了?刚刚还没觉得冷啊。
    几人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看着徐昇凌拿剪刀剪开张思泉又放在桌上的巫蛊娃娃,他的手法乾净俐落,丝毫未有任何的犹豫。
    那娃娃虽说千疮百孔,里面的内容物却是完整无缺。徐昇凌将里头的那张纸条拿了出来,却是露出不出意外的笑。
    笑意有些慑人,就好像是方才这个人被徐家小辈气到时的样子一样。不,应该要说比刚刚还要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确实唯有「毛骨悚然」这四个字可解。方才说他是被气到了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明显那抹笑就透着诡异,连张思泉都神色有异地望着徐昇凌了。
    徐欣妤望着张思泉随时戒备的样子,忽然也感觉到有些不妙。张大哥不会没事便这样看着自己的大哥才对,何况两人在另一个世界又是上下级的关係,哪里有可能这般大胆?
    只是,好像这个情景是在徐昇凌拿回那个娃娃后就如此诡异了。她不禁把目光又移到小人娃娃身上,这个到底有什么古怪,竟然可以使得两个地府的人如此小心翼翼的戒备。
    徐欣妤想了想,还是凑过去抽走徐昇凌手上的东西,看着上面写着的是族长的名字、生辰八字,再看落款的名字,徐欣妤却是有些不可置信。
    江鹤挚?怎么是他?她冷眸死盯着那张纸,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情绪蔓延开来,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江鹤挚要做出这般有违天道之事。
    徐家并没有碍到江家哪里,为何江家会用这荒腔走板的手段来对付徐家?她这个生父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扶着额,只觉得头痛。
    徐昇凌抬头,眼眸闪过一抹暗红,随即又恢復如初。
    他彷彿没事人一般,轻声开口:「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他们也付出该有的代价了。都折腾一天了,都回去休息吧,等晚上守灵,有我们熬的。」
    徐欣妤却依旧是留了下来,目光颇有探究之意。她深知这一切可没那么简单,自己大哥的反常,和这个娃娃的诡异程度来说,就不可能一笔带过。
    而且就她一个凡间之人都觉得这个东西并没有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轻松,那更遑论眼前这两位地府的勾魂使和勾魂官了吧?
    她想弄明白自己生父为何要如此做为。而且,既然徐世茂已经死了,那为何江家还会遭到此等灭顶之灾?
    是因为这个娃娃,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应硕,你方才是怎么了?是被这个邪物牵引了?」张思泉眼里的探究比徐欣妤更甚,他甚至方才都想要上前压制徐昇凌,深怕他忽然失心疯。
    不料,就见徐昇凌也不避讳,乾脆地頷首。他确实是被影响了心绪,连带着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转也跟着受到影响。
    徐欣妤坐下,盯着那个娃娃,不过是小小的人偶,竟然有影响这个活了千年的勾魂使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刚刚你拿给我的时候,就觉得此物不简单,没想到你竟然被影响的这般深,可是……」张思泉犹豫一阵,随即盯着徐昇凌:「依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与灵力不该会如此的。」
    徐昇凌此刻总算恢復了几分从前的样子,只是眸里的样子依旧晦暗不明,谁都不知道现在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心有执念,自然容易被影响。」徐昇凌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这个巫蛊娃娃要以血为引,且为施咒者的血才可奏效。但江鹤挚似乎小看了这个邪物的力量了。」
    徐昇凌所言,徐欣妤却是有听没有懂,她亦是无奈好久。他又不把话说完整了,这是把她当傻子?
    张思泉看徐欣妤依旧不懂的神色,轻声开口解释:「这个巫蛊术是用施咒者的血把被施咒者的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填充在这种小人娃娃里头,外头再钉上符纸,基本便已经完成。只是……这个娃娃本身就已经被下过咒了,恐怕就是因此而遭到横祸。」
    邪上加邪,难怪就连徐昇凌都被影响至深,差点把持不住。两人的脸色并不算太好看,但心里却没多意外。
    忽然之间两人齐齐望向徐欣妤心思已经不知神游到哪的样子,江家血脉只剩两人,这个娃娃会不会已经悄然地开始影响到这两个人身上?
    反噬之事他们两人不是没见过,心怀恶意之徒因此丧命者比比皆是,说到底也只能说江鹤挚多行不义之举,才会遭此祸事,累及家人。
    「我想应该不只。方才琬华来找我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娃娃身上的邪祟之气竟跟着那孩子……会不会其实江家也是被算计进去了?」
    徐昇凌说着,便伸手继续翻着娃娃,如今术法中断,他倒是不用再忌讳这个娃娃所带来的邪气侵扰。
    果然不出徐昇凌所料,竟是在里头又翻出一张符纸,而这张符纸,上头不同前一张唯有一个人名,而是赫然写着「江氏」二字,然是哪个江氏之人便不得而知。
    上头未有写上生辰八字和落款人之名,但却又被徐昇凌找到几缕头发,想来是替代生辰八字的东西,望着这些个东西,不禁无奈了几分。
    随即,徐昇凌打了一个响指,就见火光凭空冒出,将这些邪物吞噬殆尽,无有遗漏。
    「天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邪门的东西?」徐欣妤这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可是要害得江家家破人亡的人又是谁?」
    两人却是没有再回话。
    他们都不知道。
    江家这么些年所得罪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便有徐、张两家尤为更甚。
    他们俩家都不可能做出这样有违天道之事,毕竟两家先祖皆是地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敢做出这种事?
    「昇凌哥,不好了,彦贺伯父……彦贺伯父他疯了。」忽然,已经被徐昇凌下逐客令的徐昇庆又折返回来,满是焦急之色,「这、这该怎么办?」
    疯了?他起身跟着徐昇庆回到正厅,便发现徐昇岳和徐昇鸿正一人一边抓住徐彦贺的手,欲要阻止他继续如同疯魔的行径。
    只见徐彦贺张牙舞爪地嘶吼,发出不是人类会有的声线,他眼神里充满怨毒之色,布满血丝。
    他看见徐昇凌的身影,竟是奋力挣脱开徐昇岳和徐昇鸿的束缚,便伸手就要掐住徐昇凌的脖子。
    但当徐彦贺近身徐昇凌时,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又将他弹开,他吃痛地跌坐到地上,满眼的不甘心。
    见此情景,两兄弟又上前压制住徐彦贺,将他用放在一旁已久的绳索綑绑起来。徐昇凌在收法的同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他总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徐彦贺就是那个致使江家惨遭灭门之人啊。藏的可真是深,无论是徐彦贺买通江家之人给江氏一族下咒也好,还是江鹤挚为了要徐世茂的命,搅起徐家无端的动盪也罢,两家的恩怨,果然是永远也解不开了。
    徐昇凌看着歇斯底里的徐彦贺,只是无奈几分:「欣妤,江家的事……不要告诉琬华,她太过于聪明,但太聪明也不好。」
    「我知道了。」徐欣妤点点头。她也觉得这件事最好别告诉江琬华,而且这件事还牵扯进徐家的嫡系子孙,更不能说了。
    他眼眸又落到徐彦贺身上,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竟是蹲下身子,扣住徐彦贺的下巴,逼迫着这个名义上的伯父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透着危险,但也只是看了这一阵子,便又瞇起双眸,「欣妤,我记得东、西、南、北四城皆设有特调组吧?那像这样的事,是不是该移交给西城的特调组?」
    「我交涉看看。」徐欣妤只瞥了眼徐昇凌和徐彦贺,却是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徐昇凌这是很明显的不想再保这个徐家后人。「大哥,但疯子的话,西城这边的人不一定会信。」
    「他没疯。」
    简短的三个字一出,徐欣妤不禁「啊」了一声,再次看向徐彦贺。
    果然就见到徐彦贺已经以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死盯着徐昇凌,不再像方才那样发狂、发痴。
    徐昇凌的眼神极其毒辣,又怎会分辨不出徐彦贺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已经痴狂。
    徐彦贺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那便要让他去跟西城的特调组聊聊了,他也是不得而知。
    但是,他是不可能会把徐家真的交到这些人手上,经此一事,更坚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听到徐昇凌和徐欣妤的对话,徐彦贺的目光更加歹毒,眼神里竟带着杀气腾腾的恨意:「徐昇凌!你不得好死!事情还没结束,我就等着看你遭报应的这么一天!」
    闻言,徐昇凌只是淡然一笑:「放心,我早就不得好死了。」
    他身后之事可没有一件是让自己可以长眠于棺木之中,就连自己的子孙非要给他这个先祖找不痛快,他能好死才怪。
    过了一阵,看着被带走的徐彦贺,徐家才安静下来。他看着已经掛上白幡的灵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老话说的也没错,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报復我、我报復你,日復一日,长此以往,不过都是没有结局的。
    更遑论这般咒术了。天之道皆有其因果轮回,扎这小人通常都是容易遭受到反噬,何况还是这般恶毒的诅咒。
    只不过,徐彦贺被带走前说的那句话却让他有些在意。
    什么叫做事情还没结束?
    他皱起眉心,视线盯着灵堂里的那张族长的照片,久久未能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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