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求只感觉身边的水流变强,没过一会儿,江展心就挪到自己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江展心伸出湿漉漉的手,在乔求被雾气打湿的额发上轻轻抚摸,问:“小乔,你怎么了?”
    乔求认真的凝视江展心。
    从回来到现在,江展心没有拒绝他,也没有询问,只有紧搂着自己的双臂,以及全部的迎合。
    慢慢等,等乔求情绪平复,才询问。
    他是再好不过的爱人。
    乔求眨了眨眼,对江展心说:
    “……我遇到了些困难。”
    “看来我可以做一回听众。”
    “当然……”乔求靠近江展心,说,“今天一位导演约我谈剧本。那是一部同性恋的电影。”
    “你很介意?”
    “并不是,”乔求摇头,正经道,“除了你,与任何人演爱情戏,都是一样的。无论男女,在我这边,没有区别。”
    江展心沉默着,在水下拉住乔求的手。
    “我介意的是……导演她……好像是因为最近有关我的流言,才选择我当这部戏的演员。”
    江展心知道乔求说的是什么。网络上那些没有恶意的、让人激动尖叫的暧昧信息。乔求看起来就那么像同性恋?不是的,因为南潇也和他有过类似的传言。乔求空白的恋爱经历的确让人好奇,但他这样洁身自好,怎么会闹出如此多绯闻?
    “一个演员,成为电影里的一部分,不考虑他的性格、演技、长相,而是看观众对他的追求,这是不是有些……不对?”
    “是本末倒置。”
    “我还以为导演欣赏我,是欣赏我的演技。”乔求深吸一口气,说,“但他们也要考虑市场,这没有错,所以导演错的只有一点,我并没有很生气。”
    江展心当然明白。他不生气,小乔只是有一些失望。
    凝视着自己的眼眸里,告诉江展心。
    江展心靠在乔求的肩上。
    乔求的肩膀宽阔柔韧,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光泽,是那么的值得依赖,值得信任。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接。”江展心说,“就算对方不高兴,他能拿你怎么样?你再想拍戏,也是随你挑选。”
    他有能力帮乔求办这些小事。
    乔求自己也能办到。
    乔求看着水下两人握住的手。因为水热,两人的手都被烫得通红,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我没什么不愿意的,”乔求说,“如果适合我,我会接。我只是看清了一些原本应该看清楚的东西,让我更想放弃一部分,得到一部分。”
    江展心静静地听乔求说。
    乔求从水下把两人相握的手抽出,吻了吻江展心湿热的手背,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再长一些,更长一些。”
    大三时学期末学校还会进行期末考试,等到大四就没有了。乔求最后一次回学校答题,过完这个暑假,乔求就要升入大四,面对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境况。
    尽管乔求口袋里殷实的可以让他直起腰板毫不怯懦的对待任何人,但实际上坐在课桌前他的汗还是留了一整个后背,不知道是不是冷汗。
    走出考场,校园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他是最后一批考试的学生,其他同学早早进入暑假。给大学生出题、判卷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乔求给学校添了麻烦。但乔求的名气也给学校带来了正面宣传,因为这一名学生,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一类本名声突然响了起来,分数线也受到了微弱的影响。
    夏季聒噪的蝉鸣声嘶力竭,乔求按理说应该有一个两个月的假期,但他没打算给自己放假。
    乔求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那里约见了《父为子纲》这部电影的编剧。那天和徐胶简单了解了一下基本情节,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乔求没什么兴趣继续看,只大致翻阅了一遍。
    编剧姓冯,今年才二十多岁,这个剧本也是她第一次跟徐胶合作。《父为子纲》原本是一篇杂志上的短篇男同性恋小说,编剧即是原作者。
    只是没想到冯编剧是乔求的粉丝,怪不得商谈时她千方百计想来见乔求一面。刚一进门,这位穿着短裙的女士就急急站起身来,涨红着脸,既激动又紧张和说:“乔秋……秋秋,早上好。”
    然而现在其实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乔求看了眼表,回答道:“你好,冯编剧。”
    “你喊我小冯就行了,”女人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说,“那个,你要喝些什么吗?”
    这话说的就有些怪了,毕竟乔求是这里的主人,理应乔求来问。
    乔求一愣,伸手示意,说:“我喝点白水就行了,你坐,你坐。”
    冯编剧神经质的不停往耳后别自己的头发。她实在是太过年轻,也是第一次和喜欢的演员合作,不懂得不管再怎么喜欢这位演员,也要表现的含蓄一些。幸好乔求不是戏霸,会给编剧提很高的要求,甚至自己带编剧改剧本之类的。他很尊重同事的工作,很少为难别人,跟乔求接触过的人都很喜欢他。
    宋助理给两人沏了茶后,就出去了。只留赵鸿陪着乔求和冯编剧讨论。
    这部小说原文尺度并不大,但改变为电影后,大概是本来就不能在国内放映,因此就在某些地方修改的非常露骨。一场吻戏甚至有十几分钟。
    “我听徐胶导演说,你不接吻戏……”冯编剧说,“如果要用替身的话,其实……其实我可以修改一下,把暧昧的地方删掉,多加些剧情。”
    乔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的说:“是的,因为我已经有爱……咳咳。”
    赵鸿用手肘戳了一下乔求,打断了他的话。
    乔求假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因为我不想拍吻戏。用替身不行的话,就麻烦您修改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编剧说,“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竞技赛》的赛场上,那时候你还没满二十岁吧?太厉害了,我那时候就开始注意你。后来看你演的《20岁,80岁》就彻底成了你的影迷,唐应实在是太好了……”
    遇到没经验的编剧,偏偏这编剧还很喜欢主演时,就很容易面对现在的情况,滔滔不绝地讲与剧本无关的事情。乔求托着下巴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赵鸿却时刻准备打断冯编剧。
    冯编剧口若悬河,乔求聚精会神,因此只有赵鸿无意识的一瞥看到站在办公室外的人。他一愣,随即拍拍乔求的肩膀,说:“钱总找你。”
    乔求抬眼一看,果然看到门外穿贴身旗袍的女人。
    见乔求向这边看,钱瑜燕微笑着挥挥手。
    冯编剧也不由扭过头,问:“你有事要忙吗?”
    “……没关系。”乔求从扶椅上站起身,道,“我马上回来。”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尽管钱瑜燕是乔求的老板,但乔求下午是和冯编剧约好的。
    “您有事吗?”乔求温文儒雅的一副态度,“……不好意思,我这边抽不开身,有事明天再说吧。”
    “你忙,你去忙。”钱瑜燕道,“我是刚回国,就过来看你。那个……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吃个饭。”
    从上次有律师给乔求打电话,说钱瑜燕欲将死后财产全部遗赠给乔求开始,乔求就没见过钱瑜燕,现在突然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摇摇头,回答:“我哥哥等我呢。”
    “……哦,那,那你去忙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乔求皱着眉看钱瑜燕往电梯上走的背影。她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大概是心理原因。毕竟她刚出差回来,说不定只是有些疲劳。
    乔求忍不住喊了一声,钱瑜燕向前的脚步立刻停了,回过头看着乔求,问:“秋秋,怎么了?”
    “……我……”乔求怔了怔,说,“明天我去找你吧。”
    乔求也有事要和钱瑜燕说。拍完《父为子纲》,乔求就和公司解约。他想更自由的接戏,和李克特搭伙,这是早在乔求出道时就和李克特商量好的。
    说到《父为子纲》,乔求本来不想拍。只是冯编剧这样喜欢自己,就让他心里的那点小疙瘩慢慢平了。他喜欢被人尊重的感觉,至于导演让他别扭的地方,乔求想,徐胶其实不过是擅长利用炒作手段而已,这没什么,乔求理解的。
    问题不在导演那边,解约之后,问题就迎刃而解。
    当天晚上乔求回家,和江展心讲自己愿意拍《父为子纲》这部电影,同时在拍摄完,也就是暑假结束后,就和公司解约,回学校专心读书。
    能不能回学校是个问题,到时候说不定要出国。江展心安静地听着乔求的规划,慢慢点头,道:“我听你的。不过,为什么又想接了呢?”
    乔求说:“因为剧本不错……编辑是我的粉丝。”
    “嗯?”江展心走近一点,“让我看一看。”
    乔求连忙捂住自己的背包,不让他看见里面大尺度的情景描写,说:“不是……这个还要修改,别看这个版本……”
    第105章
    江展心从来不强求他,不让看就不看,没什么不好,反正电影出来就知道讲的是什么。他还在想,乔求之所以会不愿意,大概是因为上面写了写批注吧。
    乔求还在读高中时,学校为了让学生多读些书,竟然要家长监督,在读书的页数上签上名。这种‘别出心裁’的作业简直退化到小学生的水平了,乔求虽然这么想,但那时的他也是不敢反抗老师的,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江展心身边看书,让他给自己签字。
    江展心在一旁看书,可时不时会偷看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乔求,就看那人拿着笔在上面写几笔,看一会儿,再慢慢擦掉。
    乔求有做笔记的习惯,数学书上的留白处全是他的计算。但笔记不想给别人看,这个别人也包括江展心。
    人都应该有些小秘密吧。江展心愿意尊重乔求。
    乔求一捂着包,江展心就往后退,说:
    “行,我不看。你想吃点什么?”
    乔求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他不应该反应这么激动的,江展心又不是别人。乔求只是怕江展心会生气。他松开手中的背包,站起身,抓住江展心的手,所问非所答的,说:“……我跟你一起。”
    《父为子纲》主要描写的是一位男同性恋与父亲之间发生的矛盾与妥协。故事中的男主角勤奋聪慧,由爸爸单独抚养长大,是外人眼中‘优秀’这个词的代表人物。
    父亲虽然心里爱着儿子,但总觉得男子汉不能养的太娇气,很少表达。加上他是医生,工作繁忙,与儿子的感情越加疏远,矛盾的裂痕一步一步扩大,当儿子将自己的同性恋人带回家时,父子俩的矛盾达到巅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暴力与冲突。
    在冲突过程中,去世的母亲、摇摇欲坠的家庭、青涩但坚韧的爱情,构成电影的大概框架。父亲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迟到的父爱,还能不能让儿子感受到?
    乔求仔细看了遍剧本。开始很不明白为什么要加那些激烈的情欲描写,现在又有点理解。故事中父子的冲突矛盾太出彩,原文男主的同性恋人反而没有多少戏份,编剧大概是想通过身体来表现些什么吧。
    但不管编剧想表达什么,太激烈的戏份乔求是不会答应的,看起来好像是没有敬业精神,可乔求是个坚守自己底线的演员。外面怎么传他的绯闻乔求都没生气,没气急败坏的出面澄清甚至对峙公堂。乔求的银幕初吻一定能成为电影的卖点之一,面对巨大的诱惑,乔求更应该保持清醒。
    他骨子里是比较保守的人,能和别人拉手,能拥抱,但不能接吻,更别提一吻十几分钟了,光是想想乔求都头皮发麻。
    乔求看着背对自己准备食物的江展心,从后面搂住那人的腰,亲了一下就在自己面前的右耳。
    “江展心,如果我出国,你会不会跟着我?”
    江展心反问:“你说呢?”
    乔求搂的更紧一些:“……我说你会。”
    江展心摸摸乔求的头发,道,“我不可能一年见不到你。你要出国读书,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嗯,”乔求闭上眼,“你教我英文。”
    “好。你决定了?”
    “决定了,”乔求道,“我这个年龄还是应该在学校里读书。”
    江展心笑了笑,转过身亲亲乔求的下巴,“你说得对,小乔。”
    《父为子纲》的男主演选好乔求后,徐胶导演就开始更为吃力的说服其他演员参演这部电影。乔求脾气好,虽然有点不高兴,但徐胶还是很轻松的把他邀请进来。剩下的两位主演就很困难了。
    徐胶想请黎尚饰演《父为子纲》中的父亲,请阿凌饰演儿子的同性恋人。
    乔求心想果然跟自己想的差不多。按理说徐胶年龄这么大,在圈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不至于做这种让人为难的请求。她是太急功近利了,心一旦乱了,就很难看清某些外人都看得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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