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控制一下情绪。”女警递给安云暄纸巾,“请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安云暄抽了抽鼻子:“今天我执业考核,辛越,也就是被害人,约好了来接送我。”
    “你和辛越的关系是?”
    “不正当男女关系,我是辛越前女友,在场的另一个男的庄翊是我现男友,也是辛越的小叔,我和辛越有一腿。”安云暄看天花板,她现在只关心辛越的安危,索性全都交代了出来。
    做询问的女警停顿了一下,她旁边负责记录的男警察手部动作出现了滞空。
    “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大约10时25分,我结束了律所的考核,这个可以调他们监控,下楼和辛越碰头,庄翊也在那里。他俩为了我争论起来,吵了有十来分钟吧,聚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谢锦祺也混在里面,但我们都在兴头上没注意到他。直到我和庄翊提分手,说到了什么家庭的话题,谢锦祺冲过来和辛越打了起来,打了一会儿没人制止他们,我过去的时候谢锦祺趁机捅了辛越。”
    “你觉得谢锦祺伤害辛越的动机是?”
    “说来话长。我们家是那种特别过分的重男轻女,一家子阎王爷,我上大学的时候跑了出来,再也没联系过。两个月前,我在临城出差,也是碰巧,我在那里碰到了谢锦祺,他觉得我欠他们一家的,要和我算总账,辛越救了我,也打了谢锦祺。他们就这么结下梁子了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谢锦祺今天会跟着他妈,也就是我妈,一起出现在云城。”
    女警从安云暄的话语中梳理出关键信息:“你的意思是,你上大学之后的这些年里没有联系过你的家人,虽然你、辛越与你的家人有过节,但是你不知道为何你家人会在云城出现?”
    “是。谢锦祺中专都没念完,应该在临城的工地打工吧,我爸在坐牢,我妈在我弟的工地卖盒饭。”安云暄惨然道。
    女警看着屏幕上记录的安云暄的身份及职业信息,皱眉。“你为什么会知道?”
    “辛越他们为了保护我调查的,我是改名换姓出来的,他们都觉得如果我被我家里人找到在云城工作,不从我这里弄到点什么利益不会罢休。可不是么?”
    男警察想说些什么,被女警察用手势制止了。
    “综上所述,你认为谢锦祺的行为是冲动起意对辛越的报复?”
    “没有充分证据证明的情况下,我有理由认为谢锦祺是有预谋的。”
    “什么理由?”
    “基于犯罪嫌疑人家属前十几年对于他们的认知吧,我想谢锦祺用的刀是他一直备着的。”她甚至说不上一个有条件签谅解书的家属,她是犯罪嫌疑人那边的。
    “是否还有要补充的?”
    “没有了。”
    “小王,打印出来给她签字。”女警把纸质询问笔录递给安云暄,“阅读完毕无误后在末页签上‘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一致’,签名写今天日期加盖手印。保持手机联络畅通,如有需要麻烦你继续配合我们调查。”
    “好的。”安云暄粗略地看完了笔录,
    安云暄志不在做刑诉,基本名校法学研究生素养还是有的。判断谢锦祺的刑期也不需要多高的法学素养,辛越都伤成那样了,谢锦祺面临的绝对是牢狱之灾,而非简单的行拘。她祝她的亲弟弟不打完二审不罢休,在看守所以一抵一的天数越久越好。
    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她没什么医学知识,电话拨出之前辛越在她这里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
    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从询问室走到大厅,安云暄在这一条通道里历经了她人生最多愁善感的时分。她想起了若干与辛越相处的片段,那个在校园里也与她十指相扣的辛越,那个发现了问题主动要带她去看病的辛越,那个重逢后从嘴硬到心软的辛越,那个要她还给他一次的辛越,那个为了保护她倒在血泊里的辛越……
    回忆错开时间线,层层迭加上来,在一楼大厅等待她的却是她的母亲。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锦祺是你亲弟弟,你就要这么眼睁睁把他送进大牢吗?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就是给我告到中央,也要找到人救他出来!你不是挺能的吗,偷家里的钱上了大学,我要看看你给我钓了什么金龟婿回来?”
    安洪嘹亮的嗓子引来了整个大厅的注目,还有她把安云暄抽歪了身子的一巴掌。民警们从事这一行多年,什么样的当事人和家属都见过,给安云暄做笔录的小王刚刚参加工作,也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感受到了自己变化得麻木。
    在大厅值班的警官上前劝阻情绪激动的安洪,但他也不可能公然捂住安洪的嘴,用暴力阻止她说话。
    安洪挥舞着上肢,仍在以最直接的方式辱骂安云暄:“你是我生的!谢金妹,你现在跟了我的姓,你也是我们家的人,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也生生世世都别想逃脱这里!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挺安生的啊,谁知道你那些钱是从哪来的,你快活的时候想过你还有这个妈……”
    庄翊在他那边细致阅读笔录,他比安云暄要晚出来两分钟,安洪就在这个时间差里发动了对安云暄的袭击。
    他对安洪没有丝毫客气可言,语气强硬得不像平时的他。
    “请你放尊重一些,这里是警察局,你寻衅滋事一样得进去。”
    “你是什么人啊?我教训我女儿有你什么事?她欠我几十万,你来还?”
    安云暄有预感她妈下一步要往地上一横,字面意义上的撒泼打滚。
    “我是她未婚夫。她不欠你们任何东西。”庄翊忍着怒火。
    这里是公安局的一楼大厅,有暴力机关作保障,有能清晰录像录音的监控,场面闹得再丑陋,也比出去协商解决闹出另一场案件要好。
    安洪的方言腔飙出来了:“哦哟,你不就是前面也在现场的那个吗?你是她未婚夫,躺地上的小白脸又是哪个咯?你是我姑爷,那你把我前十八年养她的钱和我们家的礼金拿来哦,这妮子冒我的名申请贷款欠了好多账,还有我们家锦祺,那也是……”
    “被你儿子捅了两刀的是我亲侄子,没有我们家人的谅解书,你最心疼的儿子可以在里面多待几年。我再说一次,这里是警察局,你可以继续闹,闹了也没法和你儿子关在一起。”和安洪掰扯安云暄不是讨债鬼没有意义,庄翊点出了安洪真正在意的事情,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说,“你无权干涉我和安云暄的关系,你只用记住,我是被害人家属。”
    身后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咆哮,安云暄在同一天内被两个不同的男人带走。
    “辛越在做手术,大哥他们在看着他。”
    “嗯。”安云暄靠在庄翊的肩膀上无言地流泪。
    “对不起。”她说。
    专车内没有人说话,遇上这种沉默情侣档,司机收起了闲聊的心。车辆将两侧的喧哗声隔离开来,一路上安云暄听到的只有引擎声,还有庄翊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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