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待晟帝发难。他若是暴跳如雷、喊打喊杀倒还好,偏偏他无动于衷,眸色晦暗,竟像是一个旁观者。他的冷静才是最让人感觉到恐惧不安的地方。之前意欲举荐二皇子为储君的几个朝臣吓得冷汗淋漓,肝胆欲裂,更有文远侯及方氏,已然快要晕死过去,本还幸灾乐祸的李氏这会儿也乱了方寸,想抬头窥探儿子神色,终是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把赵碧萱这贱人唾了几十个来回。
    周允晟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见赵碧萱意欲扑到自己脚边求饶,正想将她踹出去,随伺在旁的赵玄却先动了手,一耳光将她抽飞出去,顺着台阶咕噜咕噜滚到堂下,脸颊立时肿了。
    赵玄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四个字。
    众位大臣不自觉将脑袋往食案下钻,心道虞国公现在才来大义灭亲恐怕有些晚了。皇上独宠了三年的宝贝原是这么个腌臜东西,不但将孽种栽赃到他头上,还试图蛊惑他将之立为储君,皇上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周允晟喝完一杯酒,见大臣们俱是一副恨不能凭空消失的表情,连史官也停了《起居注》,瑟瑟发抖的跪趴在地上,并不敢擅自把这等丑事记录下来,不由摇头低笑。
    “恭亲王与慧怡贵妃私通,可是朕之过错?”他徐徐问道。
    “乃二人德行有亏,违背伦常,非皇上有错。”殿中无人应答,唯有赵玄垂首静立,娓娓劝解。
    “既是如此,朕为何要感觉羞愧并为他们遮掩。朕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时人议论,更不惧后人评说。史官,提笔记录,言辞间切莫含混,却也不能夸大。”
    史官领命,趴在地上奋笔疾书。朝臣们听闻此言,莫不佩服皇上的坦荡从容与胸襟宽广,也越发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倘若换了安亲王、恭亲王,亦或其他几位王爷当这个皇帝,现在恐怕早就让钱芳菲和赵碧萱血溅三尺了,在场众人也难逃被整治的厄运。
    皇上当真圣明!
    钱芳菲飞快瞥一眼御座上的俊美男子,心情前所未有的安稳。晟帝果然与传说中一样,既杀伐果决,又宽厚仁慈,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入宫,但若是能捡回一条性命,她自然欢喜。现在看来,晟帝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因为她始终没能从他眼底看见杀气。
    发现钱芳菲在偷偷观察自己,周允晟这才点了点她,曼声道,“恭亲王妃,恭亲王现在在何处,是死是活?”
    钱芳菲毕恭毕敬的磕头答话,“启禀皇上,恭亲王好的很,现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臣女并未有杀他之心,不过去了他的子孙根而已。”
    嘶,去了子孙根还只是“而已”?恭亲王妃好歹毒的手段。一个男人没了阳具,活着比死了更难受,纵使得知恭亲王与慧怡贵妃有染,偷偷禀了皇上也就是了,何至于下此毒手?朝臣们心内唏嘘,却不知道钱芳菲的苦楚。
    她不会把自己的伤口展露出来让人围观,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她歹毒?焉知齐瑾瑜比她歹毒无数倍,待榨干了她的利用价值,怕是会一碗毒药送她归西。他不把她当人看,干脆日后他也别做人了!
    周允晟扶额,再一次被这女人的彪悍折服,甩袖道,“来人,将恭亲王妃押下去,待朕亲自审问。”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处置了她,不过这辈子,他可以给她留一条更好的退路。
    几名侍卫欲擒住钱芳菲,却见她三叩首后自发站起来,气概万千的笑道,“不用绑我,我自己能走。”话落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周允晟又让人把赵碧萱带走,这才遣散朝臣,从头至尾一句警告的话都没说。朝臣们心里很是叹服,回去后自然对此事绝口不提,只刻意疏远了文远侯府和虞国公府。曾经因为慧怡贵妃得宠而显赫一时的赵家,这次怕是要被抄家灭族。老文远侯和方氏腿软的走不动路,被几个侍卫扔出太和殿,赵玄也不管瘫软在台阶下的二人,扶着同样手脚虚软的李氏缓缓离开。
    “完了完了!咱家完了!你这爵位分明是用血汗拼杀来的,却没料要葬送在赵碧萱那贱人手里。她如此得宠,为何要与恭亲王混在一块儿,她还有没有脑子!荡妇,不知廉耻,跟她姨娘一模一样!”李氏哭哭啼啼,骂骂咧咧,若是赵碧萱在她跟前,怕是会扑上去生撕了对方。
    “母亲无需担忧,此事必不会连累虞国公府。您先回去,我有事要办。”赵玄简单解释一句就打马先行。
    凤仪宫中,赵碧萱被两名内侍反剪双手扣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帕子。
    周允晟正一封一封翻看钱芳菲交上来的书信。两人六七岁结识,十一二岁便开了情窦,最初几年的书信写得中规中矩,甜蜜温馨,后面越写越露骨,尤其两人在冷宫中偷情的那一年,每一封书信似乎都能闻见男女合欢的气味。更有赵碧萱送去的肚兜、罗袜等令人浮想联翩的贴身衣物,怕是被齐瑾瑜藏在怀里,夜夜拿出来反复嗅闻。
    想到那场景,周允晟摇头嗤笑,用毛笔将桌上的物证拂落,又把厚厚一沓信件扔到赵碧萱脚边,沉声下令,“放了她。”
    两名内侍高声应诺,退后几步。
    赵碧萱取掉嘴里的手帕,哀泣道,“皇上,臣妾错了,求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日后臣妾必定忘了恭亲王,好好伺候您!”
    周允晟噗的一声笑了,摇头叹息,“赵碧萱,实话告诉你,你与齐瑾瑜那些烂事,朕一早就知道。每当朕看见你的时候,你猜朕是什么感觉?”
    赵碧萱傻眼了,这才明白晟帝为何会忽然冷落她和二皇子。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引而不发罢了。她不想听他后面那些话,因为必定会非常伤人。当她以为自己能与这人重新开始时,他却早就厌弃了她,甚至安排了今天的一切。他毁了齐瑾瑜,同时也让她身败名裂。
    赵碧萱全都想明白了,一边摇头一边艰难的往后爬。
    周允晟大步离开凤仪宫,冷声道,“赵碧萱,朕每次看见你就恶心的想吐。既然你如此喜欢齐瑾瑜,朕便成全你们。”
    翌日,慧怡贵妃和太后双双得了急症。太后命大救了回来,下半身却瘫痪了,慧怡贵妃福薄,第二天薨逝,死后不赐谥号,不享供奉,只用一张凉席裹了葬在京郊,连个正经的墓碑都没有。恭亲王犯上作乱被革除爵位贬为庶人,因那处未得到及时医治,有些化脓,许是要在床上躺很久。赵玄亲自前往恭亲王府颁布了夺爵圣旨,使人把半死不活的齐瑾瑜抬到燕尾胡同的一所破败民居内,同时入住的还有晟帝赐下的一名女奴。
    那女奴披着连帽大氅,看不见长相,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赵玄一走,民居内就响起摔打茶盏的声音,更有婴儿和妇女接连不断的啼哭。朝臣们见皇上悄无声息的处理了此事,并未滥杀无辜,也未迁怒旁人,越发觉得皇上仁厚。
    世人都知道为了爵位的事,虞国公早就跟慧怡贵妃划清了界限,太后联合朝臣拱立二皇子为储君时,素来不在朝堂上发言的虞国公还曾强烈表示过反对,言之凿凿的说二皇子非长非嫡,不堪大任。也因此,慧怡贵妃的事并未牵连到虞国公府,反倒是文远侯,临到老还晚节不保,被皇上随便按了个罪名捋夺爵位,连家产也全都抄没了。
    封府那天,老文远侯不顾脸面,追着方氏往死里打。若非她教出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他如何会有今天?打完了,他竟又想起被自己赶出家门的李氏,腆着脸跑去求助。李氏顾忌脸面和名声,放了他入内,待晚上赵玄回来,却又被毫不留情的撵出去,扬言他要是再敢来,直接命人打断双腿。
    老文远侯本想用孝道辖制他,被赵玄一句话给堵住了,“若是你觉得我不孝,只管去衙门里告我,看看圣上如何裁决。”
    老文远侯哪里有脸去晟帝面前讨说法?便是在街上遇见个面熟的勋贵,也要低着脑袋往墙根里缩,恨不能化成一缕青烟消失才好。他抹了把脸,一瘸一拐的走了,想起权势滔天的嫡子,又想起身败名裂的庶女,顿时悔不当初。
    齐瑾瑜从剧痛中醒来的时候恭亲王府已经被京畿卫包围,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下半身,当即就陷入疯魔,捶着床沿声嘶力竭的呐喊。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与其苟延残喘,不若死了痛快,好几次都往侍卫的刀刃上撞,均被及时避开。
    寻死不成,齐瑾瑜唯有自残,后来看见被晟帝送来的赵碧萱,又觉得自己会有今天全是这贱人的错。若她不勾引自己,自己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恭亲王,如何会沦落到这等地步。于是他开始变着法儿的折磨赵碧萱。
    如是过了几个月,家里慢慢捉襟见肘,为了弄几个银钱度日,也为了治好化脓的伤口,齐瑾瑜把常常在自家墙根下转悠的地痞流氓引入屋内,谈拢捡钱后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赵碧萱绝望的啼哭和凄厉的尖叫从身后传来,却没能令他回头看一眼。
    与此同时,关押在天牢内的钱芳菲死了,一名叫做钱途的寡妇带着许多彪壮的护院和万贯家财去了西北边塞,因有西北王照拂,没几年就成了大齐最有名的皮货商人,寻来名贵药材调理一阵后改嫁给当地一名总兵,生下一个胖乎乎的儿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本该是一场震动朝野的丑闻,在晟帝的从容淡定中被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虽然晟帝并未禁言,但大家有志一同的抹消了当天的记忆。如是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年,有朝臣猛然间发现皇上子嗣稀薄,后宫空虚,连忙递折子请求广选秀女。
    此人话音一落,周允晟明显感觉到赵玄投过来的目光冰冷如刀。他故作沉吟了一会儿,用黯然的语气说道,“此事容后再议,散朝吧。”
    朝臣们见皇上佝偻着脊背离开,似有千愁万绪在周身萦绕,纷纷为他感到心疼。别看皇上平时表现的很是平静,但内心肯定不好受,那毕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了三年的女人。李大人真是没有眼力,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皇上果真子嗣稀薄,后宫空虚,也得等皇上缓过劲儿来再提啊!
    李大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顺着墙角往外走,不慎撞上虞国公,被他冰冷的眼刀剐了一下。
    “李大人走路当心点,小心摔了。”赵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李大人连连赔罪,出了宫门赶紧骑马走了,到得自家门口,马忽然受了惊,将他狠狠抛下,还踩断了他右腿骨,这下非得在床上躺三五个月不可。
    赵玄匆匆回到家,将几名属下招来。
    “事儿办妥了吗?”
    “办妥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三个月之内,他不会再上朝。”
    “嗯,你给塞外递个口信,让他们动一动,我要回西北。”
    “将军,您终于要回去了!属下这就去安排!”几人大喜过望,稍作商议后便陆续离开。
    半月之后,朝廷忽然接到战报,说是西北的蛮族又有异动,似乎想纠集大军再次进犯。赵玄身为主帅,立即跪下请命。
    周允晟看得出赵玄急于离开京城,或许是被上次选秀的事刺激了。他要走,周允晟也不多留,因为他知道这人离不开自己,早晚还是要回来。接了奏折,他提笔写了一个鲜红的“准”字,竟毫无挽留之意。赵玄跪下谢恩,眼里泛着冷光。
    周允晟亲自把大军送到城门外的十里亭,眼见浩浩荡荡的队伍随着漫天烟尘消失在官道尽头,他鼻头微酸,竟有些怅然若失。事后回想,他觉得此刻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赵玄那样的牲口,怎么可能做出“独自远走他乡”这种优柔寡断,卑微怯弱的举动。他是自毁系统,毁灭、破坏、掠夺是他的天性,就是再轮回几万次,改换几万个不同的身份,这种天性也不会消减。
    于是当晚,在周允晟睡下之后,他就被几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宫,送到赵玄的马车上。为了让心上人免遭旅途颠簸之苦,赵玄极其罕见的,让人准备了一辆豪华马车,并在车厢里铺设了厚厚的被褥和迎枕。将人抱进怀里又是爱抚又是亲吻,直折腾了一宿,赵玄才沉沉睡去。
    周允晟觉得胸口很憋闷,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手脚虚软,浑身无力,明明清醒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他舔舐唇瓣,勉强张口喊道,“水,朕要喝水。”
    “水来了,慢点喝。”
    很快,他就被抱入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耳畔是赵玄扮成黑衣人时惯用的沙哑嗓音。他用力咬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心里狠狠啐道:妈的,又被绑架了!
    “你要把朕带到哪儿去?”他躲开水杯,一字一句质问。
    “我是你男人,自然我去哪儿你也去哪儿,问那么多作甚。”赵玄低笑,捏住他下颚,将一杯水硬灌进去,然后低头堵住他唇瓣,眼见心上人鼻息粗重,脸颊涨红,似是快窒息了,才意犹未尽的放开。
    “你知不知道朕是大齐的皇帝?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将朕绑了,自己又能逃到哪儿去?”周允晟没想到爱人发起疯来如此不顾后果。
    赵玄哈哈笑了,摸着他想睁开却总也睁不开的眼睛,一面亲吻他浓密的睫毛一面低语,“大齐皇帝现如今好好的待在宫里,你无需操心。”
    “你想偷龙转凤?”周允晟语气陡然变得尖利。
    “不,我不会让一个冒牌货占着你的位置。过不了几天他就会驾崩,大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至于大皇子登基后的一系列朝局动荡,赵玄并不在意。
    大皇子今年才五岁,如何担得起大齐国祚,就算自己要退位,也要等大皇子年满十四才行,否则朝局动荡之下百姓也会跟着受苦。周允晟恨不能拿根皮鞭把赵玄倒吊起来抽打,用尽力气吼道,“赵玄,你他妈的快送我回去!”
    赵玄愣住了,直过了足有半刻钟才堪堪回神,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知道是我?”嗓音瞬间恢复正常。
    “我当然知道!第一次把你拽到床上的时候,你真以为我认错人了吗?你也不看看你那张糙脸跟赵碧萱有哪点相似。我一开始想亲近的人就是你,你身上的味道我只闻过一次就深深记在脑海里,否则你以为我能一直纵容你放肆?那是因为我他妈的心悦你。你无需将我绑住,也无需下药,你只要告诉我你也心悦我,我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在一起。”
    赵玄很久没有说过,周允晟等了将近两刻钟,才感觉到一杯带着药味的水递到嘴边。他连忙喝下去,渐渐觉得身体有了知觉,眼睛也能勉强睁开。
    赵玄紧绷着面皮,一双眼珠遍布红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怕。
    “你说你一直知道是我?”他沉声追问。
    “嗯。”周允晟懒洋洋的答应。
    “你说你心悦我?”
    “嗯。”
    “你说你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
    “你刚才耳聋了吗?还是听不懂人话?”周允晟挑高一边眉毛,表情骄矜。
    赵玄这才找回一点真实感,将他压在被褥上疯狂啃咬,脸上交汇着狂喜、激动、不安、焦虑等矛盾的情绪。他掐着帝王下颚,迫使帝王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说道,“好,我送你回去。”
    也许这是心上人为了诱骗他回京的谎言,也许等他踏入宫门,迎接他的是万箭穿心,但为了心上人一句“心甘情愿”,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也愿意赌一把。
    “乖。”周允晟眯眼笑了,勾住他脖颈笑道,“回去的事儿不急,我现在有力气了,你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爽一回怎样?”
    赵玄焦躁的心情一瞬间安稳下来,用力抱紧这人,朗声笑了。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如果不是发自真心,如果不是爱得深沉,堂堂大齐国的皇帝又怎会愿意雌伏在他身下?原来这场爱情不是他一个人的追逐,而是两个人的倾心暗许。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深爱的人同时也深爱着自己。
    第169章
    赵玄果真实现诺言,将周允晟送回京城,自己则孤身去了西北。因为西北乱局本就出于他的授意,他去后没几个月就再次把蛮夷打退,便又匆匆班师回朝,从此再未离开京城一步。晟帝三十七岁禅位给大皇子,大皇子时年刚满十五,手段颇为稚嫩,原本还担心辖制不住群臣,尤其是权倾朝野的西北王赵玄,却没料赵玄在禅位大典后竟也递了折子告老还乡。
    这二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一前一后退出历史舞台,对大齐朝局造成了不小的震荡。所幸大皇子继承了晟帝的聪明才智,历练几年也慢慢稳住了,只是时常思念与虞国公一块儿游历山水的父皇。
    周允晟从赵玄那里得到了很多代码,眼看只剩下最后一组时,他无论如何也不愿交付。无法,周允晟只能陪他慢慢耗着,等他们老得头发发白,牙齿掉光,连路都走不动时,赵玄才抖着手臂将他抱进怀里,嘴唇久久吻在他耳垂上。
    最后一串代码涌入008的资料库,周允晟热泪盈眶,用尽力气回抱爱人,一遍又一遍的说道,“赵玄,我爱你。不管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总之我爱你!你一定要记住!”
    医护人员发现躺在修复舱内的少年正在默默流泪,而且心率越来越快,还以为他支撑不住了,连忙摁下求助键。等医生们匆匆跑来时,却见少年猛然睁开双眼,脸上浮现迷茫的神色。
    他半坐起身,把挡住自己视线的医生推开,发现奥尔·亚赛安安静静的躺在隔壁病床上,脑电波的跃动非常平缓,这才吐出一口气。
    “给我准备一间设备最先进的工作室,我需要mys097型号的电脑四台,noma处理器四台,卫星信号接收器两个……”他一面跨出修复舱,一面口齿清晰的交代。两名护士拿了浴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蓝色修复液,还有一名护士把他的要求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兴奋的问道,“周先生,您是不是找到破解女皇终端的办法了?”
    “对,快去吧。”周允晟跟医生要了一件白大褂随便套上,走到病床边仔细查看奥尔的情况。
    “他最近还好吗?”他用最轻柔的动作把男人脸侧的乱发理顺,见他下颚长了许多粗硬的胡渣,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然后勾唇笑了。他一定会让爱人在这具皮囊里复活。
    “奥尔将军最近的情况很稳定,但是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之前看见他脑域忽然开始活动,我们还以为他能恢复正常呢。最近医院里天天都有人因为脑死亡而撤掉呼吸机,我们看了非常难受,但愿奥尔将军不是下一个。”护士比划了一个“上帝保佑”的手势。一旦奥尔将军的脑电图停止波动,为了节约能源和成本,从而拯救更多需要拯救的人,院方将不得不为他进行安乐死。
    “不,他不会的。”周允晟极为自傲的笑了笑。
    帝国元帅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指着身后扛着许多仪器的大兵们说道,“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是不是想通过它们连接星网?这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现在的人类只能龟缩在几百年前的祖先们建造的防空洞里,因为这些防空洞不但四通八达,且没有覆盖任何网络信号,是女皇的盲区,然而一旦使用卫星信号接收器,女皇就能顺着线索找过来。
    她现在已经疯了,不断派遣机器人大军围剿人类,甚至还启用了几个兵工厂,源源不断的制造智能机器人。再让她折腾下去,人类早晚要灭绝。
    “我有办法屏蔽她的信号。你既然选择了我,就应该相信我。”周允晟摸了摸奥尔·亚赛消瘦的脸颊,慎重交代道,“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奥尔将军,在我从工作室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碰他,包括他的家人。你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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