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筱面无异色,“百万,我五一几天要飞一趟塔希提,你能不能帮我值班?就别把我写进值班表了,下次你值的时候我替你。”
    塔希提,那是哪个国家?从没想过能出国旅游的小市民姜百万茫然地眨眨眼,又点点头,第一天的白班人员只写了她自己一个人。
    这本来不是件大事,可值班表由行政部的oa账号发下去后,却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总务部的一个老员工老张首先过来发难,振振有词地质问为什么行政部新来的人不用值班。
    “老张,嘿嘿……”姜百万赔笑道,“因为他清明时值班过了,所以总不能让他五一又值班一次呀。”
    这么一说,老张似乎更加生气了,拿着打印出来的值班表一副恨不得贴她脸上的架势。事后姜百万才听说,作为御通的老员工之一,这个老张对值班一事非常计较,因为上午班比下午班少两个小时,他经常因为自己被安排值下午班而大发雷霆。
    “什么叫清明值过了?!他现在是不是你们行政部的人?既然是,就要按照你们行政部的排班顺序值!跳过他,轮到我们总务部算什么东西?!还有!!”老张把值班表往桌上一拍,指着裴景筱,“她呢,她怎么也不值班?因为她是未来的总裁夫人,你们就不敢安排她是不是?马屁这样拍,恶不恶心?!”
    老张真是瞎了眼,到底谁是未来的总裁夫人?
    “小裴跟我换了,所以我就没把她写下去。你看,这一天都是我值的。”姜百万的嗓门没有老张大,现在显得气势很弱。再看裴景筱,远远地站在一边,虽是往这儿看,也不见过来说几句话。
    “换了就不用写?!我们御通的制度规定得明明白白,节假日值班人员必须明示!你长了几个胆子不写?一新来的小丫头敢这么放肆乱该制度?”老张大吼,怒指着姜百万的鼻尖。
    老张这么一闹,惊动了行政部经理。经理过来一了解情况,也被老张吼得哑口无言。第一,值班制度规定,值班顺序按科室来。新来的人上次值班过了这次还要值也算符合规定,如果不值,这是人情,大家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第二,即使裴景筱跟姜百万换了,也得写在值班表中,也是制度规定,如果不写,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也没必要上纲上线。
    可偏偏老张就是个又计较又上纲上线的老员工。
    姜百万固然有错,可真说有错,也矫枉过正。
    老张吼完,骂骂咧咧回了办公室,一个电话不知道打给哪个公司高层,喋喋不休的。行政部这边大家面面相觑,姜百万愣愣坐着,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错了?
    值班表,改还是不改?
    行政部经理拿着值班表去了总经理助理钟嘉卉的办公室,刚好遇见要去开例会的宁珩。回来后跟姜百万说,宁总发话了,坚决按照公司制度办事。也就是说,从人力资源部调来的那个人虽然上次值班过了,这次一样参与值班,而值班表上也得把裴景筱的名字写进去,至于她和裴景筱两个人怎么换班,那是她们俩之间的事,不能体现在值班表上。
    严格值班制度,不允许任何人搞特殊化——这是宁大boss对此次风波的批示。
    姜百万心里有点不快,可还是得按照上头吩咐的办。
    ☆、糖醋里脊
    改了值班表,为了保险,姜百万决定下午上班时给经理看一看再分发。午饭时在二食堂遇到了老张,她咬了咬牙,走过去又赔了笑脸,跟孙子似的,“不好意思了老张,我是新来的,第一次安排值班就弄错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顺延到端午值班的老张气顺了,还是一副老员工趾高气昂的模样,冷笑着点点头,“新来的犯一两次错误也正常,以后注意点。”
    姜百万闷闷地打饭装菜,找了个空位子正要化悲愤为食欲,就看到甚少在二食堂用餐的裴景筱端着盘子坐在了她的对面。裴景筱虽不是主管级人物,可因为家里同御通集团的关系,平日都在高大上得如同自助餐厅的一食堂用餐。别的不说,姜百万看看她盘子里简单的一个紫薯和几样青菜、糖拌西红柿,再看看自己盘子里的烤鸡腿、糖醋里脊、玉米烙和一大勺的火腿炒饭等等,就觉得宁珩的眼光比前几年兼收并蓄、包容万象了。
    不多时,她转念一想,在一食堂用餐的人不但不珍惜那里丰富的菜色,还整天吃这些不见油水的东西,真是浪费,还不如把这个“特权”让给她呢。
    裴景筱默不作声地吃了几口,她刚才冷眼旁观是因为预感此事迟早闹到宁珩那里,只是没想到他丝毫不偏袒或者庇护姜百万,依那天的形势来看,姜百万极有可能是宁珩现在的女友。
    她本来就不太了解宁珩,现在更是难以揣测他的用心。
    当然,她也看到了姜百万盘子里那满当当的肉。保持身材是极为辛苦的,除了一周两三次的健身房外,饮食的控制更加磨人,肉这种东西,她都几乎忘了大快朵颐是什么滋味。
    “百万。”她轻声开口,“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宁珩打算什么时候把你和他之间的事公之于众?那时,你还会在御通继续工作吗?”
    姜百万嘴里衔着着烤鸡腿差点掉下来。
    裴景筱确实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她想表现的,就会去争取,想问清楚的,就直截了当地问。暴露在阳光下矛盾的才叫撕.逼,暗地里较劲儿的只能算犯.贱。
    姜百万奋力嚼了几口,把肉咽了下去。她想,既然她这么直接,那么我也直接点好了。“我确实没打算在御通长久地工作下去,你知道的,我是考古学出身,将来我还是希望去读博士或者去专业对口的岗位工作。如果他要公布我们的关系,等我离职之后再说也不迟。”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原配在质问插足的第三者啊。
    “不久。”
    “你是为了钱跟他的吧。”裴景筱露出了一丝藐视,门第观念非常重同时又习惯于直来直往的她逼视着姜百万,语气略带轻蔑,“像你们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通过婚姻来提升生活质量,比自己去奋斗简单得多。否则你怎么会从典当公司一路追着他来专业根本不对口的御通制药,难道不是为了钓金龟?”
    “不是啊,因为……他长得帅。”姜百万直白地说。
    裴景筱一愣,有点无语地搅了一下西红柿,红红的汁水伴着酸甜的气息,天真烂漫得就好像眼前这个说因为宁珩颜值高就要跟他在一起的姑娘,这到底是初中几年级的恋爱观?对于她来说,颜值再高,没有家世背景,她不会多看一眼。
    “你又是因为什么来了御通?”姜百万反守为攻,话说开了,什么都好办。她并非是个软柿子任人捏,向老张道歉并不是窝囊,能冲上来对她大发脾气的人总比林俪那种背后捅刀子的强,他们吃软不吃硬。裴景筱这种心高气傲的,现在可能也犯嘀咕,一定觉得宁珩品位愈发糟糕。
    一想到这里,姜百万那种小市民自强自立的臭性子就起来了,话也有点刻薄:“现在觉得宁珩配得上你了?
    裴景筱的手一顿,屏住呼吸沉默了。
    趁着对方晃神,姜百万接着啃鸡腿,死吃货就是这么会利用时间。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御通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裴景筱轻描淡写地说,眼睫微垂,眼线上挑的弧度优雅迷人,“你说得对,论长相他十分出色,我也犹豫过,可是我知道自己跟他在一起会遭到旁人的嘲笑,被我父母和其他亲人知道后,他们也不会支持我的决定。我怎么可能跟那种一天打三份工的男人携手而行?”
    “现在你知道他的家世了,所以愿意‘委屈’自己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姜百万继续刻薄。
    “论家世,我和他很相配。”裴景筱脸上自信复燃,“可是你跟他们家相差很多,你有没有想过‘通关’的可能性?或者,你有没有怀疑过宁珩和你在一起的用心?是一时新鲜还是白头到老?”
    这话问住了姜百万,她不止一次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情节,男主的母亲拿出三百万要求女主离开自己的儿子。她忽然神游太虚,幻想某天宁珩的妈妈也拿着这么一张支票来找自己,那么,那张支票会填着几百万?三百万的话,买房买车足够了,剩下点钱带着妈妈取趟国外……
    好像也挺不错哒!
    裴景筱没有看出姜百万的神游太虚,“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可以交往任何一个看得上眼得女人,可最后他们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女人结婚,或者家世相当,或者能使他更上一层楼,最不济也得美若天仙。”
    此话含义,姜百万不但不能使宁珩更上一层楼,长得还不够漂亮。
    “正因为如此,宁珩对我才是真爱!”姜百万乐观地说,不但不觉得担忧,反而加倍自豪起来。只能说,小市民的抗打击能力也是与生俱来的。
    裴景筱像吃了苍蝇似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宁总。”站在门口的服务生礼貌地欠身。
    和裴景筱一样,几乎不会在二食堂出现的宁珩一眼就在用餐人群中看到了姜百万,目测她盘子里满当当的应该都是肉,可见刚才挨的骂还不足以影响食欲。再一眼,看到她对面的裴景筱,确认正牌女友是否能好好吃饭的宁珩眉心微微一蹙,转身又走了出去。
    姜百万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一见屏幕上“霸道厂长”的来电显示,立刻做贼心虚地离开座位接了起来。
    “五一值班表分发下去了?”宁boss的语气十分公事公办。
    “还没呢,下午再发。”
    “先不急着发,你们行政部有个人员调整。”
    “是我被开除了么?”
    “不,是你被调往秘书处,成为我的私人生活秘书,负责陪吃陪喝以及陪……”宁珩那边似乎在斟酌用词,但姜百万急急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给我一张一食堂通行证,我每天陪你吃陪你喝!”
    “姜百万,你被开除了。”
    “这么大的事岂能你一人说了算?我要求董事会开会讨论表决!”某人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反正宁厂长一天至少开除她三次,可哪次真的兑现?
    “你到一食堂来,我给你看看人事调动通知。”宁珩说罢,挂了电话。
    姜百万回到座位,发现裴景筱已经走了。
    也是,吃那些个瓜啊菜啊的,速度确实比吃肉快。姜百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座位,马后炮般自言自语:“就算他没跟我在一起,也不会傻到再吃回头草。当初你不要的东西,现在想再捡起来,没门!”
    宁大boss要是知道你把他称为“东西”,不知道怎么整治你。
    姜百万胡乱吃完餐盘里的东西,晃悠去了一食堂,里面吃饭的人安安静静的,清幽的钢琴声飘扬着,时而还传来几声刀叉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作为御通制药的一号人物,宁珩的座位在一间独立的小包厢里,姜百万推门进去,只见方形餐桌对面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午间新闻。宁珩正在切牛排,白色的衬衫袖子挽至手肘,小臂结实的肌肉好似镀了一层柔光。
    “还不过来?”他抬眼瞥了一下门口被“美色”吸引的姜百万。
    她一副亏本的口吻:“我都吃饱了!”
    宁珩头也不抬,在自己大腿处拍了拍。
    姜百万呼吸一窒,像只小狐狸精似的冲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万分委屈地搂着他的脖子,“我都被人凶了,你还不闻不问!”
    “我记得是你说不宜暴露这段‘地下情’?”宁珩放下刀叉,左手自然而然就环住姜百万有些小肥肉的腰。
    她假装没听见,替他拿起叉子,吃了块牛肉,意外地好吃。斜眼看了看宁珩,想起裴景筱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不中听的话,不仅狠狠亲了一下他的脸,以示报复。
    宁珩无奈地拿过餐巾,擦了一下油腻腻的脸颊,这下好了,一股黑胡椒味。
    姜百万余光看到一张改了红印章的调令放在一边,她本对人事调动不感兴趣,但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被弄成宁珩的生活秘书,就伸手捞过来一看,有点傻眼。
    老张同志,被调到了行政部。
    ☆、麻椒鸡
    “这回他是不是得值班了?”宁珩明知故问,眼中藏着一抹冷笑。
    姜百万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阴谋气息,慢慢转头跟他对视,“你该不会还要告诉我,端午来临前,他又会被调回总务部?”
    “正确。”
    “你也太……”姜百万捂住嘴,伸出兰花指颤抖地指着他。
    “我只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有错吗?”宁珩反问。
    “他会冲到你办公室拍桌子的!”上午才被老张狠狠训了一顿的姜百万心有余悸。
    宁珩明显不屑,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他敢。”
    姜百万低头细细一想,忽然顿悟宁珩的一番“苦心”,他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打抱不平”呢。她再次抬头,已然热泪盈眶,像遇见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哥哥一样捧住他的脸,用一种影视剧小白花女主角的腔调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么做真的值得吗?我有多过意不去你知道么!”
    “听着,他给你难堪,就是给我难堪。”宁珩无视她的自我陶醉,冷脸说:“既然他这么喜欢拿公司制度教训别人,自己不带头遵守,无以服人。”
    公司制度……万一他知道我拿了原料清单给别人看,他会用哪条公司制度惩治我?或者,后果比这个还严重……姜百万一懵,做贼心虚胡思乱想了许多,偷看了一眼宁珩,手心一凉竟然出了点冷汗,觉得自己颇对不起他,因调查淼淼的车祸而辗转进了御通,反而跟宁珩成了一对儿,又好像对不起淼淼。
    宁珩捏住她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呀……”姜百万仰天感慨。
    宁珩眉尖一挑,“谁是小人?”
    “我是,我是。”心里有鬼的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宁珩偏头和她对视,眼中沉沉的黑,好像要把她溺进去。嗓音一低,磁性十足,“你要怎么感谢我?”
    姜百万自觉跳下他大腿蹲在地上帮他捶腿,一边捶还一边假装自己是按摩小妹般环视一圈,忽闪着眼睛说:“你这里环境真好,吃饭还有电视可以看。”说罢,眼皮往下一压,从眼角斜睨他,“是不是我来了才提前调到了新闻频道,而平时你自己坐在里面时,上面播放的是位于女澡堂隐秘处的摄像头监控画面?”
    “这个摄像头我已拆下来安在了你的卧室里。”宁珩拿起遥控器,“想看看吗?”
    姜百万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宁珩伸手阻止了她啪啪啪的小拳头,拉着她坐回了自己腿上。“你还不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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