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击节而起。
    果然周述学的观点正是“第谷体系”,而邢云路的观点却是“哥白尼体系”。
    不过,张顺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了一个疑惑。
    他不由笑问道:“那不知先生持何观点?”
    “草民与邢云路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自然也认为由于‘太阳一气之牵系’之故,无论五曜,还是地球都围绕太阳而行!”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心中更加疑惑。
    就算你认同“哥白尼体系”,但是也没有必要非得和认同“第谷体系”的传教士势同水火吧?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问出口道:“既然先生也认同‘西法’,如何与传教士一干人等关系如此恶劣?”
    “认同‘西法’?此话从何说起?”魏文魁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难道不是你认同的邢云路观点,传教士认同周述学的观点吗?”张顺闻言更为惊异。
    “陛下这话从何处听来?”结果张顺话音一落,魏文魁比张顺更为惊讶。
    “这周述学和邢云路二人观点虽然有异,但也是大同小异,皆为我中国之法,又有何异哉?”
    “若细细深究起来,不过戈承科持周述学之观点,我持邢云路之观点而已。”
    “至于然彼所谓‘西法’,‘与回回同,而加精密’耳,除此并无出奇之处!”
    果然,张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为何崇祯会把钦天监、魏文魁和传教士等人分为三家,让彼此多次验算。
    其根本原因就是三家历法的根本原理不同,一个持“第谷法”,一个持“哥白尼法”,还有一个持“托勒密法”。
    由于传教士献上的《崇祯历书》是以第谷体系为核心,兼顾托勒密体系和哥白尼体系,一度让张顺以为传教士秉持的是第谷体系。
    当然,当张顺确认了魏文魁秉持“哥白尼体系”的时候,顿时明白了传教士不可能秉持第谷体系。
    因为在西方传教士到来之前,中国天文学家对“回回历”的研究进展不大。
    哪怕唐顺之这样的天才,也只能反推出一个大概,但是也出现了许多谬误之处。
    说白了,就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传统天文学家还不能掌握托勒密体系,自然也不能秉持托勒密体系的观点。
    也正因为如此,传教士以《崇祯历书》为基础删改的所谓《历书新法》,不敢说明说三方秉持何种观点,反而宣称“第谷法”“哥白尼法”和“托勒密法”皆是传教士带来的新法。
    那《崇祯历书》自然也只能是由教徒徐光启主持,在传教士龙华民、罗雅谷、邓玉函、汤若望等人参与下编制完成。
    要是搁在前世,张顺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但是,这一世张顺自然不会轻信别人的言辞,更不会小觑任何一件“工程”。
    像编制长达一百三十七卷《崇祯历书》这样庞大的一个工程,无论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一项很大的工程。
    就凭徐光启和几个传教士就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完成,这莫不是一个天方夜谭?
    其间必然要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这些人力物力自然也要掌握大量新的理念和算法,这才能够上通下达。
    而张顺却在明朝档案中没有看到任何有关培训记录,这更进一步说明了《崇祯历书》大概率是由钦天监主导,部分吸取了魏文魁和“西法”的历书。
    而传教士却企图贪天之功为己有,颠倒黑白,反过来污蔑中国的历法。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问道:“那《崇祯历书》可是由西局所独修?”
    “陛下何出此言?”魏文魁闻言愈发不解,“那前朝末帝虽设三局,一别三家长短。”
    “奈何修历乃国之大事,自然由三家共修。”
    “经过几番较量,如今以钦天监为首,余则次之!”
    原来那钦天监虽然持论不如魏文魁,奈何人力物力非同一般。
    三方在不断较量过程中,魏文魁虽然颇有亮点,但是也出现过较大失误。
    那徐光启和传教士等人算法尚不如魏文魁,也同样出现了较大失误。
    如此几番较量下来,自然由计算结果较为稳定,误差较少的钦天监一方占据了上风。
    如此以来,所谓的“第谷体系”自然在《崇祯历书》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哥白尼体系”和“托勒密体系”被排挤到次要地位。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儿,张顺突然警惕了起来。
    既然“周述学体系”和“邢云路体系”能变成“第谷体系”和“哥白尼体系”,那么传统中国到底还有多少东西,被这帮人“偷去”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冷笑道:“魏先生一定疑惑今天为何问出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却是昨日,传教士向我言说邢云路之论乃是远西哥白尼所传,周述学之论乃是远西第谷所传。”
    “又删改《崇祯历书》,宣称乃是西洋新法,还请先生慎之!”
    “啊,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魏文魁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出声道,“还请陛下尽驱远西之人,以保我华夏传承!”
    任凭他如何想象,万万想不出世上竟有这般之人!
    “这就过了,过了!”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道,“远西人虽‘偷’我历法,我等不也‘偷’来了回回之法?”
    “大凡天下之人博采众长则兴,闭门造车则衰。”
    “彼传教士游历四海,集天下之长,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朕还指望先生等人替我一一‘偷’来,岂可因噎废食?”
    “更兼朕有志于天下,意欲大造海船,以通四海,到时候亦少不了先生等人鼎力支持!”
    “陛下心胸气度不凡,倒是臣狭隘了!”魏文魁闻言一愣,不由深深向张顺一拜道。
    其实,这魏文魁却不知这个时候张顺想得更多。
    在原本历史上,欧洲通过大海航时代,不知道汲取了世界各地多少先进的知识、理论,最终化为己有,继而发展出发达的近现代科学文明。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偷与不偷,又有何干?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上升到人种优越,人类贡献云云,那自然不得不正本清源。
    该是谁的贡献,就是谁的贡献。谁也不能偷天换日,贪天之功为己有。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
    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防着别人,不如让别人防着自己。
    说来说去,还要自己造大船,游大洋,以通四海,只有这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才不会落后于人。
    第722章 东西方的见面
    话说张顺既已知传教士虚实,心中对其愈发不喜。
    他不由三番五次招魏文魁入宫探讨天文历法之事,反倒冷落了传教士一干人等人。
    那龙华民不由大急,连忙召来王徵相商。
    那王徵闻言不由苦笑道:“陛下不欲李天经转述,而欲专用传教士。”
    “你我水准皆不如其多矣,言多必失,恐必见疑!”
    “以吾之见,非伽利略不能胜其半筹也!”
    “这……”龙华民犹豫了半晌,最终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那……那惟有请出伽利略了!”
    原来在诸多教士之中,天文历法以徐光启为首。
    自徐光启死后,以李天经为首,而李天经正是代替徐光启主持“西局”的关键人物。
    本来众人以为凭此可以糊弄张顺,结果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要求传教士亲自上阵。
    其实在来华诸多传教士之中,科学文化水准最高的乃是利玛窦,也正因为如此,才糊弄的大明上下以外“远西”极为发达。
    然而,利玛窦死后,继任的金尼阁和龙华民对此都不甚了解。
    如今水准最高的乃汤若望,奈何这汤若望作为参与《崇祯历书》的编制者,水准还没有达到后世水平,故而难以抵得上李天经。
    如果让“新帝”发现传教士的历法水平比不上中国人,那么谎言恐怕就要被戳破了。
    万般无奈之下,传教士只得祭出伽利略。
    “这……这好吧!”龙华民犹豫了半晌,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原来,这一帮传教士出身于组织严密的耶稣会。
    当他们得知张顺非要见伽利略以后,就想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即选一名虔诚的传教士,改名伽利略,然后先学习一些相应的科学知识,再过来糊弄张顺。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突然“宠信”极度反感传教士的魏文魁,这才不得不改变主意,请来真正的伽利略前来打擂。
    只是无论龙华民,还是王徵都没有想到。
    罗马教廷早看伽利略不顺眼了,忽闻“远东”之地有人“索取”,早打发了他乘船东来。
    且不说传教士一干人等如何计较,且说张顺确认了魏文魁的立场以后,忍不住和他探讨起“日心说”来。
    原本张顺以外两人观点相同,一拍即合。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魏文魁虽然坚持“日心说”,但是却顽固的认为围绕太阳旋转的这些行星的“行道”是正圆形。
    张顺则不然,他坚持行星“行道”是椭圆形,两人相互争执不下。
    魏文魁不由怒道:“星月之往来,皆太阳一气之牵系故也。既然一气牵系,自然如同圆规作圆一般,不曾有半点瑕疵!”
    张顺闻言也恼怒非常,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是他就记得前世教科书上就是这么教的:“虽云一气牵系,奈何力量有大有小,如何就是正圆一般!”
    两人争了半天,谁也说不服不了谁。
    张顺不由提议道:“既然如此,何不取钦天监观测数据,一算便知!”
    你不是说是正圆吗?那只要拿出来观测数据进行推算,肯定能推算出其中的不同。
    “钦天监观测的数据我却是信不过,草民恳请拨付我东局天文千里镜一副,以作观测之用!”那魏文魁闻言也毫不相让,反而大胆的提出要求道。
    “哦,准……等等,那个精度不行,朕可用命人制作两副精度更高的千里镜!”张顺刚要应了,突然想起一人来,连忙改口道。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发明了“开普勒式望远镜”的薄珏。
    这“开普勒式望远镜”虽然呈现倒像,但是一则观测距离更远,二则可以在镜面刻出游丝,正合天文观测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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